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往事》端伦

32、大学春秋（上）

　　根据何仙童提供的唐雪媛创作年表，唐雪媛的小说作品《大学春秋（上）》，发表在《文学家》杂志1986年1月号，署名：雪媛。以下是发表的全文，略有删节。

　　一

　　很早的时候，我就知道，作为一个女孩子，尤其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生存是多么的艰难。这种艰难，不属于自己能把控的局面，完全是一种意外的突发情况，而这种突发情况又是你提前没有准备到的。
　　我说得简明一点吧，平时走在路边上，如果我是一个相貌平平的女孩子，没有一个人会注意的。但现在不同，由于我的漂亮，几乎和我擦肩而过的每个人，都会向我投之以深深的一瞥，有的人就是火辣辣的盯着我看；那种眼光，不少是有欲望的。而我，只能远远的避开，躲得越快越安全。
　　但是，躲得再快也没有用。因为我刚刚甩开一个尾随我的人（我不能确定他是否有恶意），前面又出来了新的陌生人，奇怪的是，他和我甩掉的人，并无二致。
　　我这就知道，只要是漂亮的女孩子，这个世上的男人，没有不喜欢的。如果我给他们一个小小的暗示，那他们就会百般缠着我，我是摆不脱的。问题是，即使我不会有任何暗示，他们也会找到一切机会，来寻找我，接近我，我真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一切。
　　读初三的时候，我的语文班主任，总是找各种理由，把我单独叫到他的房间谈话，谈着谈着，就突然把我抱在他怀里，我越挣扎，他抱得越紧。他看我没力气反抗了，就开始亲我。我没有办法了，只好紧闭着嘴唇，不让他把舌头伸进我的嘴里。
　　我又哭又闹，闹到他有点害怕了。他于是就求我，雪雪，我们结婚好吗？读书太苦了，考不上大学的占95％以上，还不如早点脱离苦海，成个家。
　　我坚定地说，不行，我要读书，我的成绩全校经常是第一名，我不会放弃的。如果你再阻拦我，我就会向校长报告去……
　　他就恼羞成怒，说，好了好了，别拿校长吓我了，你一小孩子懂什么？我不拦着你就是了。
　　就这样，我好不容易熬过了初三这个门槛，考进了县重点高中，也就是县一中。

　　进入高中之后，我发现针对自己的包围圈更大了。首先，高中的老师更多，结过婚和没结过婚的，几乎都对我有意思；没结婚的，看我的眼神总有那种一种邪乎，好像我天生就该让他们欣赏一样，他们有没有占有欲，我不愿去想。而那些已经结了婚的，如果我愿意跟他好，十之八九是愿意和现在的老婆离婚的。
　　但同时，高中的同学也来了，那些高二、高三的男生，看到高一的我，也都纷纷打我的主意，虽然他们胆子会小那么一点，但表现出来的意思，在本质上并无什么不同。他们还会写很多很多的情书给我呢，学校的学生信箱以班级为单位，我这个班上的信件，每天的来信，一半以上都是给我的。
　　我只记得，第一封信是一个高三快毕业的学长写给我的，他说他高考模拟考试时成绩排在全校第二名，自己一定可以考上大学的。他在信中信誓旦旦的说，不管他考上什么大学，他一定会回来看我，娶我的。
　　但后来，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估计，他早已名落孙山了吧。
　　有过初三和语文班主任打过交道经验，高中的老师要我到他的房间去时，我一定要喊上一个伙伴。我现在已经开始认识到，一个好伙伴其实就是一把保护伞。只要是两个人在一起，这个老师再有邪念，也没有办法得手的，至少他不敢公开的动手动脚。
　　也就是从高中开始，我就在班上结交了两三个极好的伙伴，我们相互保护，基本上做到了心照不宣，而生活和学习上也基本上到了水乳交融的地步。
　　身边也不断有姊妹们中招的消息。有的，在毕业前夕被男老师睡了，加上高考失利，最终只得嫁给了他；也有的，被班主任或者校长占了便宜后，由于反抗，就和他们闹，反而被学校以违反道德纪律为由，勒令退学了。
　　我就知道，无论如何，最后的结果，都是以我的漂亮的女同胞们吃亏收场的。

