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往事》端伦

36、出师不利

　　一

　　高考的时间终于到了。
　　由于油灯街地处穷乡僻壤，交通很是不便，这里就不设高考考场了，高考就安置在县城统一进行。临考的前一天，所有油灯街参加高考的学生都将由班车接运到县师范学校，在县师范学生公寓住宿并完成高考。
　　大家都很紧张的收拾自己的东西。范明把近两个月来所有的资料都封存打包了，每一门课就只各留了一本教材，他知道，所有的复习内容已经结束了，现在只要保证在考试期间能得到充分的休息就行了，只要平稳过渡，顺利发挥出自己掌握的内容，考出好的成绩并不是难事。
　　对于考试，他是最有心得体会的，从小学升学考试起，他每年每次的考试从来都是第一名，他知道在应考的前后自己该做什么。这次来油灯街中学突击，稍为意外的是，有这么多课外因素在影响他，这个中学几乎每一个学生似乎都以能认识他为荣，多多少少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试图接近他，这无疑干扰了他的复习时间。
　　至于后来，他还得在三个毕业班轮流来讲评试卷，虽然自己也得到强化巩固，但总归是花了过多的时间，炒了个现饭的。但愿，高考的试题范围，没有超出他讲评的试卷之外过多。他想，就是超过很多，凭着自己掌握的知识和运用的能力，也是有办法解答出来的。考试，万变不离其宗，说穿了就是考你的知识运用能力。想到这里，他就稍微安下心来，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入夜，赵思思失眠了。她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就干脆爬起来，穿上衣服，来到范明的房间，把他也推醒了，和他一块儿聊天。
　　她说，哥，我睡不着了，老是想着，如果考砸了该怎么办？
　　他说，一切顺应自然吧，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不闻，不问，好好放松就可以了。
　　嗯，想都是这样想的，但就是执行不了，一个劲的翻身，一翻身就浑身躁热，更加睡不着。她诉苦道。
　　他就说，那你过来，靠在我怀里，就会安静下来，一安静就容易入眠了。
　　是吗？那我试试。她就钻进范明的被窝，贴在他的胸口，心里也暗自得意。
　　思思，房间里的这些资料，我都分类打好包了，这次去县城应试，我什么都不带去，全部留给你了。他轻声的对她说。她点了点头，表示听明白了。
　　他对她说，我估计你的高考成绩不会太理想，如果超水平发挥，可以考上二本，如果考上了二本，你就去念吧，毕竟补习一年变数还是很大的，只要上了本科就可以去读。
　　她忙说，好的。
　　他又说，如果发挥正常，也许可以考上个大专，我的意见是，考上了大专也可以去念，毕竟也是大学了，到了大学还可以进一步深造，总比在这个穷山沟里强，你说是吧？
　　她点了点头，说，是的，我听你的，到时候你去了一流的学府，我跟着你学，也是一条路，对吧？
　　他嗯了一声，说，正确。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现在可以公开考研究生了，你如果上了大学专科，可以自己自学考大学本科，有本科学历，就可以考研究生了，所以不要自暴自弃！
　　她就说，哦，我到没想那么远，不过，你说能上大学就上，这个我很认可，毕竟你在前面牵着，我后面跟上，就是了。对不？
　　他坚定地说，对的。咱们就是要尽快走出去……
　　她忙说，好的，哥，我听你的。
　　他就安慰她说，好，那就认认真真睡下吧。
　　他还要说什么时，赵思思就已经靠在他的身上睡着了。

