《沼泽》扛着锄头的泥塑人

14、同游

　　徐延舒没想到，妈妈竟然会不打招呼就来公寓。

　　当时他还在睡觉，听见开门的声音，以为是许茂嘉出去了，继续埋头睡，睡了两秒觉得不对，是有人进来了。结果一出卧室就看到妈妈手里提着保温盒走进了厨房。

　　他一下呆住了，连忙走过去，声音沙哑：“妈，你怎么来了？”

　　听到他的声音，徐萌回头看了他一眼，顺便也看到了他手臂上的绷带，不由得皱了皱眉，把饭盒里的汤拿出来，端上桌，这才没好气道：“我不能来？要不是因为你陈叔叔去医院，我顺便去看你，发现你不在，你被人砍的消息我现在都还不知道。”

　　徐延舒张了张嘴，没什么底气道：”没那么严重。”

　　徐萌面色缓和了点：“不严重你也跟妈妈说一声。”

　　就在这时，一直有晨浴习惯的许茂嘉腰间缠着浴巾推开门，看到客厅里站着的两人时，脸上出现像被雷劈的表情，震惊无比。

　　客厅里的两人视线也瞬间聚焦到他身上。

　　徐萌一脸惊讶。

　　徐延舒恨不得当场找个地洞钻进去，不由得懊恼怎么没注意他在浴室洗澡。

　　房间里的气氛一度陷入极其尴尬的地步。

　　还是徐萌先反应过来，看向徐延舒，问道：“延延，这位是？”

　　徐延舒实在是不知道怎么介绍，而妈妈的眼神实在有种……徐延舒满头黑线，深吸一口气，刚开了个口：“这是……”就被许茂嘉的自我介绍打断。

　　“阿姨，你好，我叫许茂嘉，是延延的朋友，在这儿借宿几天。”

　　徐萌又想向他，目光停顿在他脸上好一会儿，表情有些若有所思，她微微点了点头，温婉一笑：“你好。”

　　许茂嘉脸上出现少见的赫然和尴尬，他向他们指了指房间，示意自己进去换个衣服。

　　等许茂嘉关上门，房间瞬间恢复平静。

　　徐萌斜眼看了看徐延舒，在餐桌前坐下，抱着手，一副审问的姿态，安静几秒她缓缓开口：“我怎么觉得你这个朋友看着有点眼熟啊。”

　　徐延舒也走过来，点了点头：“你见过。”

　　徐萌眉头一皱，回想起来；“他是你高中同学？我给你开家长会的时候看到他和陈青烊一起靠在栏杆边的？”

　　徐延舒没否认：”是他。”

　　徐萌：“你什么时候和青烊的朋友玩得这么好了？”

　　徐延舒“：……”

　　妈妈目光灼灼，完全让人避不开，但他也不能直接说俩人的关系，想了下措辞道：“同班同学，都有接触。”

　　徐萌也没有多想，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说辞。

　　徐延舒微微松了口气。

　　他们母子这边说着话，许茂嘉也换好衣服出来了，头发还没干，带着点潮气和沐浴的香味。

　　换好衣服的许茂嘉看起来倒像个正人君子了。他走过来，坐到徐延舒旁边，一脸歉然地对徐萌道：“阿姨，差点让你看笑话了。”

　　徐萌摆摆手，顺便也给他盛了一碗汤，闲适着答：“哪里有看笑话？阿姨知道的，不过早上起来洗澡对身体不好，还是得少洗，快快快，喝汤。”

　　许茂嘉颇有些尴尬。见岳母的第一面，不仅不正式，还如此出糗。不过他心里的想法要是让徐延舒知道，不得狠狠瞪他几眼。

　　“谢谢阿姨。”他双手接过徐母给他盛的汤。

　　很暖和，带着一股热气，在秋天季节的清晨喝上一碗汤，整个人都身心顺畅。

　　“哎，“徐萌看着他们两个乖乖喝汤，一副不敢多言的样子，不由失笑，又忍不住继续问，“你在这边工作吗？”

