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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他喝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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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宅大院。
一辆高调的SUV开着大灯从别墅院里开了出来,经过雕栏玉砌大铁门时,车主放慢速度,摇下车窗,特意跟门卫热情打了声招呼,这才离开。
莫名其妙的门卫大爷看着绝尘而去的SUV愣了下神,这才把门关上。
而就在这愣神的1秒间,一个黑影闪进了院内。
但一分钟不到,他就被保安擒拿了。屋主在监控中看清来者模样后,勒令保安赶紧把人放了。
片刻,来者被恭恭敬敬送进了别墅金碧辉煌的客厅。
“光明,来就来嘛,偷偷摸摸干什么。”屋主年约五十来岁,圆肚秃顶,该有的富豪特征一项不少,面目倒还算和蔼。此时正亲切的拍拍来者的肩,招呼他落座。
“怕刘叔不肯见我。”来者轻笑了一下,在刘广益对面坐下,熟练地煮水沏茶,假装不经意地提醒,“还有,都跟您说过了,我叫周一。”
刘广益摆摆手:“刘叔老咯,喊惯了的名字就改不过来了。你就当尊个老吧,别介意。”
周一便没再纠结,继续摆弄着茶具。
刘广益看着他乖巧的模样,很是欣慰:“茶道还是得看你啊,不妄你妈教得那么辛苦。”
周一将茶盏递给刘广益,淡淡道:“我妈没了。”
刘广益的手在空中一滞,叹了口气:“你啊,就是不经夸。听叔一句劝,你妈……你高姨,高姨总行了吧?她对你够好了。吃的、穿的、用的,哪点比不上舒明?就你这沏茶的手艺,不还是她亲自教的?还是你自己不懂事,给你买好衣服也不穿——”
——因为太帅,简舒明会不高兴。
“功课也不好好学。”
——因为功课太好,简舒明会不高兴。
“最后还学个什么表演,把你爸气得半死。”
——因为不学经济,简舒明会很高兴。
“得了,抽空回去看看你妈,她挺惦记你的。”——刚被纠正,又忘了。
“我妈没了。”周一果然又强调了一边,依然淡淡的语气。
“你——”刘广益指着周一,好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周一轻轻推了下刘广益的手,又给他倒了杯茶:“高姨惦记我,约个外面的地点,我立马赶去孝敬她。麻烦刘叔给带句话吧。”
刘广益也是拿他没辙,这孩子从小就低眉顺眼的,仿佛对他做什么,都激不起他的怒意,但要说他真的很听你话吧,倒也不见得,但他跟你拗完了还能这么毕恭毕敬地对你,让你简直拿他没办法。刘广益想起第一次在简家看见他的模样,他正与简舒明一起跟简夫人学茶艺,简夫人和他两个放在一起看,一个高贵冷傲不说话,一个乖顺安宁没话说,跟旁边抓耳挠腮学不到半刻便满地打滚的简舒明比,仿佛他才是简夫人亲儿子。
却是不知道何时,竟长了这般逆鳞。
“光明啊,人贵在知足和感恩。”刘广益想了想,还是决定再劝一劝,“你弃商从艺,我姑且认为你是知足;但如今舒明出事入狱,你扔下家中二老不管不顾,感恩之心何在?回去吧,你到底是简家出来的孩子。”
周一没答,忽然变得深沉的目光看的刘广益心虚,半晌听他问:“叔,是您吗?”
刘广益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就在发现他前一刻,李海才刚刚离开这里。索性也不否认了:“你爸的事儿,不能不办。”
周一好似笑了一下,语调中带着一份遗憾:“叔,您是当年唯一帮我说话的人。”
当年艺考,简国强差点打断他的腿,确实是刘广益把他接到家中避了几日。
“那也是你……高姨的授意。”刘广益不敢直视周一的眼睛。
“我懂了。”周一垂下了眼眸。
刘广益乘胜追击:“光明,真的不要再倔了,你要是真想投资这部剧,你家缺这点投资费吗?只要你别再参与任何事情,换个人去演。你爸随便吹口气,这部剧的资金能像吹气球一样涨得飞起。双赢的局面,哪里不好呢?”
周一没接话,沉默片刻,问道:“我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选编剧?”
