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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她结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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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带着何夕可十万火急地赶回了P城,幸好何夕可已经退烧了,但还虚弱着,脸色苍白。
纵然心中有千般疑问,他也没在这个时候问什么。
何夕可最害怕的人,应该就是那天把她吓到在街上慌乱逃窜的人。
到底是谁呢?何夕可搬到周一公寓的第一天,周一就曾问过她,她不肯说,他也就没追问。
谁都有秘密,他是极有分寸感的人。
这次是人找上门来了,比起对何夕可秘密的好奇,周一更担心她的心理状况。
一路观察,未见她有异样,安安静静坐着,怔怔望着沿途风景,不见满腹心事,也不见惶恐惊惧。
只是一路都未曾说话,比起昨天开朗活泼的模样,像是换了个人。
周一悄悄松开点油门,让车开得稍微平缓些。
到了公司,江江好早在门口候着,也顾不得考虑周一的情绪了,拉着何夕可便进了她的办公室,把周一晾在外面。
小芳端来了茶点,却未曾离开,陪周一在沙发上坐着。
周一略感意外:“你没有工作吗?”
小芳冲他眨眨眼,调皮一笑:“周老板,人家好久没见到你了,很想念啊,你居然赶我走。”
周一忽然明白了,小姑娘是看他一个人坐着,怕他尴尬,特意来陪他的。
世界上温暖的人何其多,自己过去竟从未遇见过,在这短短数月竟遇见这许多。
不大会儿,闺蜜俩出来了,江江好愁容满面,何夕可看着脸色更苍白了一些。
二人见到周一,皆是一愣,估计没想到他还待着。
周一也有些尴尬,便解释道:“她的脚不方便,我想着得带她回去。”
“不用了,回头我送吧。”江江好迎上去,“你先回去。”
周一没动,眼光深沉着,看向何夕可。
后者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江江好显然有些急了:“对不起啊,一会儿要来的人,你真的不方便见。”
何夕可别过脸去,周一眼光暗淡下来,转身向门外走去。
却在门口撞见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夹着公文包,面色沉稳。
两人对视了一眼,对方竟然不惊讶,反而笑着向周一伸出手来:“周先生?是为了何夕可小姐特意来的吗?”
江江好慌慌张张地跑出来,把周一往外推,一边回头跟中年男子说:“这件事跟他没关系,你别胡说八道。”
中年男子伸手拦住他们的去路,继续微笑道:“巧了,这件事跟周先生还真有关系,一起听听?”
周一停下脚来,蹙眉看向眼前之人,又回头看了看何夕可。
江江好还在试图将他往外推。
“江江,让他听吧。”何夕可虚弱的声音传来,“本来也没想继续瞒着他了。”
“这……”江江好显然很为难,但何夕可都说可以了,她也只能作罢,领着众人来到会议室。
来者先做了一番自我介绍,姓张,是某位“陈”先生的代理律师。
周一打量着来人,心中升起隐隐的不安。
江江好搀着何夕可在他身边坐下,两人紧紧握着手。
张律师看了何夕可一眼,没有直接向她发难,而是把一张照片推到了周一面前。
只一眼,周一心底便泛起了深深的厌恶。
又有哪个明星见到自己的狗仔偷拍照会不恶心?
照片中的他戴着口罩,墨镜拿在手里。但这足够了,从眼睛、身形、私服来看,没有人会怀疑那不是他。而最要命的是,他怀里紧紧抱着何夕可。
巷子、哭泣、那道不怀好意的白光。
记忆一下子涌上心头,到底……还是被拍到了啊。
对方是律师,又拿着自己跟何夕可的相拥照片找上门来,难道?
怎么可能!
周一的心跳陡然加速,不详的预告逐渐升腾。
果然,见周一无甚反应,张律师提醒:“我的委托人陈志凡先生,想听听周一先生对这张照片作何解释。”
陈志凡?!