　　二

　　而大学对我们这些漂亮的女生而言，更是一座无解的迷宫。不要说所有的男生，既无所事事（考上大学后，课程什么的已无关紧要了），又到了择偶求偶的年纪，他们中执著的人可以一连数月在我的宿舍楼下，找机会截止我，晚上10点多了，还死乞活懒的要约我出去陪他散步。
　　有一回，一个高年级男生（姓谁名啥早就不知道了）手捧一束玫瑰，在我的楼下堵住了我。那时，我正在晚自习结束后回宿舍里休息，他把玫瑰花突然塞到我手里时，周遭的同学一阵惊呼，我也懵了，我连说，你是谁呀？我不认识你的。你送错了人，对吗？
　　他就一个劲的说，我就是送给你的，我等你太久了！
　　围观的同学中，就有不少人爆发出一阵哄笑。为了避免更大的尴尬，我就答应陪他走走，并准备严肃的向他提出交涉，不让他毁了自己的名声。
　　我和他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在校园昏黄的路灯下慢慢走着，他也许是激动吧，竟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我看着有点生气，就问他，你是哪个班的？怎么找到我的。
　　他就说，我是对面财经学院三年级的学生，本来今天这束花，是来送给自己的女朋友的，她今天二十岁生日。她就是这里教育系大二的学生。不过，还没有到她的宿舍时，我在路上偶遇上了你，你正在和同学们一块儿上晚自习吧。你太美了，我一见倾心，也就是那种一见钟情吧！我决定追你了，就跟踪了你。现在，什么人也阻拦不了我爱你，是的，我是爱你的……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种事情，我想，我决不能给他任何机会，否则，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就严肃的对他说，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你千万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这束花，你赶紧送给自己的女朋友吧，现在还不晚的，要是错过了今天，她会痛苦至极，你也会后悔的。
　　说完，我向他靠近一步，就要把玫瑰花还给他。没想到，他竟然抛开花束不管，一把把我抱住了。他的双手用力的围住我的腰身，嘴唇不断的凑上我的脸，胡乱的吻着。
　　我着实吓坏了，也彻底恼火了，就把花束砸在地上，和他较劲起来。他没有想到我的力气那么大，一个闪失，我就脱离了他的双臂了。
　　我闪到一边，往路灯光亮的地方站定。他还想向我靠拢过来。我就捡起路边的一块石头，拿在手中举过头顶，向他狠狠的说，你再过来，我就砸死你。你这是在耍流氓！
　　他被我的气势彻底吓住了。趁他正犹豫不决的时候，我快递跑开了。
　　这个人，后来也就不再纠缠我了。