　　二

　　中饭之后，油灯街中学的考生分别登上班车，往县城的师范学校赶去，到达师范学校宿舍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到达后才知道，同在这个师范学校参加高考的，还有另外四所乡镇高中的考生。
　　由于考生众多，考点方面就宣布，每个宿舍原住8个人的钢丝床，现在则要住16个人了，也就是两个人挤在一张钢丝床上睡，凑合着两三个晚上就结束了。每顿的饭菜，都由考点方面做好，放置在考场外的宿舍门口，中饭是十二点到十二点半，晚饭则是六点到六点半，早饭则是给大家发馒头，每个人两个，七点半发到大家的手里。
　　范明没有想到的是，第一顿饭，竟差一点饿肚子。由于五点多到，他刚刚把行李放到宿舍，就惦记着考场的位置，立马就带着两三个同学确认考场的所在，这也是他备考的习惯性动作，只有先确认了考场的位置，对上了准考证，第二天才能从容的找到座位，心里才踏实放心。
　　他们一行顺便就在各个教室边的走廊上边走边聊，回到宿舍时，已经是六点一刻了，没想到，放到宿舍门口的饭菜已经被抢光了。最后还是他这个班的班长刘大民，到别的宿舍括了半碗米饭过来，端给了范明，当然，菜就没有了。范明很感激的谢了他，将就着吃了。
　　晚上睡觉，在铺床盖的时候，刘大力把另外的一个挤在一边，要和范明同睡一张床了。范明见他对自己一向热心，也就点了点头，让他在床的另一头睡了。周围的同学都很是羡慕。
　　宿舍里都开着灯，灯光照在睡在上铺的同学的脸上，很亮很亮的。大家也毫无睡意，不停的拉着家常。都没话找话的，和范明套近乎。
　　一个同学说，甘师兄，你上北大后，肯定会做部长一级的大官，到时候还会来油灯街视察吗？
　　他就说，不一定是当官了。有空肯定会过来的。
　　又一个同学说，考完试后，我想请你到我家走一走，我家就在离油灯街镇不到两公里的边上，村上是个猎户村，一年四季都有各种野味，一定会让你大饱口福的。
　　他随口说，好的，谢谢了，有时间我一定去。
　　有同学又问，甘师兄，你说我们这些人高考后可怎么办呢，由于常年读书，我们已经不会或者说不想再干农活了，可是，我们又无一技之长，不干活难道要饿死吗？
　　范明就说，我的建议是，学习成绩有一定基础的，加上家里经济条件允许，可以适当的补习一下，不管是一年还是两年，都要坚持下去。高考是人生的一条分水岭，考上了就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迟一两年有什么要紧呢，对吧？至于成绩基础实在不行，家里条件又不允许补习的，我看可以外出打工，据说江浙、广东一带企业都在大量招工，咱们这些识字的高中生，可是香饽饽，很受欢迎呢！
　　大家都说，是真的吗？那敢情好。
　　我也听说了，不少人过去打工后，等熟悉了环境，自己也可以开工厂，做老板的。有人这样说。
　　哦，那也是一条出路，比在家种田强。再说，由于分田到户，家里的田也不缺人手，不差我们几个的。咱们正好可以出外闯荡江湖。也有人这么附和。
　　一干人就说，对，一定要趁年轻时，到外面闯闯，一旦年纪大了，就没有闯荡的决心了。可能，真到了那个时候，就会被社会淘汰了。大家一起闯吧。甘师兄，你要时常和我们联络，做我们的指路明灯呵。
　　他忙说，好的，没问题的。大家就赶紧睡吧，明天上午的第一场是考语文。9点左右就开考吧？
　　大家都说，嗯嗯，是的，都好好睡吧。

　　三

　　第二天一早，七点半的时候，有两个阿姨抬了一萝框馒头，到每个宿舍分发，一人两个。大家都接过馒头，匆匆的吃了。八点半以后，就陆续往各自的考场上赶。
　　第一门是语文。这是范明的最强项，在所有的科目里，唯有语文是范明最不用担心的。但他还是小心翼翼的答完了所有的题目，并认真、一笔不苟的写好了作文。他的书法也很好，所以写作往往也能得高分，有时甚至是满分。
　　离交卷还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范明觉得已经万无一失了，就提前交了卷。
　　他踌躇满志的往宿舍走，到宿舍后，发现刘大民几个已经在宿舍里了。他有点吃惊，就问，你们怎么这么早？考得咋样？
　　刘大民笑了笑，说，考得一般吧，我们从来就不对考试抱有多大的希望。我们提前交卷，是为了中饭不饿肚子了。你瞧，饭和菜都已经抬到宿舍了，真要到十二点开始吃，只怕是大家又抢光了。甘师兄，你的饭和菜我也提前帮你盛好了，你现在吃吧，吃完了还可以添，反正很多人还没考完……
　　范明就说了声谢谢，端起自己的饭盒吃了起来。吃了一半的时候，大批的同学就陆续赶回宿舍了，一会儿，如风卷残云般，走廊上的饭菜就被挤抢一空了。不时，还伴有大声吵架的声音，夹杂着锅碗瓢盆乒乒乓乓的响声。

