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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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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泽可可拿到了阿桂的钱,十五万赛币,足够她还清医药费费和房租,还能余下一千来赛币改善生活,可是父亲的死给她的打击太大了,而且等泽可可上了大学,家里就没有劳动力了,也没有收入,日子一样会很困难。
虽然十五万赛币是泽可可之前根本不敢想象的数字,但是拿到这个数字后,得到的也只是一个同样的命运——上天不公,而那剩下的一千来赛币仅仅是“上天”给的面子,为此,其它的抗议只是给脸不要脸罢。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钱即使给到医院,为此,泽可可必须偷偷溜出去。然而大楼解构如同迷宫,泽可可的服务范围却没有超过五个楼层。她在雕栏玉砌中打转,在房间立柱中游走,终于到达一楼,压着声音,踮起脚尖,小跑着向大门跑去。
不幸的是,她刚刚出门三步,就迎面装上了一座肥肉城墙——孙大娘正在门后堵她。
“你去哪里了?”孙大娘恶狠狠地说。
“我……我去。”
“你的十五万赛币哪里来的?”
泽可可一惊——老孙怎么知道我刚好有十五万赛币?于是支支吾吾地说:“这…这,有人给我的。”
“谁给你的?”
“阿…阿桂,他给我的……”
“行,我要通知你一件事,你父亲死在医院里了,欠了一大笔医药费,现在医院已经来这里催债了。你的十五万赛币,按道理是该没收的,这你该明白。现在你先把钱给医院,把你的债还了,然后算你欠我的,你不还我十五万,别想离开这里。”她嘴里吐出这样肥大的身躯中无法吐出的冷气。
“我…我错了…那个,原谅我这一次。”泽可可听说父亲死了,钱也打水漂,顿时崩溃了,哭了出来,求着喊着。
可是孙大娘不为动容,冷笑一声,拎着她的头发狠狠撞向木门框,随后把她拖到铁门封死的小黑屋里,那哭声也随着铁门关闭的闷响戛然而止了。
到时孙大娘,一手叉腰,一手高举钱袋,摆出胜利者的姿势,略略收了收笑容,继续对着傻子似的睁着大眼睛的姑娘们怒吼:“你们记住了,谁敢偷偷离开这座楼,哼,就先挨板子,再去关小黑屋,告诉你们,再有下次,比泽可可这次严重多了!”
低矮的宿舍里有的只是沉默……有人低着头沉默,有人红着眼沉默,有个面对窗户沉默……
泽可可在十二个小时的恐惧后被放出小黑屋。然而孙大娘批准她休假三天,并护送她到门外。
风月特色酒店大厦大门口很是热闹,医院催债的几十个人西装革履,身后清一色的是加厚车门的黑色豪车,和商业教科书中的智慧者形象一样。其中有两个高而壮的,把手压在泽母肩膀上。看到泽可可出来,就把泽母按进车里。
道路另一侧,肖凯和甘璐的车队也来了,他们率领着二十来个戴口罩和墨镜,背着大书包的男女青年,礼貌地接走了泽可可,各自上了参差不齐的私家车。
“泽可可,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寻求法律帮助。”肖凯说。“我们必须参加法院庭审,要回你父亲的工商补助和保险费。”
“这样就可以吗?”泽可可问。
“是的。按照法律,工伤保险包括所有医药费,加上一部分生活费,一共十六万。保险额两万,一共十八万。”肖凯说。
这么大的数字的确很诱人,即使除去医药费也是一笔不错的收入。不过,泽可可还在担心一个问题……
“还有,放心,院方会和我们一起打官司,并且愿意承担巨额的律师费,你要相信我们一定能赢。”她身旁的甘璐看出了她的疑惑和担忧。
肖凯是物理系的,甘璐是法律系的,和他们一样戴墨镜戴口罩的男女青年都来自海城工商大学的不同学院。这些大学生却加入了组织——男朋友联盟。甚至组织有一些教授“友情参与”。友情参与是男朋友联盟的新规定,“友情参与”的人不能与组织成员有形式关系,主要工作不是决策,而是监督。组织里的有些新成员可是大有来头,有的全家都是地下党,有的父母是政治醉犯,但是他们善良团结,常常拿钱帮助困难同学。叛逆的他们和一些同样对现实不满教授学者联合,白天上课看书,歌颂赛国政府,晚上就开始行动,举行集会,写文章骂这些“正人君子。
他们要先去大学附近的酒店入住,进行一周的准备,再前往法庭打官司。距离酒店比较远,还有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肖凯很严肃,一言不发,而甘璐一直在缓解车内气氛。
泽可可对他们的带过来的人很好奇,便问道:“他们是谁?”
