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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还乡有喜 ...


  •   一

      程浩的老家,是四团县涂家埠镇下面一个叫做白菓树程家的村子。这个村子现在人口只有600余人,共八十来户。
      这个村子在当地人眼中是很“载秀”的,祖上曾经出过知府,这位知府就把全村的房子拆了,重新盖起了一座拥有六六三十六间天井的府邸,全村人一直就住在这座老宅子里,一直到今天。虽然四周的砖墙已经斑驳陆离,但它厚实的墙基仍支撑着整个屋架。
      宅子里全是木质结构的飞梁雕凤,也由于时间的磨洗,褪出了铅华,有的还被虫蛀空了躯干。但是,它的架子仍在,人住在里面,仍可以感受到冬暖夏凉的好处。有的墙壁修修补补后,照旧还很结实。
      但已经有一半以上的人口,已经搬离这座老宅子了。很多年轻人,已经在它的四周盖起了新式的两层楼的洋房,然后修好门前的马路,就图个时尚和便利。
      程浩到村上的第二天,关于他毕业留在省城大学任教的消息就不径而走。
      村上有头有脸的长辈,以及平常很吃得开的叔叔伯伯,中饭后都自发聚拢到他的家里,向他问寒问暖。
      程浩一方面给他们递香烟,一方面不断招呼他们往门口的晒摊上走,由于小小的屋厅里挤不下了,门口的晒摊上也摆好了凳子,凳子边的地上,就放着一杯杯茶水,供大家一边聊天一边弯着腰取来喝,不时就有人不小心用脚碰翻了茶水。
      有人问,浩浩,今年毕业有几个留校了?
      他就说,大概两三个吧。
      那人就惊讶了:哟,这是了不起的事,一届毕业生,至少有两百多人吧?
      他倒显得平常,随口说,差不多吧。
      有人就说,那很厉害的。我认识的另一个省城的毕业生,去年毕业分工,你们知道去了哪里吗?最后去了大港水库。这个水库在深山老林里,领导和员工加在一起才三四个人,实在是可惜:他一辈子基本上废了。
      程浩就讲,这位老兄我认识,他是我上一届的,考的是省水利水电专科学校,因为不能在省里留下来,市里又没有对口的单位收接,他的档案就打到了咱们县里,县里有水利局,但局里估计是早就人满为患,因为县里各个衙门老爷的亲戚朋友,都往这些吃了饭不用干大活的单位上送人进来,他没有熟人路子可以说得上话,自然就休想在县里留下了。所以,最后去了这个水库,水库归乡镇管辖,日后再要向县一级单位爬,就更难了。这就是现实吧。
      有人惋惜道:是的,如果不读那么多书,还可以出去打工,现在打工一年也能搞到一两万元,不比县里那些公务员差的。
      程浩就问,咱们村上有多少人外出打工的?
      有人就说,算起来,大概有二十多人了。
      他又问,往哪边去得多一些?
      村中见过世面的人就告诉他:广东最多吧。听说在广东东莞一个叫做裕元的大鞋厂,一下子就有七八个人呢。
      有的人就说,浩浩,以后我们可能会常到省城走走,希望不会给你增添过多的麻烦。
      他忙说,没事的,没事的。大家只管来玩。
      还有一个人说,我家老二,明年高考,浩浩帮个忙,看看能不能弄到你的学校里去?
      他就实话实说,这还主要看成绩了,如果上了线,就可以搞点名堂,不上线,就比较难。
      一干人就附和着说,那是,那是。
      很快,晚饭的时间到了。
      村长就说,我家里已经备好了酒家,浩浩和大家到我家来吃吧。
      在村上开了个杂货店的程新民忙说,还是到我家来吧,我老婆做的菜更多更好,我家堂屋也大,可以摆得下四张圆桌呢!
      我家也烧好了不少的菜呢,那怎么办?又有人说。
      最后大家商议,把别家所有做好的菜,都拿到程新民家里来,在堂屋里摆4桌,堂屋外摆2桌,村上有身份的,都过来吃饭,好好庆祝一下,酒就在杂货店里取,所有的酒水钱由村里出,村里还有一部山林没有分包,山上树多,卖一批树钱就来了;菜就不算钱了,程新民中午自掏腰包砍了十多斤肉过来,可以边吃边做的。
      程浩的父亲,被请到主桌上,坐了一个上座,母亲就在厨房帮忙烧菜。他的父母一辈子也没这么开心过。
      程浩就在一桌一桌的酒席上,不停的劝酒。一会儿敬这个,一会儿又劝那个。大家都兴奋起来,互相之间也不停的划拳喝着。
      一直忙到晚上十点,大家才在一片醉熏熏的满足中散去。

