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流的爱情》尘千洛

32、第 32 章

　　自从上次陪同苏苏到省城做检查回来之后，何俊彦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苏苏，让她接受自己的眼角膜捐赠。

　　但经过让苏苏独自在大雨中淋雨两个多小时，被刘小艾狠狠奚落一顿后，他不得不慎重考虑，究竟什么样的说辞才能让苏苏受到的伤害最少。

　　何俊彦一度以为，在爱苏苏这件事上，他已经做到了极度纯粹和无私。但事实上，他最在乎的仍然是他自己。因此，他才会按照自己的思考行为方式，让苏苏置于危险之中。

　　因此，他也从未想过，如果直接告诉苏苏，自己即将死去，还要让她接受自己的眼角膜，会将苏苏推向何等境地。

　　想来想去，何俊彦终于想到一个勉强能符合他要求的计划。但这个计划需要另一个人的帮忙，于是他找到了刘小艾。

　　“你想让我告诉苏苏，她马上就能接受眼角膜移植手术，并且是一个好心的陌生人捐献给她的？”刘小艾双臂交叉在胸口，仿佛在看一个幼儿园小朋友做着拙劣的表演，“你认为她会相信么？”

　　“会的，她那么单纯......”

　　“嘶！”刘小艾打断了何俊彦的话：“看来你是真的不了解苏苏，她是单纯，可她并不傻！”

　　“我知道你的意思，”何俊彦解释道，“就说是一起车祸的受害者的临终遗愿——捐出自己有价值的器官，帮助那些有需要的人们。而苏苏，成了能接受那人眼角膜的幸运儿。”

　　“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事实呢？不管怎样，她有权利知道这些。”

　　“我怕她知道我骗了她之后，就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助了......”何俊彦痛苦道。

　　“可是你这样，不还是欺骗她吗？”

　　“至少，在手术之前，她不会发现我骗了她的。并且，如果这算是一种欺骗，我会把这个谎言带进坟墓的。”

　　刹那间，刘小艾从何俊彦眼里读出了一种刺目的疼痛，几乎是下意识间，刘小艾说道：“好，我帮你。可是，你怎么解释你的离去？”

　　“你就说，我未婚妻来找我，我回去结婚了。”

　　“你有未婚妻？”刘小艾瞪大了眼睛。

　　“是啊，她漂亮、聪明，家庭非常富有，关键是还非常爱我。只是在得知我患了癌症后，就把我甩了罢了！”何俊彦说着这些，仿佛在谈论着别人家的事。

　　“不好意思。”刘小艾发现自己戳了何俊彦的痛处，不好意思道。

　　“没事，只不过是一个肤浅的女人罢了！”

　　“所以你爱上一个世界上最善良、最美好的女人了？”刘小艾笑道。

　　“哈哈哈，知道吗？如果不是因为苏苏，如果不是因为我快死了，我觉得我们一定能成为朋友的。”何俊彦几乎笑出了眼泪，然后有些失落地看着刘小艾道。

　　“也许吧！”刘小艾答。

　　送走刘小艾后，何俊彦终于忍不住重重咳嗽了几声。是的，这几天他发现自己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首先是头晕，头痛，然后是严重咳嗽。刚刚与刘小艾的那番对话，几乎耗尽了他的全部力气，他拖着无力的身躯躺回到了床上。

　　这就是等死的感觉吧！何俊彦心想。

　　自从得知自己得了癌症之后，何俊彦就从医生那里开了足够量的药，一开始始终按时吃药，但感觉病情并没有得到好转，于是他干脆停了药听天由命。

　　停药后的一段时间里，他甚至感觉自己比以前还好一些了。但这两天出现的症状提醒着他：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刚从集市上回来的何大爷听到何俊彦重重的咳嗽，忙拄着拐杖走了过来，摸了摸他的头，担忧地问道：“俊彦，你是不是不舒服？我陪你去医院吧？”

　　“没事的，爷爷，”何俊彦勉强支起身子，半开玩笑应道，“我只是前两天在外面的时候淋了雨，感冒了，暂时还死不了呢！”

　　“瞧你说什么呢，傻孩子！”何大爷稍微放下了心，“那爷爷给你做碗姜汤。”