周一惊讶地看向何夕可,她的眼睛不自然地闪动着,身体微微发颤。
观察了对面二人的反应,老辣的张律师几乎立刻就明白了周一对何夕可身份的毫不知情。但他当然不会询问,那毫无意义,他要做的,只是尽量达成委托人的预期而已。
“我的委托人对于自己的妻子与其他男人或许有染的消息非常生气。委托我们受理此案,而我们通过调查发现,您与何夕可小姐,也就是我当事人的妻子,曾多次共同进出同一所公寓楼。恕我直言,就目前我们掌握的资料来看,我们有理由怀疑你们两人——正在非法同居。”
张律师一边说着,一边将更多的照片摆在了周一面前。
照片中的两人并无甚亲密举动,只是进出同一间公寓楼倒是证据确凿。再加上小巷里被拍到的那张,别说是律师,就算换成任何一个狗仔,都能言之凿凿地确认两人相恋的事实。
周一彻底懵了。
他刚才说什么?谁结婚了?何夕可?
?
其实在与何夕可初遇的时候,周一确实想过何夕可或许并非单身。28岁了,就算不结婚,也可能有男朋友。
但就他接触何夕可这段时间看来,她的交际圈实在小得可怜,确切地说是毫无交际。可以联络的人,除了江江好就是他自己,顶多再加个许涤非。他曾不小心瞥到过她的微信联络人,貌似都没超过个位数。平时手机也安安静静的,她也没有刷手机的习惯,X博、X音等大众社交软件更是从来不用,查资料都是电脑百度。
如果说一开始没有询问何夕可是否单身是出于周一淡漠的天性,那么后期便是基于以上观察顺理成章的心理暗示。
话说回来,又有哪个丈夫会让身无分文的妻子孤苦无依地在外漂泊?
何况那个人还是陈志凡。编剧圈的大神陈志凡,在剧本公司普遍低糜的现如今,他一家独大,包揽了热剧排行榜半壁江山。
而他的妻子,甚至付不起房租?
但不管怎么说,何夕可结婚了这是事实。
在自己昨天刚刚意识到对她心动了之后,在自己28年来第一次想要靠近一个女孩子之后。
他也算得上处变不惊,却在此刻如堕冰窟。
张律师还在等他的回应,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身边传来何夕可微弱的声音:“我们没有同居,我租了他的房子。”
她抖得厉害,江江好在桌下将她的手拉得更紧。
感受到了江江好的鼓励,何夕可平复了一下呼吸,将手机递到张律师面前,是一张照片。
“这是租房合同,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回去把原件取来。”她尽量让自己平静。
张律师皱眉检查了租房合同,确认并无作假,上面写明了何夕可是一人居住,同居便无法指证了。
“可是你们确实进出同一所公寓楼,这……”张律师仍在疑惑。
“他有两间公寓。”何夕可的声音还颤抖着,努力维持着冷静,“如果你想看,我可以请他拿来证明。”
说罢看向周一。
感受到何夕可的视线,周一回过神来。
是啊,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来者不善,得先跟何夕可联手把眼前的麻烦解决。
他点了点头,尽量用不在意的口吻说道:“是的,我有两件公寓,租给何夕可的是我家隔壁那间。”
虽被将了一军,张律师倒也没有意外,两人确实进了同一所公寓,但有没有进入同一间屋子且共度一夜呢?这就是“线人”接触不到的领域了。对方有防备,倒也不足为奇。
他又指着二人相拥的照片问:“那这个又该如何向陈志凡先生说明呢?”
其实仅凭这张照片,对簿公堂也说明不了什么,所以他也只是用了“向陈志凡先生说明”这样的措辞。
“我不知道,你随便吧。”何夕可淡淡地说,手被江江好握着,她没有刚才抖得厉害了。
一时间,胜利的天平又好像往张律师那边倾斜过去。
“我们如果把这张照片对外公布,你知道有什么后果吧?”
“知道。”何夕可看着他,依然淡淡的,紧跟着却又尖锐了几分:“但是,请你去问问他,认不认识Mary,Maria, Mathilde!”