      二

      程浩心里一直惦记着万帆,到家的第三天,他一大早就往万帆的村子万家湾赶。这个万家湾离程浩的村里有15里路,但这15里路有一大半都是山路,要先爬过三座大山,然后穿过两条河水,才能到村。
      他们的村庄分别属于不同的乡镇,程浩的村子交通发达,正处于县城和乡镇公路沿线,但万帆的村子位于乡镇间比较闭塞的地方,还没有通上公路,彼此之间平日往来也很少。
      这15里路几乎花了程浩快两个小时了。
      当他来到万家湾村头万帆的家中时,万帆已吃完早饭,戴好斗笠要往田地里采摘。她刚出门,就看到了程浩,马上惊叫起来,浩哥,是你来了?快进屋。
      他一把拉过她,摸了摸她的脸,帆帆,上午去地头做甚呢?
      她就说,种下的倭瓜要收摘了,这种瓜,不及时摘的话,要么老,要么变苦,都不成的。
      他拉着她,说,嗯嗯,是的,进屋说话。
      他们就一起进了堂屋,万帆的父亲已经去庄稼地了,她的母亲正在厨房忙碗筷,听到有人来了,忙洗了个手,又用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就走到堂屋中来了。她见到程浩,也吃了一惊,忙说,浩浩,好久没见到你了,你不知道,我家的帆帆,是怎么想你的了?
      万帆脸都羞红了,忙说,妈,乱说啥呢?浩哥不是来了吗?
      是的,我不是在这吗?程浩一边说,一边把一包冰糖塞到万帆母亲的手里。
      乡下的习俗,走亲访友时,都得买一斤糖。杂货店听说你要买糖时,就会拿着一个木勺子,到一个大罐子里把糖掏出来,放在一个秤上称好,以一斤为标准。秤好之后,就用一张报纸反复折叠包好,包好后用一根细线来回缠好4个角,缠的时候把一张小红纸也包进去,象征着喜庆的意思。
      以糖送礼,以冰糖最贵,一斤要一块钱,其次是沙糖,杂货店一斤卖八角,再次就是自家熬制的甘蔗糖了。
      万帆的妈妈收下冰糖,让程浩在桌边坐下,就给他泡了一杯茶,放在桌子上。万帆也在桌边上坐了下来。

      万帆的妈妈去厨房张罗点心去了,程浩就和她聊了起来。
      他说,帆帆,我这次回家,是要把你带去省城的。
      她忙说,呀,怎么说?你今年不是要从省城毕业吗?
      他就笑了:哈哈,说的就是这个毕业的事情了。你猜,我毕业去了哪儿了?
      不知道呵,猜不到。她说,你还是说出来吧。
      他终于说出来了:我毕业,就留在南风师范学院呀。
      她一阵惊喜:哇塞,这么厉害!我记得你以前来信,一直不怎么开心,还担心仍回到我们的母校去教书了。
      他就说,是呀,但现在峰回路转了。我们中文系刚刚创刊了一本《中文研究》杂志,缺少一个编辑,冷杰就推荐了我。我就留下来了。
      呵,是这样哦,你编杂志倒是得心应手的。那冷杰呢?他毕业去哪里呢?她问。
      他更厉害,他毕业去了南风日报社,刚刚进去之前,已经是专刊部主编了。他说。
      她就说,嗬,这果真厉害。我们可以写写稿子赚点稿费了。
      他点点头,就讲,谁说不是呢,听冷杰讲,专刊部的文章由于社会反响很大,带动了整个报纸的销售,所以稿费很高;而且这种类似于报告文学的文章,可以瞎编一气的,只要编得有模有样。
      她也说,是的,我偶尔读过上面的文章,咱们乡镇初中订有南风日报,有时有些老师就偷偷的把报纸带出来杂货店,给老板包糖用,我常趁店老板没有用报纸之前,翻看报纸上的文章。但没注意到主编的名字。
      他突然记起了什么,就问,帆帆,近期写了什么诗没有?
      她小声的说,写了一些,但不大满意。
      他忙说,没事没事,快拿出来让我瞧瞧。
      她就说,好吧。
      她走到自己的房里,找了一会,就拿出了一首诗稿。
      他接了过来,一看,是一首标题为《读月》的小诗。诗是这样写的:

      ……

      冷冷的读你
      相隔一段漫长的距离
      你的瞳仁有一棵美丽的桂树
      告诉我
      她能开花结果吗

      摘一瓣新月遥寄给你
      让你知道
      环绕于我指尖的
      是怎样一种时盈时亏
      终觉冰凉的思念

      无数个夜晚翩然而去
      你仍在银河游移
      读你
      我残缺不堪
      读你
      我丰满无比

      他一看就拍手叫好:好诗,写得很好!怎么不寄给我呢?
      她就不好意思起来,说,人家放在身边,可以细细回味,寄走了,回味就没有了。
      他嗯了一声,说,不过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一首思念情人的诗。你过来,我问了呵:思念我的成份占几成?
      大概八成吧。她有点不好意思,脸都红了。
      另外两成呢?我知道,是一种矜持吧,这样也好,可以把思念的对象作为一种理想解读,诗的内涵就扩大了。他分析道。
      她低声说,是的,是的。

      他把她带出屋,牵着她的手,到屋外村上的青石板巷子里散步,这条巷子铺满了硕大的青F,巷子比较深,一直通到村子的外头。
      三三两两的村民,有的扛着锄头,有的牵着黄牛,都往田坂中忙活而去。他俩从他们身边走过,不时地点头致意,打个招呼。路边也偶尔有露天的茅厕,就有一股难闻的臭味,他们就放快了脚步,快速摆脱这个不雅的地方。也有一些闲杂的小孩,光着屁股在青石上打闹玩耍。
      一缕缕炊烟,也正从巷子的两旁房屋顶上升了上来。
      他说,你知道吗,我这次来接你,是要让你做我的女人了。说白了就是结婚。
      她感觉事态重大,就问,怎么又突然这么急了?
      他就说,也不算急吧?你等我都等五年了,如果再不给你一个交待,你不疯,我都要疯掉的。这几年,别人不知道,难道我还不知道你承受的心理和精神压力吗?
      她点了点头,含着泪说道:是的,在农村,二十岁一过,如果还不结婚,别人一定怀疑你不正常的。
      他抱住她,说,所以,咱们就别等啦。
      她轻声说,我听你的。不过,你总有原因的,对吧?我要听实话。
      他告诉她:是的,也有原因的。因为我毕业留校了,必须要趁这个机会,把婚结掉,把你的户口也迁过去,同时,也好向学校申请婚房。如果不结婚,你的户口和我们的住房,就会一拖几年都没有着落的。
      他见她睁大眼睛在听,又说,你过去后,也不用担心工作什么的。是这样安排的,你过去以后,就给你在图书馆找一份管理员的工作。这个事我也跟他们聊过,因为你有文学才华,可以安排你去期刊室做管理员,学生在借杂志看,你也可以拿着杂志看,不枯燥的。
      她一听,就兴奋起来:哇,这太好了。就相当于一边工作,一边在看杂志。
      他补充说,对头。另外,省城又新创办了一所南风第二师范学院,可以开展函授业务,你业余时间学习一下他们的函授课程,可以拿到本科文凭。有本科文凭,以后评职称什么的,就很顺利了。
      她就更开心了:那就好,这样,今后就不担心没前途了。
      他忙说是的。
      临了,又说,咱们就言归正传。按我们的风俗,媒婆倒是不要请的,因为咱们是同学,本来就互相认识。但看礼还是要的。只是不知道,你们这边,现在的看礼是多少?
      她就问,你现在身边,红包里包了多少?
      他说,我包了八十元。
      她告诉他:八十元,够多的了。我们这里,一般是包五六十元足够了,大多数是包五十元的。
      他就放下心来,忙说,好的,那等你爸爸从田地里回来,我就正式跟你爸爸妈妈下看礼,如果他们不反对,我今天晚上就带你回家。你就在我家住上两天,第三天一早,我们就去县城打结婚证。我回省城时,你就和我一块走。喜酒,到来年开春正月的时候补办。
      她忙说,好的。又问他,你这次请了几天假?在家里呆几天?
      他说,我请了7至10天的假。
      那你也在我家住两天吧,我弟弟住在学校里。这里,就剩下我爸妈了。咱们多陪他们几天吧。她说。
      他连忙说,好的,没有问题。
      最后,他又交待道:我们走之前,去一下冷杰的家吧,他托我带了不少东西给他的父母呢。他一时半会没办法回老家了。
      她立马同意了。

      浩哥,我们就这样子离开这里了吗?我怎么觉得像做梦了一样?她问。
      他就说,傻丫头,再不走,你就要老了。我们还没有到外面的世界闯荡过呢!
      她又问,浩哥,你已经在省城呆熟了吧?省城样样都好吗?
      他说,物质方面肯定不错,但是,精神方面,还远远不够呢。
      她就看着他,让他说下去,他说,我们在省城,也只是人生的第一站。待你稳定下来后,我会去报考上海复旦大学的研究生,如果一切顺利,我就到上海去了,再把你带去上海……
      真的吗?她突然觉得眼前的男人,非常伟岸。
      是真的。他坚定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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