“他们是我们组织的新成员。”甘璐略带自豪地说。
“组织?你是说…男朋友联盟?”泽可可说。
“是呀。你猜我们干什么?我们白天上课,晚上躲在厕所里,垃圾堆旁,停机坪上,发表演讲,交流文章,骂政府,偷偷和有理想但稚嫩的初中生和高中生一起,往有钱人家门口扔垃圾……”
看到泽可可很感兴趣,她们继续聊起来:“我给你说,有一些教授也加入了我们,我们出现了友情参与的新形势……”
聊着聊着,汽车就到了下榻酒店。泽可可和甘璐要同两位位律师商量对策,所以泽可可和甘璐共住一个房间,其他人住回到大学宿舍。
“对了,你们为什么要带那么多人过来?”泽可可疑惑。
“肖凯吩咐的。”其实,甘璐也有些疑惑,“肖凯说,多带些人,万一不得不动武,我们可以保护你。为此,我们专门关闭了所有电子设备,防止政府监视。所幸医院跟我们有共同利益,可以保护我们。”
“动武?为什么要动武,谁会欺负我们?”泽可可问,“难道是嘿帮吗?”
“是的,工厂会派嘿帮阻止我们,他们只需要硬说我们是革命党,就可以找到控制我们的理由,等到你受负债影响败诉,他们就会把你利用法律把你控制起来,不断压榨你的利益,接下来,解除对我们的控制——控制大学生的成本远低于赔偿你的工伤。”
一周后,庭审开始……
开庭,原告被告入场,代理人和律师入场,陪审团入场,宣读规则。
“原告是否到庭?”——“原告,泽可可到庭”,“原告,赛利加和旗医院代表,到庭”,“原告……”
“被告……”
“现在宣读规则……”
“现在,我们对如下事实予以认定……”
……
法院的冷气令人发抖,陪审团和的安静令人窒息。人们穿着长袖西装,免疫着寒冷的环境,口若悬河地说着各种言辞——没有泪水,没有呐喊,没有感情,有的只是用义正言辞的语气说的法条。
听说在很多年前……应该是老议员沐曦还是个上中学的小姑娘的时候,或许更早的时候,法院里没有这么多听不懂的名词。律师一般就事论事,常常讲理煽情,重大案件陪审团从公民中选举得出。后来,法律先规定公民必须由法官批准才能成为陪审团,接下来增加了监督员禁止律师“过度煽情”,理由是“防止暴民掌控司法,保证司法公平”。出台这些规定后,法院渐渐由“理智者”掌控去,不知名的名词也多了。
坐在泽可可旁边的甘璐,突然想到沐曦奶奶的一句话:
“专家是来解决群众的切实问题的,不是来制造名词的。”
此次只以甘璐以旁听实践学生的身份出庭,她也是唯一一个出庭的学生。她全程没有一句“台词”,但至少可以坐在没见过世面的泽可可身边打气。不过打气不知道是否有用,休庭的时候,院方得到风月特色得到一个电话,知道了那十五万赛币事……
(二)
远在赛国西部的莎列卡继续旅行。坏消息是,她今年不去学校了,现在已经是开学之后两个月了;好消息是,她已经在旅行路上学完了大学第一学期的全部课程——是农林学简单吗?谁叫她这么聪明呢。
可是完成学业并不是她当务之急的。她现在开销巨大,燃料和食物都成问题,未来她需要一笔钱来修车,可是父亲却不同意给她钱,本来她的父亲是极力反对莎列卡学农林的,因为莎氏家族掌控是工业寡头,可是但凡涉及第一产业与生物工程的,都是马氏家族的主场。加上他认为莎列卡选择旅行而“放弃学业”的行为是“不务正业”,就甩下几万赛币,从此断绝经济来往,直到莎列卡上学。而莎列卡自己也好面子,就不找父亲讨钱,想要自食其力。
她想到那个地下党说的矿场,虽然需要一定技术,但是毕竟那里工作“危险”,来者不拒,她又急需钱,只能寻找矿场。寻找矿场的使她偏离计划路线,而她在神秘陌生的赛国西部。