张律师这下是真的意外了,他是陈志凡长期合作的律师,主顾那些丑事他不是不知道。但在他的印象里,何夕可一直是单纯且毫无攻击性的。再加上陈志凡对她的管控极严,他们都相当确信她对此毫不知情。
如今看来,是他们过于自大了。
做了个“稍等”的手势,张律师出去打了个电话。时间挺长。
等他再进来时,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咄咄逼人,而是有些犹豫。思考再三,他用安抚的口吻说:“小夕,你不要冲动……”
何夕可打断得及时,用她最大的音量努力做到掷地有声:“你不要再套话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你们能想到的证据我都有!请你回去告诉陈志凡,我是怕他,但我不是没脑子!你们也不要怕,我只想离婚。不要再来骚扰我的朋友,我对曝光他的烂事,没兴趣!”
何夕可激动得几乎破音,但每一个字都让张律师感受到了坚定。
知道这场仗恐怕毫无胜算了,张律师叹了口气,从公事包里拿出一张卡,推到何夕可面前,挺温柔地:“小夕,何必呢?志凡他只是怕你过得不好而已。这里面有一些钱。志凡说,如果你暂时还不想回去,就把卡给你,让你过得好一点。”
“拿回去。”何夕可牙关发抖,轻轻地说。
张律师置若罔闻,离开了公司。
“拿回去!拿回去!拿回去!”何夕可踉跄着站起身来,顾不得受伤的脚,拿起卡嘶吼着追了出去。
“小夕!”江江好连忙去追,在公司门口将她紧紧抱住。
“我不要他的东西!”何夕可终于放声哭泣。
“好好好,不要,我们不要!”江江好拿过那张烫手的卡,“咔嚓”折成两半,奋力丢进垃圾桶,“不要了,小夕你看,已经扔掉了,我们不要了。”
何夕可抱着江江好哭得好委屈。江江好也哭了,她真的很怕何夕可再受刺激,她不忍心再看何夕可坠入深渊,她没有信心再帮她爬起。
这一次,何夕可赢了,赢得很不容易。在她耗尽所有勇气选择做何夕可之后,又积攒了这么久,才在陈志凡面前爆发出从未有过的力量,此刻,她已筋疲力尽。
周一也跟了出来,在二人身后静静地看着,心情复杂。他担心何夕可的脚伤,却不知是否该在此时前去打扰。
很久之后,何夕可终于安静。江江好小心翼翼观察她,轻声呼喊:“小夕?小夕?”
还好,只是喊了两声,何夕可就回望了她,眼里没有认不出她的迷茫。
江江好松了一口气,忙扶着何夕可坐下,为她检查脚伤,果不其然再度开裂,血流如注。
周一赶紧上前,跟江江好一起把何夕可送到医院重新包扎。
到医院后,医生听说是包扎了之后又乱跑裂开的伤口,白了三人一眼 :“不想好就尽量多跑跑。”
果然哪里的医生吐槽都是一把好手。
从医院出来后,江江好先回公司了,周一去隔壁医药器械店给何夕可买了根拐杖(何夕可坚持不要轮椅),便带她回家了。
两天遭遇令何夕可筋疲力竭,一上车便浑身瘫软,甚至没有力气系上安全带。
周一倾身过去帮忙,却明显感觉到她的闪躲。
明明没有做什么,但好似仅仅因为她身份的揭露,他便被刻意拉开距离。
忽然就觉得胸口堵得慌,帮她系好安全带后他便安静开车,一言不发。
身边之人脑袋歪在一边,似乎已经睡着了。
周一关掉了车上的音乐,寂静又被放大了一层,令人窒息。
“周一,我……”何夕可幽幽开口,却很久没有后话。
“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说。”周一憋了一口气,却仍显温和。
“不是,我只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你说。”何夕可转过头来,“应该告诉你,我不想骗你。”
周一看了看她:“你知道我不会追问,所以其实你也不说,也谈不上骗我。”
何夕可想了想,问:“你不想听吗?”