　　“嗯，”许茂嘉点点头，“刚从国外回来没多久。”

　　“美国？”

　　“是的阿姨。”

　　徐萌皱了皱眉，随后带笑着问：“哪个地方啊？”

　　许茂嘉在徐母面前不敢有一丝隐瞒：“拉斯维加斯。”

　　正在喝汤的徐延舒动作顿了一下，眼里闪过异样光芒，像是深渊里出现了一丝光亮，让人有希望，却又触摸不到。

　　徐萌点了点头：”拉斯维加斯啊，之前延延也去那儿留学过。”

　　许茂嘉对于他在这儿留学是真不知道，脸上浮现惊讶的神色：“是吗？我没听延延说，只知道他去了美国。”

　　“是啊，”徐母脸色变得很柔和，“非要去拉斯维加斯，怎么说都不听，”徐母说着还叹了口气：“第一次见他这么固执。”

　　徐延舒及时打断了徐母，防止她继续透露下去某些他不为人知的秘密：“妈，你今天不忙？”

　　徐萌自己开了一家店，虽然嫁给了陈松平，但也从来没放弃过自己的生活，开的店经过多年的锻造如今稍有名气，口碑特别好。

　　徐萌不由嗔怪道：“忙啊，怎么不忙，那不是知道你出事儿了，再忙不也得抽个时间过来看你。”

　　“我没事，你回去守店吧。”

　　徐萌：“你这是在赶我走啊？”

　　徐延舒：“没有，就怕店里没有你忙不过来。”

　　徐萌过来看看，看见他没什么大碍，加上自己店里确实忙，也施施然地起身道：“行吧，妈妈看你也没什么大碍，那我就放心了。”

　　许茂嘉连忙在一旁开口：“阿姨，我会照顾好延延的，不用担心。”

　　徐延舒抬眼看了看许茂嘉，没吭声。

　　徐萌噗呲一声笑出声：“那阿姨先谢谢了，有空啊，让延延带着你来家里吃饭，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妈妈走了，徐延舒坐回餐桌继续喝汤。

　　许茂嘉邀约似地把徐萌送出去，这让徐萌对他的印象好了好几分，一直笑着对她道：“有空一定要来玩。”

　　许茂嘉卖得一手好乖，连忙点头：“谢谢阿姨。”

　　徐萌挽着包离开了。

　　许茂嘉回到客厅，语气懊恼不已：“大意了，给阿姨留下这么不好的印象。”

　　徐延舒毫不在意：“有什么，你给人留下的印象还好了？”

　　许茂嘉听完更难受了，一双眉头紧紧皱起，良久叹了口气：“出师不利。”

　　徐延舒：“......”

　　不再搭理他，徐延舒继续喝汤。

　　许茂嘉看着他认真喝汤的模样，忽然想到刚刚从徐母口中听到的消息，忍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他：“延延，你知道我在拉斯维加斯吗？”

　　徐延舒喝汤的动作一滞，随后摇了摇头：“不知道。”

　　“那你怎么会去那儿？”

　　徐延舒一脸沉静：“没什么，去碰碰运气。”

　　听到这话的许茂嘉瞬间僵住。碰碰运气？是为了碰碰看能不能找到他的运气吗？

　　许茂嘉感觉自己的心上像被人用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那种酸涩疼痛的感觉让他喘不过气似的难受。他忍了忍道；“我在拉斯维加斯和姥姥们一起住了几年，刚好你读博的时候我离开拉斯维加斯去了华盛顿。”

　　徐延舒恍然。怪不得，他去了拉斯维加斯也没有他的消息。当时他可能在拉斯维加斯的消息也是他猜测的，但其实一概不知，只凭着一腔孤勇，想着看能不能运气好。

　　读博那个期间，他的学业非常忙，但一到周末就会绕着拉斯维加斯、华盛顿还有隔壁的城市四处巡逛，想碰碰运气。但他的运气可能都在学业上去了，对于找人，他没有头绪，没有方向，运气一塌糊涂。去过华盛顿那么多次也没有见到人。