赛国西部,保留着赛国无线文明中最后的野性,干旱和狂风是这里的主旋律。四个世纪前,第一批东方诸国的航海家殖民到赛利加大陆的西岸。三个世纪之前,那个大工业狂飙的年代,某一个被流放的罪犯来到这里。传说,这个罪犯是一位探险家,杀死了把自己出卖给土著人的队友,逃回殖民地后,被判流放,回到了他遇到土著的地方。最后他用知识帮助土著,被土著护送回殖民地,带来了不少黄金。此后,大量的淘金者前往赛国西部,不仅得到了黄金,还发现了铁矿,铜矿,铀矿……从此,赛利加殖民地的疆土扩大到了西部,直到赛利加独立。
西部有什么?有“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有粗大的岩石戈壁,有和黄土一样颜色的低矮粗茎草和仙人掌,有雄浑的矿山和似乎的巨型机械,,有太阳永远毒辣的阳光和无尽的热浪。
然而尽管自然风光令人高仰着头颅神往,一个会从摩托车上低下头的人也会看见无数人扶老携幼,在一个个矿场,林场,煤矿之间穿行。他们皮肤黝黑,衣衫褴褛,背包里装满了必须的食物和马牌振奋剂——他们居无定处,一些最劣质飞行摩托就是他们的家。
资源丰富的西部,所有土地都是原料产地和重工业的世界,污染和破坏占领了一切地方。环保成本远低于工业利润,自然已经无法控制这个文明,却让底层人民无家可归。所幸,还有剩下一半的西部之地,世外桃源般的,无限广阔的土地被矿场厂长和煤老板私有,价格高昂的沙漠雪橇与戈壁赛车需要极大的场地,然而得到土地的资本家把地价炒得虚高,极高的地价不是无产者可以支付的,他们只能流离失所。
谁说百姓在民主国家里是自由的?高高的房价就是他们无处不在的监狱,像监狱一样把他们限制在小小的工地和工厂,鞭策你为资本的增殖而劳动,把你从活生生的人异化成“劳动力”。然后,在像挪动棋子一样对你的挪动中,告诉你,你不是你,你是资本的狗,最贱的狗。
西部寒冷干燥的十一月,莎列卡终于来到了一座矿山,此时她的摩托已经奔驰了5022㎞。西部矿山永远都很危险,高温和辐射是两个最恐怖的恶魔。矿坑在万米高空看来像一只龟裂的眼睛,相比于直径2200m,深度1400m的矿井,上万劳工和六台14000t超重型采矿机在矿井中劳作,仅仅是蚂蚁抬着蝈蝈的尸体。矿井最后一百米深的底部,有十五个入口,矿车和劳工在入口进进出出,这些洞口通向超过九千米的地下空间,从这里,源源不断流出大量矿产——钌、铑、钯锇、铱、铀、钋、镭、镓、锗……
她把摩托车驾驶到矿山里,找到温暖的空调房间里端坐的老板,开始询问工作的事。
“小姑娘,我们不收女人,工作量太大,太危险。”老板比较客气,不像那个地下党描述的那样凶恶。
“没关系,我行!”莎列卡自信地说。
显然,老板发现了她的粉色摩托,这种摩托是什么人能开的,老板也清楚。最后送她了一点燃料,就亲自送她走了。在她告别老板走远时,一个卫兵赶过来,他手持巨大复杂的机械工具,打开头盔。
“姑娘,你怎么会来到这里。”那个卫兵开口了,他正是那个救起她与溺水大叔。
“你…你也在这里……”莎列卡惊讶道。
“你今晚到那个小丘顶上过夜,不要动。”他说
“嗯?…那个,为什么……”莎列卡说。
“别管,那个山丘上面有萤石,晚上能发光。我明天带你找工作。”他说着,给莎列卡一个不像坏人的诚恳眼神。
“他怎么知道我是要找工作?”莎列卡疑惑地自言自语。“不如晚上去丘顶等他吧。”
晚上,一个强壮的男人走像另一个带着礼帽和单框眼镜的肥胖男人,他提出辞职,结了一个月的工资,然后被卫兵送出矿场,来到了一个发着蓝色荧光的石丘顶部。他是十分幸运的,矿场卫兵的工作仅仅是修理电网等矿场防御系统,虽然十分辛苦,但很安全。可是他选择了离开。
他叫武明,四十岁,是一个工人,是救起莎列卡的那个人。
武明来到山丘上,他脚步声比较响,看到莎列卡点着明亮的淡黄色小灯,就走了过去。
“大叔,你…你好啊。”莎列卡说
“年轻的农林学家,你不是来搞科研吧。”他说。
“嗯……”
“搞科研的你怎么会来这里打工?你是离家出走的?”
