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往事》端伦

38、一言难尽

　　一

　　七月下旬的时候，范明又风尘仆仆的赶到了省城，找到了许红霞。
　　高考已经结束了，整个油灯街中学成绩也有了大的突破，范明的成绩虽然不是顶尖，也已经上了全国重点大学分数线，另外还考上了三个二本，五个大专。赵思思以八分的优势力压大专录取分数线，整个家族陷入一片狂欢之中。范明则劝她报考南风第二师范学院，这个学院里面有以前的南风师范专科学校，许红霞又在学校任教。
　　至于陈正虹，他打算九月份以后，带她到省城复习，高考时，仍回南炎中学。她应该也可以考出来的。
　　许红霞已经分到了房子，第二师范学院给她在原先的教育学院教工宿舍楼，分了一个单间给她。由于是暑假，宿舍楼比较冷静，往来的人很少，许红霞就把范明带进了位于三楼301室的房间里。
　　刚放下行李，范明就待不及待的搂着许红霞亲了起来，一只手同时抚摸着她的后背，他太想她了！她也很是兴奋，尽情享受着他的爱抚。两个人许久才停了下来。彼此就坐在床沿上打开了话匣子。
　　她一开始就问，明哥，这次高考成绩怎么样？能上北大吗？
　　他摇了摇头，说，这次考试，基本上是失败了。成绩前几天出来了，我的文科成绩是538分，已经跌落到全省500名开外了。哎，主要是英语，只有75分，发挥失常了。因为考英语前，发现自己所有的钱被窃，又没有吃上中饭，精神难于集中，体力也跟不上了。答题答到后来，眼前一片模糊，明显出现了晕眩。这就是命数吧，考前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身边有这样的同学使坏……
　　她反而高兴起来，就说，没关系的，明哥，你受苦了，在那样的环境下还能坚持下来，我已经很满意了。再说，你这样参加高考，本来也是剑走偏锋，就是考上了，也不见得是好事。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你想，假如日后你的真实身份被人揭穿，不是有更大的麻烦吗？现在倒好，又回归你的本尊了。
　　他听后如释重负，也说，是的，我也是这样想。这个成绩出来后，我什么志愿都没报，对学校的老师谎称还要补习一年，就离开了。我也反复想过了，在没有研究生考试之前，我冒险属于被迫的。但现在就没有必要一根筋走到底了，直接考研究生不是名正言顺的吗？
　　她忙说，就是，就是。
　　他又说，这次冒险高考，也算是一次奇怪的人生之旅吧。在那个穷山恶水的地方，高考，与其说是人生的一道坎，不如说是人生的一次末日审判，你能想像得出来吗？
　　她说，我可以理解，也能想像出一二，但你是亲历者，应该体会得很深刻。对了，我还没告诉你，中文系主任毛鸿一倒台了。
　　哦，是吗？怎么回事？他惊问。
　　她就说，明哥，你毕业了一年，离开这里一年多的时间，不知道这里发生了多少的事情！我晚上再一一讲给你听吧。先说毛鸿一吧，他在外面包了个房间，养了两个女人，其中对一个女人进行虐待，被这个女人的家属发现并报警了。最关键的是，警方依着这个女人提供的线索，在这个房间的床头柜里找到了45万多元的现金，这可是一个天文数字呀，他贪污了这么多钱，或者说，这么多钱说不出来源，足够关他一辈子的了。