　　徐延舒默不作声地捏起勺子戳了戳汤里的骨头，脸上的落寞被许茂嘉看得一清二楚。

　　下一秒，他双手捧着他的脸，捏着他的下巴吻了上去。

　　徐延舒不防他有这个动作，双眼瞪得大大的，近距离看清了他眉间的那颗痣。

　　许茂嘉吻了他好一会儿才放开，不过依然贴得很近，额头贴着他的，嗓音低沉沙哑：“我的错，应该在拉斯维加斯一直等着的。”

　　徐延舒定了定心神，想离他远一点，但许茂嘉紧紧搂着他的腰，不让。他沉默了会开口，拍了拍他的腰，抚慰道：“不是为你，不要自责。”

　　他不想让他自责，懊悔。人的选择和想法都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和人生经历而改变的，他也不觉得难堪，不同的时间段该做什么事就做什么事。

　　而且他人生的信条就是不要纠结，要出发，不要后悔，要选择。但他也会感到惆怅，毕竟高中毕业那件事，让他后悔了很多年。

　　一周的假期很快一闪而过，最后一天许茂嘉带着徐延舒去赴约。一开始，徐延舒拒绝了。但许茂嘉振振有词道，大部分都是高中同班同学，如果徐延舒不去那就是看不起他们。

　　被许茂嘉扣了这么大一顶无辜的帽子，徐延舒十分无奈，只好答应同他一起赴约。

　　这回换了个地儿，找了个山庄。

　　来的人，徐延舒也都认识。陈青烊和赵小郝，以及以前许茂嘉的的一众好兄弟。宁维也出乎意料地在。

　　据许茂嘉所知，赵小郝的职业是制片人，所以和陈青烊也经常见面。幕后制片人，徐延舒没怎么关注，只不过心里依然膈应，毕竟当初赵小郝可也是赌约的参与者。

　　其他的兄弟这么多年虽然和许茂嘉没什么联系，但据说他回来了，也重新和许茂嘉联系上，时不时逼迫许茂嘉出来聚一聚。之前是没时间，这次总算找到机会了。

　　这个季节的山庄人不算少，不过那天是周一，上班族不会来，而且他们提前打过招呼，所以当天的山庄人少得可怜。

　　不过他们要的就是人少。

　　山庄里面有温泉，有按摩室，一进去，宁维就自顾自地把徐延舒拉上，准备带走。许茂嘉扣住他的手腕不让，眼神询问着宁维：“干什么？”

　　宁维被他独占的眼神看得一震，看着陈青烊也往这边走过来了，脊背不由得挺直了几分，理直气壮道：“我叫我的好朋友关你什么事。”

　　许茂嘉顿时被噎住，他现在名不正言不顺地确实不关他的事。徐延舒还一直没给他名分呢。
　　没办法，只能放开。

　　等他俩一走开，陈青烊也走进来了。陈青烊把手搭在许茂嘉肩膀上，朝他努了努下巴，询问：“怎么了？”

　　许茂嘉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闻言嗓音淡淡地：“没怎么，对了”，他侧头看了看陈青烊，“管好宁维。”

　　陈青烊一噎，无奈道：“我可管不了他，他什么时候一生气人都跑没影。”

　　许茂嘉听到他的话抬了抬眼，哼了一声没说话。

　　这时，赵小郝和一众兄弟也走过来了。

　　“茂嘉，青烊。”赵小郝率先开口，他把长发扎了小辫，看起来倒真是像个艺术家了。

　　一众兄弟也是许多未见许茂嘉，纷纷上前来和他碰了碰拳头，语气里带着遗憾和欣慰。

　　“你总算舍得回来了。”

　　“我们还以为你去了再也不打算回来了，一走就断绝关系！给你打那么多电话发那么多短信都在停机状态。”

　　许茂嘉嘴角带着一抹歉意道：“抱歉，当时走的太匆忙，谁都没告诉，给大家添麻烦了。”