“不算是吧,我是来旅行的……”莎列卡讲述了一部分旅行故事,毕竟还是有戒备之心。
“你姓莎?”武明问。
莎列卡心头一震,“为什么这么说?”
“你父亲应该是莎氏家族的高层吧。”
“这…我不知道我的家族之事,父亲不告诉我…我确实姓莎…其他我不清楚。”莎列卡说。
“放松点,不要紧张。”说着,把身上的棉衣脱下,恭敬地问:“冷不冷,要不要穿上。”
莎列卡没见过这么破旧的衣服,不过还干净,就想了想,搭在肩上,却没有暖和很多。
“这棉衣里的棉已经被我卖掉一半了,我也没有钱,要打工,不过我可以把你送进矿场。”
“好的。”莎列卡开心起来,因为她已经为找工作发愁好几天了。“明天我们去哪里?”
“去另一个矿场。记得不要让厂长发现你的摩托车,把衣服做旧,在脸上抹点儿灰……总之把你打扮成穷人。”
“矿场不是不收女人吗?”莎列卡回想起今天白天老板拒绝自己的理由,问道。
“矿场除了小孩和残疾人,其他都收,有劳动能力的就可以变成员工。你要知道,矿洞里面的平均温度超过两百摄氏度,但是你的抗热装备不是电动制冷机,而是廉价的隔热服。如果不是迫不的已,没有人愿意来这里工作——你父亲也不会支持你的。”
“我讨厌那个老东西。”莎列卡说。
“你也是个叛逆青年啊……”
“怎么的?你是瞧不起我?”
“不是。”武明叹了一口气,“虽然我也曾经有过一个女儿,但我理解你,我支持你。叛逆不是罪过,而家庭的存在本身就是罪过。”
“怎么说?”
“你觉得家庭的存在是因为道德和本能吗?不是的。在资本家眼中,对于一个家庭,孩子就是产品,母亲就是工人,家庭的物质条件就是机床,父亲就是电源,这个小型工厂生产的产品叫劳动力,这些产品被资本收购之后,为此付出的劳动者得不到任何薪水。为了维持这种极不公平的剥削,统治者疯狂地在性别之间筑起不可逾越的高墙,降低女性地位。我们一切真切的情感都在资本的异化中被消灭干净,而麻木的人,不仅更好工作,也更好管理。”
莎列卡听了这番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你是应该去矿场看一看,不过,我不会对你温柔。”武明说,“还有,我冒昧地问一句,你是不是有一个亲戚叫莎石?”
“哦,莎……正是家父。”
“什么?莎石的女儿……”那个成熟稳重的大叔也惊讶了。“你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是莎石的女儿。”
“为什么?”莎列卡问。
“莎石是掌握这附近几十座矿场的人,几乎所有这里的矿工都想把他撕成碎片。不过我觉得你是可以联合的同志。”
“什么意思?”
“明天再说吧。赶紧睡觉,明天一早要赶路。”武明打断了没有在说话,躺在了莎列卡旁边。
(三)
与此同时,泽可可的官司硬是拖成两场长达三个小时的法院庭审才得到了结果。在顶级律师和工厂厂长的雄辩下,原本的工伤变成了“因违规操作造成的意外事故”。这个结果谁也想不到,泽可可不仅没有得到任何赔偿,反而被索赔八十万赛币,因为这个数字是无法承担的,于是泽母和泽可可被判长期管制,泽母被安排进矿场,泽可可则无法离开风月特色酒店大厦,直到这个家庭欠债还清……
医院请来的律师没有那么给力,因为他们已经得到了医药费,之后在管制中,泽可可要偿还。
这就是法律罢,这就是“行为的底线”罢,若底线也是剥削者的武器,那么这个武器将是无比沉重的磨盘石,压榨最后的脂膏。
然而,法律之剑若不伸张正义,讽刺之鞭必将改天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