　　“不用了，爷爷，我自己做了喝过了。”何俊彦早已经练就了撒谎眉毛都不挑一下的能力，“我只想好好休息下。”

　　“那好，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记得叫我。”

　　“嗯。”何俊彦几乎是从鼻子里发出这个字，脑袋便迷糊起来，很快就昏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何俊彦便起了床，简单梳洗了一下，便跳上了开往省城的大巴。在最终为苏苏捐献眼角膜之前，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可惜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了，因此，他必须争分夺秒把该做的事都做完。

　　自从上次和苏苏的主治医师说明他的身体情况，并表示愿意为苏苏捐献自己的眼角膜之后，医生便建议他做一个全面的身体检查，以评估他的身体状况，并检查他的眼角膜是否与苏苏相匹配。

　　因为他要求对苏苏保密，医生建议他另约时间会诊。

　　在等待检查结果的时间里，何俊彦有足够的时间对自己短暂的一生做了一个大致的回顾。他想起了从小就忙到几乎没时间陪他过一个周末的父母；想起了从小只活在父母嘴里被称为“老头”的爷爷；想起了从小到大，因为被逼着学习，从来没有一个知心玩伴的自己；也想起了那些被他伤过的女人。

　　但到最后，他才发现，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是留在青石镇之后。淳朴善良的街坊邻居，有些固执，有些喜欢占小便宜，也有些得理不饶人......可是，他很喜欢他们。

　　何俊彦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所以，当护士叫他的时候，他还几乎处在神游状态。

　　“何先生？何先生？何俊彦先生？”

　　一声大过一声的呼唤，终于唤回了何俊彦的思绪：“啊？叫我啊？”

　　“是的，翁医生叫你进去。”对于这种失魂落魄的病人，护士已经见怪不怪了，她只想赶紧完成任务，因为还有很多病人等待她去服务。

　　医生办公室里，主治医生翁凯德端端正正坐在办公桌椅后，注视着何俊彦走进办公室，示意他坐下，却没有急着和他说话。

　　“检查结果很不好吗？”何俊彦终于忍不住问道。

　　翁凯德咳嗽了一声，明显是故意的，这是他有重要消息要通知之前的习惯动作。

　　“没关系，我都准备好了，只是，我希望眼角膜移植手术能如期举行。”此刻，何俊彦发现自己平静得可怕。

　　“呃，”翁医生终于开口了，“事实上，我们有了一个更大的发现。”

　　“什么？”

　　“你没有癌症。”说出这句话，翁凯德终于舒出一口气。

　　“什么？”何俊彦从来没有如此刻般，确信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我们给你做了一个全面而详细的检查，发现你的身体没有任何癌细胞存在的迹象。”

　　“你的意思是，我的癌症自愈了？”何俊彦几乎跳了起来。

　　“不，”翁凯德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们相信，你从来没有得过癌症。”

　　“什么意思？”何俊彦失声叫道，“不带这样开玩笑的。医生，我真的得了癌症，我还有诊断书，我......我还把它带来了，不信你看......”说着，何俊彦胡乱地翻起包来。

　　“何先生，何先生！您不用忙了！请您相信我们的专业判断，我院一个十三个专家共同会诊得出的结果，是不会错的。”翁凯德阻止了何俊彦。

　　“可是我之前我明明......我的医生明明亲口告诉我的......”

　　“那就要确信，您的医生是否真的值得信任了。”

　　何俊彦一时愣住了。

　　“事实上，我们还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虽然你没有患癌，但我们检查发现，你有明显的中毒迹象。”

　　“中毒？中什么毒？”这一番话下来，何俊彦感觉自己有些消化不良。

　　“还不好说，不过据我们估计，很有可能是药物中毒。”

　　“这......严重吗？”

　　“这也不好说，长期服用一些毒性较强的药物，久了是会丧命的。不过幸运的是，你的症状没有加重的迹象。我相信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就能基本痊愈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何俊彦喃喃自语道。

　　翁凯德耸耸肩，表示无能为力。

　　何俊彦兀自念叨些什么，突然，他双手用力拍了拍桌子，站起身来，不顾一切地冲出门去，嘴里发出一阵阵歇斯底里的笑声，在医院的走廊上空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