　　“嘿，兄弟讲什么麻烦，你现在回来了就是最好的。”

　　许茂嘉这一堆人家里不是官二代就是富二代，毕业后有的从政，有些子承父业，在自己的领域都稍有建树。知道许茂嘉回来的的消息，立马就召集起来，刚好趁着这个机会，就一起约着过来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回了房间换上浴衣出来，打算一会儿去温泉泡个澡。

　　这边的房间都是标准双人间，许茂嘉和徐延舒住一间，陈青烊和宁维住一间，其他的都两个人两个人地分开住。

　　许茂嘉回房间，换好浴衣坐在床边拿出手机给徐延舒发短信，问人去哪儿了，刚发出去，徐延舒就推门进来了。

　　似乎是聊得还算尽兴，推门而进的瞬间嘴角眉梢都是放松的。

　　许茂嘉连忙扔了手机：“你刚去哪儿了？”

　　徐延舒大概没想到他这会儿会回房间，被突然的一道声音吓住，受惊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兔子：“怎么回来了？”

　　“回来换衣服啊。”许茂嘉一脸理直气壮。

　　徐延舒这才上下左右对他看了一眼，他已经换上了白色的浴衣，脚下踩着山庄特制的白色拖鞋，看样子是要去泡温泉。

　　“哦。”

　　徐延舒因为手臂的伤，换上了浴衣也不能下水，只好端着一杯饮料坐在了小温泉旁的躺椅上，许茂嘉一行人在另外的温泉。

　　不过他也没想到宁维也不下水，反而用浴衣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两个不下水的人坐在温泉旁的躺椅上，过往的人都对他俩来来回回看了好几眼。

　　徐延舒视若无睹，倒是关心起宁维：“怎么不下水？”

　　宁维支支吾吾地，没答，反而轻轻扯了浴衣衣领一下，让他看底下的皮肤。

　　徐延舒注意到了他脖子下方密密麻麻的吻痕，有深有浅，被浴衣遮住了一大部分，顿时了然。

　　宁维再次把浴衣拉好，生怕被人看见。

　　徐延舒道：“被你的粉丝知道，不得闹翻天。”

　　宁维苦着脸，垂头丧气道：“唉，我也不想，都怪他！”

　　徐延舒眯着眼，语气闲散：“你要是意志坚定，怪不得他”，忽然想到一件事他顿了顿才又开口道，“我听说陈青烊的前朋友回国了你做好准备。”

　　猝不及防的一个消息让宁维脸色大变，转而有些青白的灰，像是被抽干了血液，只剩下苟延残喘。

　　良久，他才倔强着道出一句：“我才不在意。”

　　口是心非的人啊。徐延舒叹了口气，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啊。

　　这时，从另一个温泉场走过来的许茂嘉叫了叫他：“延延。”

　　徐延舒和宁维双双把视线投了过去。

　　大概是才从水中出来，他的头发湿着，被热水泡过的皮肤白中透红，一双眼睛黑亮，此时正含着笑看着徐延舒。

　　宁维向来懂得审时度势，眼看着许茂嘉走过来了，他连忙站起身拿起自己的墨镜对徐延舒道：“我去那边了哈。”

　　一溜烟，宁维跑了，一截白嫩的小腿在浴衣下若隐若现，若是被他的脑残粉看到又是一阵“啊啊啊”大叫声。

　　徐延舒抬眼看着许茂嘉道：“干嘛？”

　　许茂嘉垂着眼看他，伸手想摸他脸。徐延舒身子往后仰，不让他摸。

　　不过许茂嘉还是摸到了，他轻抚了一把，随后在刚刚宁维坐过的躺椅上坐下，道：“想不想下水？”

　　徐延舒看了看冒着雾气的温泉，眼里闪过一丝遗憾。

　　当然想下，不过手臂不能碰水，他摇了摇头。

　　许茂嘉知道他的顾虑，自然地笑笑：“没事儿，我扶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