　　他就说，我早就知道，这个家伙在中文系一手摭天，为非作歹，表面上还道貌岸然，极为伪善。他也是罪有应得，其他人呢？
　　她告诉他：朱祖国早就被抓了，他是因为开俱乐部涉黄，并且贩卖人口，估计也会被判个一二十年的。只有许由，在毛鸿一出事的当天晚上，就脚底下抹流，溜了。他孤身一人，往哪个地方藏起来，还真不好找呢。
　　就是那个教逻辑学的许老师吗？我原本对他印象还不错，怎么，他也是同伙？他问。
　　她就说，你还不知道吧，许由是他们这个团伙的智囊，是军师，很多事情都是他一手策划的。他所在的逻辑学会，本来月底要开年会，选他做秘书长的，现在他已经被除名了。
　　他呵了一声，说，这我倒没有想到。
　　她就说，好多的事，我会慢慢和你讲的。对了，接下来你的计划是怎样的？现在可以好好调理一下了。
　　他就认真起来，说，有道理。因为明年一月份就要考研了，留给我的时间并不多，我计划暑假就开始复习，不回乡下的中学了。
　　她忙问，那暑假过后呢？
　　他说，暑假过后，就只有四个月的时间，我打算疏通关系向学校请个病假，专心在你这里攻读，你知道，乡下的中学缺我一人并不碍事，但我已经没有可以浪费的时间了。
　　她揺摇头，说，病假一请半年，可能也有点困难。再说，万一你又没考上，不可能又请病假吧？我们得想个万全之策……
　　他问，有什么好办法吗？
　　她早就想好了，就说，办法我有一个。你应该记得我这一届，有一位大名鼎鼎的刘成霖吧？他对我们都很好的，他提前毕业留校了，现在他正在主编一本刚创刊的杂志《中文研究》，正缺一个现代文学的编辑，你在这个领域里目前是最强的，我们也谈过你，他觉得可以聘你过来，担任编辑工作。我们会把聘用证书发到你们县教育局，就是借用聘任，这种模式现在也很多。特别是上一级单位向下一级单位要人用，下一级单位没有不同意的。
　　他忙说，好，这个方法好，我在县教育局人事股有熟人，只要有正式的聘请证书，我可以办理一个停薪留职的手续，来省城这里工作。反正编杂志，其实就是看文章改文章，花不了多少时间的。我正好可以抓紧时间看书，也可以利用约稿的机会，向外省的名家联络，并好好学习他们的最新研究成果。这可是一石三鸟的好机会。
　　她就瞅着他说，谁说不是呢？但你有没有想过，你呆在省城，打算投靠谁，住哪里呢？
　　呃，没别的人可以投靠了。他见许红霞一脸怪相，忙说，只有投靠到你的门下，住你这里了。
　　哈哈哈，你想得不错呀，你现在就是一只流浪的阿猫阿狗，只有我收留了你。我要你起个誓，永远认我是你的主人。你做得到吗？
　　见她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他马上抱住了她，也认真的说，“宝贝，我一万个做得到。你就是我终生的主人，我一辈子都听你的。
　　许红霞也开心的笑了，明哥，我也不是那种霸道的女人，遇事一起商量就是了。只是，我不“趁你之危”好好的“摆你一道”，以后你出息了，说不定会忘乎所以的。
　　不会的，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什么苦都可以吃，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他坚定的说，我爱你，任何时候都愿意为你献出一切。
　　她脸都羞红了，就轻声说，嗯嗯，这我知道的。如果不是这样，我怎么肯收留你呢？人家一个姑娘家，婚都没结呢……