“怎么会。”周一怔住,“我只是不想你为难。”
他怎会不想听,心中憋屈到快失控了。
但他极强的分寸感确实会给人这样的错觉。
“不为难。之前不告诉你,大多也是因为太过不堪。不想用痛苦的回忆去影响你。”
这种感觉周一明白。他们俩在某方面其实很像,所以才会把很多事都深埋心底。
“我被陈志凡囚禁了8年。”何夕可终是揭开了那层疮疤。
周一惊诧,从今天张律师的所作所为不难看出何夕可的婚姻是有问题的,但他不明白怎样痛苦的婚姻,才需要用到“囚禁”二字。
“不是你想的那样。”见周一一脸震惊,何夕可解释道,“事实上在生活层面,他算得上体贴入微,把我照顾得很好。”
看得出来,她糟糕的家务水平和自理能力,的确不像是做惯了家事的人。
“只是我给他写了整整8年的剧本,始终未曾得到一个署名。这才是我真正逃离他的原因。”
难怪,何夕可的剧本创作能力可谓优秀,自己却从未在任何剧目中见到她的名字。
周一蹙眉:“他盗取你的剧本?”
“是。以保护我的名义。”
“你……没有反抗吗?”
“反抗不了。被他带走时我还太小,不知道孤身一人在异国他乡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也不知道他对一个人思想摧残的能力,是如此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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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剧本,太过稚嫩。没有我帮你修改,根本没法用。”
“现在署名,为时过早。只会暴露你的短板,遭人攻击。”
“宝贝,你只要在我的保护下安心创作就好。有我在,署名哪里有那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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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夺走的恰恰是我最在意的东西。
无论你如何对我洗脑,都掩盖不了你冠冕堂皇下丑陋的欲望。
周一终于懂了,为什么她与儿时相比,失去了太多快乐;为什么她明明才华横溢,却籍籍无名;为什么她在面对陈志凡时,会如此惊慌失措。
陈志凡是她的噩梦,是她的牢笼。
对一个人最大的伤害,就是夺走她心底最重要的东西。
以及——自由。
他心疼无比,愤怒无比。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吗?”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周一问道。
“离婚。”何夕可回答得很坚定,“很难。但我一定要离成。”
怎么可能不难呢,她只是租了个房子,就有律师上门兴师问罪。
陈志凡爱过她吗?
她呢,又爱过陈志凡吗?
我呢,我还能爱她吗?
或者,我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爱她呢?
周一自嘲地笑笑,不动声色地收拾了五味杂陈的心绪。
何夕可太不容易,他那点小小的落寞,又算得了什么。
但他还是想问个答案,便开口道:“为什么……告诉我?”
“因为你是力量啊。”何夕可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没有你,我今天就没有勇气去对抗陈志凡。你和江江好,都是我的力量。以前我不敢,是因为觉得身后空无一人。但现在我知道,起码你们两个会站在我身后。”
周一微微释然:能成为力量,也好啊。
“而且,我也害怕。”何夕可又说道,“害怕让你们失望。”
有了盔甲,也有了软肋。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何夕可望向天空,清晨下过一场雨,此刻,阳光正努力赶跑天边的乌云。
“不会。”周一说,“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不管那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我……我想江江好也是。”
我喜欢你。
那句话终究未能说出口,周一败给了自己的小心翼翼。
只是他闪烁的眼神,又哪里遮得住情绪。
何夕可扭头回来,轻轻叹了口气。
她何等通透,哪里需要周一明说。
她何等柔软,怎么舍得自私。
自己只是跳进刚没过腰间的水里,周一就吓得面如土色。
她从那刻起,便已察觉。
周一问自己为什么告诉他。
给他的答案,半真半假。
事实上,即使张律师不来,她也会找机会告诉他自己的事情。
情动已经萌芽,视而不见的自己,太过卑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