刘广益看了看他,轻笑起来:“你小子这两年精明了不少,除了编剧,你的其他合作方我们一点消息都摸不着。还能怎么办,只能先插个人进去,再见机行事。”
“那您找的人可太不靠谱了。”周一也笑了。
“没辙啊。”刘广益苦笑,“要不是你爸,这事儿你以为我想干吗?李海这人你可能看不上,但我要告诉你,他每次来我这儿汇报的时候,说的都是你们有多努力。越听着,我就越难受。”
这倒是让周一没想到,他看着刘广益,习惯性地斟酌这句话的真假。
刘广益也看着他:“这世界上没有谁是大恶。没有人真的想让你的剧拍不出来。如果你肯回家,你爸也会全力支持这部剧。现在是你们自己,不给这部剧留活路。”
沉默。许久的沉默。
周一悠悠起身,慢慢踱到窗前向外看去,刘广益睡眠不好,喜暗。刘家院内夜里不留灯,那里只有无尽的黑暗。
“我回不去。”他的声音很轻,刘广益没有听见这句。
简家纵有万贯家财,终究与他无关。如果不是简舒明被判了十年,简国强也不会想到喊他回家。
十年啊……
简国强老了,不知是否还有体力将他的财富帝国支撑那么久,更不知道十年后他的宝贝儿子会不会有能力接住这一切荣华富贵。
他需要一个人帮简舒明“守家”。
明知自己只是个工具人,还要回去吗?
当然了,十年时间何其长,他在逐渐成熟,简国强却在逐渐衰老,一旦让他掌控全局,这家以后姓简姓周,尚未可知。
但他不想这么干,一是简国强何等老辣,必定做了层层防范。但这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他打心底里憎恶那间金碧辉煌的大房子里所有的一切才是。
周一暗藏心事,默默地看着窗外,深邃的眼眸中闪过无数种情绪,忽然转身笑道:“刘叔的收藏向来圈内闻名。给您泡了这么多年茶,讨杯酒喝,不过分吧?”
刘广益摩挲着杯口,思忖他是什么意思。
莫非想把我灌醉?未免太自不量力,我的酒量跟我的收藏一样有名。
想到这,便也起身道:“看你说的,你刘叔是那么小气的人么?想喝酒,来就是了,哪用得着什么理由。”
周一便跟着他来到那间爱酒之人羡慕不已的地下酒库。
刘广益带他逛了一圈,拎了一瓶威士忌出来,坐在吧台上给两人一人拿了个杯子,问:“喜欢怎么喝?水?冰?还是什么别的饮料?刘叔老咯,你们年轻人的喝法我不懂。”
周一摇了摇头:“没那么多讲就,叔您怎么喝,我就怎么喝。”
刘广益便直接给两人倒了半杯:“那就直接来吧,这瓶烈是烈了点,但出奇的好入口。”
“谢谢刘叔割爱。”周一笑道,主动举起杯来:“敬您。”
刘广益与他碰了碰杯,浑浊的眼球转了两下,竟一气将半杯灌下,放下杯时,嘴角带着一抹不屑的笑意,嘴里啧啧称赞:“果然好酒。”
小样,跟我拼酒?先给你个下马威吧。
周一看了他一眼,也将杯中酒一口饮尽,眉头都没皱一下。
刘广益故作嗔怪:“哎呀,这孩子。都跟你说了这酒烈得很,还喝这么猛。你叔我是喝惯了,这一瓶下去脸都不见红,你哪能跟我一般喝呢。”
说罢观察着周一的反应,心中暗自揣度:这下应该知道厉害,知难而退了吧?
却见周一笑了一下:“那您还给我拿这么凶的?”
这一下怼得刘广益倒是有点尴尬,讪笑着说:“这我不是不知道你这么憨嘛,这可是好酒,平时我自己都舍不得喝呢。”
“看得出来。”周一摩挲着酒瓶上的标签,不知道在想什么。
刘广益伸手去拿酒瓶:“来,再给你倒上,这次可不许喝那么猛了啊。”
却没能拿得动,周一紧紧攥住了瓶身不肯撒手。
刘广益不明所以地看着周一,后者的眼睛已经微微发红,气息也灼热起来,两眼死死盯着酒瓶。
他忽然感觉到一阵寒意,周一的目光太过冰冷了些。
“光明啊,你是不是——”
周一打断:“刘叔您刚才说什么?这一瓶下去您脸不红?”
“是、是啊。”刘广益被他问得有点发懵,实在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而且周一这么一问,搞得他有点进退两难,担心地想道:不会真的要我干一瓶吧?那我也是有点吃力啊……
却见周一忽然一抬手一仰头,把酒瓶塞进嘴里就开始灌,酒瞬间没了大半瓶。
刘广益目瞪口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去抢,被周一躲过,又把剩下的酒喝完。
周一抹了下嘴,冲刘广益笑道:“刘叔,我现在脸红吗?”
刘广益吓得面如土色,声音都变了形,结结巴巴道:“你这孩子,这么喝会死人的!”