　　三

　　我知道，在大学里，要保护好自己更加不容易。因为大学位于省城，省城是一省人口最多的都市，又是人员最为混杂的地方。
　　大学里并不因为有一堵围墙，而显得安宁。各种有社会关系的人，因为学校的师生关系，同样被卷进了学校。
　　省城里各种到了婚配年龄的男人，只要是有关系的，无不往女生宿舍楼前跑。他们追逐女学生，找她们结婚，和她们谈恋爱；也有的男人，不管是不是已经结婚了，都想找一个时值妙龄的女学生，借着谈恋爱的名义，以得到她的身体，享受那种令人不耻的快乐，即使最终分手了，没关系，他们又可以猎色下一个。
　　古人云：食色，性也。不知何时起，大学里竟成为这么多男人追逐异性的场所。
　　而大学老师，尤其是未婚者，不论年纪大小，无疑成为这群人中最有机会，也最有激情的一类。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而我，作为大家公认的校花，受到的冲击就更大了。对待年龄相仿的学生，我自认为有足够的方法，也具备了很多的经验和才能；但对付老师，还有各种社会人士，无论如何，我都是力所不逮的。
　　现在想想，那些老师所有针对我的一切，都是个圈套。他们一开始，就给我极高的荣誉，让我得奖，并让我担任校学生会骨干人员，这样学生会一有活动，我就得参加。不久，很多公开活动就转为半公开了，最后，一些半公开的活动就变成了学校和中文系领导组织的私人活动了。
　　一旦转为私人活动，他们就千方百计的让我接受任务，他们就可以私下带我出门，去酒店包间陪吃陪喝，或者去他们家里私下交流。总之，这一切都是在他们的布置下层层推进的。
　　我一开始就是有所警觉的，因为随着套路的展开，他们给我的肢体语言，越来越明显。从一开始的握手，变成了后来的拍肩，再变成后来的随便牵手，这个推进的过程让他们设计得天衣无缝，一切都是在不经意间促成的。
　　我就要想办法保护自己了。我同一个寝室里，也是一个班的，有一个漂亮的同学，姓许，她的遭遇也和我大同小异。啊，对了，我也忘了告诉大家，她长得可不比我差，和我一样的漂亮呢。所以，我们也是同病相怜吧。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她，也就是，面对学校里老师安排的一切活动，任何时候都结伴而行，不单独行动。这样，面对男性时，不管他是好意还是歹意，都可以共同应对。
　　她听后，和我的想法一拍即合。我想，在我身上遭遇的一切，肯定在她的身上也发生过。
　　我也想到过早日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男朋友，和他在一起，也好让他保护好自己，同时让其他一切人断了念想。这样应该可以让大家消停消停吧。
　　我想到了自己的班长，他是一个遇事沉稳，不急不躁的人，而且来自农村，吃苦耐劳；更可贵的是，他重情重义，对于一个小时候一起上学的女同学都念念不忘，这样的人，不正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选吗？何况，他的学术水平和创作才能，并不比自己逊色多少。
　　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每当我一和他走近，马上就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把我们活生生的拉开。
　　比如有很多次，明明我们已经安排好了约会的时间，但在约会前，不是他接到了系里的通知，就是我得到了学校安排的任务，彼此就错开了。
　　有时，有人一看到他往8舍找我，马上有五六个不相干的男人，就已经提前扑到宿舍里的传呼机前，不停的传呼我。
　　而我已经察觉到这个伎俩，自己走到楼下时，他已经心灰意冷的走开了。事后，也无法解释清楚的。
　　班上还有一位诗人，也曾和我走得很近。我知道，他喜欢我，他也很执着。我何曾不会动心呢？但我不知道他的热情有多久，就一边和他接触，一边在暗中观察他。
　　哪知道他是个多情种子，见了谁都可以来电。班上另一个女孩子羡慕他的诗才，不断的写信请他约会，他果真就去了。约会回来，两个人还要跑到教室里，做给大家看，真是气煞我了。
　　我想，你既然是爱我，就应该默默的爱着，不会被旁人所左右。是的，我和你是有共同语言的，你的诗也有极高的才气，这不是一般人能写得出来的。
　　但班上的这位女同学呢？她一无诗才，二无品貌，仅仅是因为他爱慕你，拼命的追你，她就可以得到你吗？而爱我的人，那么多，我又委身于谁了？
　　如果你把我和她等量齐观，对不起，我只有选择退出。我成全你们，我会走得远远的，毫不犹豫。

　　现在这一切，都是过去式了。你们的相处，真实的情况又是如何呢？也许，我本不应该这样发问，过去了就决不回头。
　　我想说，我一定会找到适合自己的伴侣的。
　　如果没有，我宁缺毋滥。这是我的生活原则，如若没有，我就会一直等待下去，上穷碧落下黄泉吧。
　　我知道，真正给予我冲击的，甚至是带给我压力和伤害的，还是学校里这些道貌岸然的老师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