　　第二天上午是考政治。考完后，由于心情不错，范明就在校园里随便转了转，半路上碰到了赵思思，他问她，思思，考了三门，感觉怎么样？
　　她回答说，昨天的语文不错的，语文也是我的强项，数学呢，应该也可以的，本来我数学是弱项，但跟着你复习了两个月，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后面的几道大题都答上了，只有最后一道最难的没把握，其他的估计都答对了，总之超过预期了。今天上午的政治，问题也不大的。
　　他说，呵呵，那就好。吃得怎么样？
　　她就说，吃饭没什么问题，虽然中饭老是被抢光，不过早上的两个馒头，我吃一个留一个，万一中饭没得吃，一个馒头也够了。
　　他认真的对她说，那就好，等明天下午全部考完了，晚上我请你吃一顿馆子，在油灯街中学两个月，都是你照顾我吃喝，我基本上没有花钱的。
　　好呀。她应允一声，就和他分开了。
　　当范明步回自己的宿舍时，宿舍里八九个同学突然向他围了过来，都七嘴八舌的对他说，“甘师兄，班长刘大民跑了！估计他早上吃了馒头后，就没有进考场了，我的行李都被他翻遍了，丢了两支钢笔，我本来是预备考试用的，其他同学也有丢东西的。你和他睡一张床，看看丢什么东西没有？
　　范明大吃一惊，他知道，自己的行李就是几本书，没有什么东西可丢。他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内裤口袋，一摸，才发现里面的120元现金不见了。这可是他预支的两个月的工资呢，堪称是一笔巨款。
　　他想起了，一定是刘大民趁他熟睡时，在被窝里伸手，勾进了他的内裤口袋得手的。他得手后，就再也不上考场了，径直卷了钱跑了。跑时，也顺走了其他同学一些值钱的东西。
　　他强自镇静下来，没有把丢钱的事告诉大家。只是推说，自己的行李只是几本书，应该无碍。大家也就没多说什么。
　　可是，中饭已经被抢光了。范明原本知道刘大民会提前打好饭菜，就没有作好准备提前过来，反而在半路盘桓了一会儿，这下彻底麻烦了。下午就要开考英语，如果一口东西都不吃，体力肯定吃不消的。
　　他急得额头都冒汗了。
　　有一两位同宿舍的同学，见范明一口饭也没得吃，赶紧不吃了，把剩下的几口饭扒给了他，又到走廊上的大锅里舀了一小碗汤，让他混着吃了。
　　不一会儿，刘大民跑路的消息也传开了。赵思思也从女生宿舍赶了过来，一探究竟。
　　她得知范明没有中饭可吃时，又跑回女生宿舍，找到了别的女生吃剩下的半个馒头，交到了范明的手上。范明也不客气，几口就啃光了。
　　他还是有点心疼这120元钱，本来是要打算请赵思思吃一顿，同时也得在考完试之后，感谢油灯街中学一干老师的；还有，还有去省城的路费，以及给许红霞买点见面的礼物，甚至是，在省城暑假的开支，都需要这笔钱。现在倒好，全部被人偷走了。
　　不过，他总算还是个乐天派。这点小事，倒也为难不到他。他知道，只要自己考好了，这点钱也都不是个事。他在中学的工资都存在会计帐上，还有不少余额可以提取的。只不过，本来考完试可以直接去省城，现在则必须先去一趟自己工作的学校了。
　　也好，就顺便看一趟陈正虹吧。当时他和她分别时，曾告诉过她，暑假放假之后在学校等他的。
　　想到这里，他就精神一振，全力以赴准备下午的英语考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