“哈哈哈哈。”周一忽然爆发了一阵狂笑,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刘广益赶紧去扶,被他一把甩开,晃到酒柜面前,用手指点来点去,然后又抽出一瓶酒来,余光瞥见刘广益要来抢,扶住酒柜大声呵斥:“别过来!”
刘广益被他吓到,不敢动弹。
他用手摸过一瓶又一瓶酒,悠悠笑道:“刘叔,我现在站不稳,别刺激我,一不留神,您这些酒可能就被砸了。”
刘广益觉得自己脑仁都要炸了: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沉默寡言的孩子吗?他谦谦有礼这么多年了,今天居然在我家发酒疯?
却也是不敢动,以他这么多年的阅人经验来看,平时越是逆来顺受的,惹急了越能跟你拼命。他完全无法预测周一下一步的行动是什么。
只能试图安抚:“好,叔不动,叔就站在这儿。你把酒放下、快放下。听话,这么喝真的要出人命的。”
周一没有再喝,举着酒瓶笑着问:“叔,其实你有办法的对不对?”
他其实不确定,但他必须要搏一把。
刘广益当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无奈道:“别逼你叔了,我能有什么办法,那是你爸!”
周一摇摇头,啧啧两声:“我的命再不值钱,也流着简国强的血。而且他现在很需要我。他只是让你来坏我的事,可没有让你逼我去死。如果我把命交待在这儿了,你说他会怎样?”
说罢抬手又是一大口酒,却直接喷了出来,咳嗽不止。
吓得刘广益七魂去了六魄,又要上前,被他举着瓶子生生逼退。
刘广益声音都破了,几乎变成了哀求:“我的好侄儿诶,你就别为难叔了。”
“那叔有办法了吗?”周一加重语气问道。
刘广益咬着牙根不肯松口,眼睛死死盯着周一,就怕他把那瓶该死的酒送进嘴里。
周一的手却放了下来,刘广益浅浅舒了一口气,观察着他的表情,偷偷向警报器按钮走去。
赶紧把保安叫来,把这小子拖走,自己也好有几个证人,回头简国强怪罪下来,也能交待。
却听见周一幽幽说道:“叔,我不想说的。”
他脸上的笑容不见了,换上了一种绝望凄凉的表情。
刘广益停下了脚步,警惕地看着他。
周一换了个姿势靠在酒柜上,盯着刘广益一字一句地说:“我小时候,就经常看见你在楼下等我妈。如果简国强知道我妈是你特意安排给他的,您这一屋的酒,怕是都保不住了。”
刘广益打了个激灵,慌忙解释:“你别乱说,我跟你妈没什么。”
“我知道。”周一点点头,又笑了,眼角却似有泪光闪动,“但重点是,简国强会相信吗?而且,他生平最憎恨的,就是被人算计。”
说罢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垂下头来,喃喃自语:“我真的不想说的。”
用母亲作为威胁,太卑鄙。
刘广益彻底懵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周一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周一可以跟简国强对抗这么久了,他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已经成长了太多太多。
“啊,真的好烦啊。”周一忽然又抬起头来,烦躁地挠了挠头,“真的不想说这件事的,要不我还是喝死算了吧。”
说罢又要灌酒。
“行了!”刘广益终于不可遏制地爆发了,狠狠地说,“我答应你,如果那个小编剧能搞到一些资质证明,我想想办法说服你爸。这是最后一条路了,如果她搞不来,我真的也没办法了,到时候你不能再怪我。但你也要承诺,绝对不会将那件事说出去。”
一瞬间,周一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了平静,他站直了身体,理了理衣衫,将酒瓶放到刘广益面前:“谢了,叔。”
他的脸色除了苍白了一些,几乎没有什么变化,步履也不再踉跄,就那样不急不缓地走了出去,甚至自己打电话喊了代驾。
醉酒什么的,仿佛只是戏一场。
刘广益愤恨地将他没喝完的酒狠狠砸在了地上,他老奸巨猾了这么多年,今天居然败在一个从小看大的孩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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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何夕可却未睡,她还在修改剧本,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有压力也有动力,她便比以往更为努力。
门铃居然响了起来,把她吓了一跳。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自己没喊外卖啊,而且这层没有电梯卡,别人也上不来。
她有些害怕地透过猫眼向外看去,竟是周一站在门口。
心脏止不住扑通扑通狂跳起来,她犹豫着是否应该开门。
“怎么了?”她还是决定先隔着门跟周一对话。
门外之人听见她的声音,好似舒了口气。却不知为何声音有些发抖,像在努力说清楚每一个字:“何夕可,我……我可能需要你帮忙。”
话音刚落,那个高大的身躯就顺着门向地上滑去。
何夕可连忙将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