　　二

　　在光头农家酒店二楼的包间，刘成霖和马淑宇两人特地为范明接风洗尘，陪座的，除了许红霞，就是刚刚结了婚，回到南风师范学院的程浩夫妇。
　　刘成霖和程浩都素闻范明的大名，但以前在学校时，由于不是同一届学生，彼此之间接触并不多。更让他们想不到的是，这么多人围着许红霞转，没有一个人知道，许红霞早就有恋人了，她的男朋友就是范明，这一点，连刘成霖都被蒙在鼓里。
　　而范明也万万没想到的是，唐雪媛竟然失踪了。作为自己交往甚密的学友，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唐雪媛会是这一种结局。不过，程浩坚定的告诉大家，唐雪媛绝对没有出什么事，这才让范明生出一丝安慰。他也才更加坚定，当初和许红霞藏住了秘密，是多么的重要。
　　谈及此，程浩就感慨万千：实在是没有办法，如果公开了，在当时的环境里，我和许红霞可能会招致更多的打击和报复，也许，两个人都无法顺利毕业了。
　　是的，完全有可能的。刘成霖也附和着说，不说别人，就说毛鸿一，如果他知道许红霞有男朋友，绝对会狗急跳墙，不择手段的。
　　见许红霞有点脸红，刘成霖就没有继续说下去，赶紧转换了话题，说，现在中文系真的是风雨飘摇，系主任毛鸿一栽了，副主任朱祖国被抓了，学术中坚许由跑了，这个不良影响压是压不住的，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许红霞也不无担忧的说，恐怕不仅是中文系了，整个学校的高层也可能会有人波及，你们想，只有上梁不正，才有下梁歪。很多政策，是学校办公室发文件，下面各个系执行的。单凭一个中文系，是无法制定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的。
　　是的，而且有很多，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在全省的高校都同步上演。程浩也补充说。
　　刘成霖就说，不错，南风省教育界是应该整顿一下了，有不少不法分子，借机开放，混杂了不少不良的东西，在兴风作浪。而且这批人还伪装得不错，甚至打进了高层内部。
　　那个云端会所现在怎么样了？许红霞问刘成霖。
　　他就说，毛鸿一出事后，一开始就供出了云端会所，现在这个云端会所已经被查封了，涉及到了全国各省市不少人。但据说，毛鸿一只一口咬定，这个会所是他和许由两个人搞的，资金是许由代借的，现在还欠着酒店的房租……
　　许红霞一听，马上反对。她说，这怎么可能？这个云端会所，不就是丽友俱乐部的豪华版吗？他们一伙人怎么只有咱们中文系两个人？
　　刘成霖就说，我们现在只能推断，他们在一开始就准备好了退路。据我所知，他们这个团伙成员，钱由毛鸿一一个人掌管，事由许由去办，人头也是许由抓的；更多的人都藏在后面，神龙见首不见尾。他们是不会露出自己的狐狸尾巴的。比如这个云端会所，他们承租下整个18层，并没有办任何手续，当然，凭他们的社会地位，只要上层一两个打一个招呼，酒店就会乖乖的听话，这也是潜规则。
　　许红霞忍不住说，真是一群狡猾的狐狸。
　　刘成霖扫视了一下四周，说道：是的，整个云端俱乐部的运作，现在知道的就是两个人，许由负责物色人员，往来的人员名单全部在他手里。而毛鸿一呢，只负责收钱，另有一个叫金小燕的领班，她接到客人之后收了钱，立马安排小姐，当天就把现金结清给了毛鸿一。而酒店的各项开支，往往是一星期一结，也由金小燕作为中介，毛鸿一把现金交给她，她把开好了的酒店的收据给他，一切就两清了。
　　程浩就说，难怪这个许由，跑得比兔子还快！
　　刘成霖又说，是的，一旦出事了，许由可以走人，那些人事关系就断得一干二净。他不沾钱，没有什么把柄在别人手里，要定他的罪并不容易。因为会所一查封，那些女孩子也就四散了，当然，她们也未必能认识他，据说他还会化妆易容。而那些嫖客，更不认识他了。他只是登记他们的信息，并不和他们碰面。
　　听说，在毛鸿一的一个藏身的房间里，搜到了四十多万的现金呢。许红霞说。
　　刘成霖就对她说，那一大笔现金，可能只是一部分吧。你们想，以毛鸿一这么一个老奸巨猾的人，怎么会对一个普通的女人暴露出全部的资金呢？他不过是用这笔巨款震唬住她，让她死心塌地听他摆布罢了。不出意外，他还有一个更大的金窟，在等待着警方侦破呢。
　　程浩点了点头：说的极是。
　　许红霞也十分认可，就很佩服的说，这个推断得合情合理。
　　大家都七嘴八舌的讲着，唯有范明，听得如云里雾里，只有不时的点点头，附和他们一声。
　　这时候，菜也开始上齐了。一干人这才暂时停止了议论，纷纷打开啤酒，索性每个人一瓶，都把啤酒倒进了自己的酒杯，他们都纷纷举起了酒杯说，来，为我们的重逢，一饮而尽。
　　六个人都把酒一口干了，话题就转向了考研这边。
　　还是刘成霖开了个头，他说，“我知道你们二位，只能帮我一年的时间了。关于考研，我们仨也正好可以交流沟通，一是互相学习彼此鼓劲，一是协调一下学校，避免撞车。范师兄，你打算考哪所学校？
　　范明就说，我现在最要紧的是，要早日考出农村，所以对于硕士考试所在的学校要求并不很高，因为以后还可以考博士，那时候还可以第二次择校。我倾向于考上海的学校，复旦大学和华东师范大学，都是可以的。你们两位呢？
　　程浩说，我打算考复旦大学，已经准备了差不多五个月了。
　　刘成霖就说，我因为考的是在职，不是脱产，所以录取的机会大，因为不占正式的招生名额，只要关系疏通导师愿意要，一旦报考基本上就会被录取的。我选择的是北京师范大学。
　　范明点了点头，那这样吧，我就报华东师范大学，我们仨，务必都一考成功，相互协助。
　　嗯，红霞这边，就迟一两年考吧，你得视范师兄的考研情况而定，如果他考上了，你第二年就跟着考，也考脱产式的。刘成霖看着许红霞说，语气中带有一丝伤感，只是我身边，越来越没有人协助了。
　　大家以后不论身在何处，都会全力支持你的。他们仨都异口同声的说。
　　最后，刘成霖搂着马淑宇的肩膀，告诉大家说，由于近期中文系人事方面麻烦不断，我和淑宇征求了家里长辈们的意见，决定近期不举办婚礼了。这个婚礼初步定在金秋十月举行，到那个时候，学校的一切，应该都风平浪静了。
　　大家都忙着说好。
　　快结束时，一干人都站了起来，互相碰杯，他们在一起同声喊道：为我们光明的未来，一起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