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流的爱情》尘千洛

31、第 31 章

　　这场雨下得比想象中还要久，在连续下了两日三夜后，到了第三天早上，青石镇已经变成另一番模样。

　　首先是住在低洼地区的居民，从家里翻出所有能找得到的锅碗瓢盆，接住屋顶各个角落渗进来的雨水。然后他们忙着将所有值钱的家电器具搬往二楼。接着，他们带着全部家当划着小船离开自己的家，去往更高处的亲戚家；或者直接离开了青石镇；实在无处可去的，便在半山腰的那座寺庙里打地铺。

　　雨停后，大半个镇子被裹挟在滚滚洪流中。浑黄的洪水将原本被安置在各个人家各个角落里，那些见得光的见不得光的一切，都清洗了出来。

　　塑料袋、一次性饭盒、卫生巾、烂木头、鸡鸭猪羊的尸体......当然，也有人们愿意看到的，比如珠宝首饰、钱币以及奄奄一息的草鱼等，只有在这个时候，那些幸运的人们才会觉得，爆发一场洪水，也不全是坏事。

　　这场洪灾对青石镇很多人来说，其造成的影响是灾难性的。

　　阿雄家瓜棚里的西瓜，几乎是颗粒无收，阿雄的妈妈好几次要哭晕过去。好在阿雄天性乐观，告诉妈妈一切有他顶着，大不了多做一份工来养活妈妈。虽然仍然无法抚平母亲的伤痛，阿雄还是从母亲眼里看到了希望，而这希望之光，正是从他身上折射出来的。

　　何大爷也是一个最大的受害者之一。虽说他家地势相对较高，按理说他家应该没遭受多大损失。但他多年来形成的一个习惯差点让他陷入绝望。那就是他将自己的儿孙给他寄过来的钱，都藏在一楼靠近厨房的一面墙的墙缝里。

　　洪水淹没他家一楼时，他和何俊彦正在二楼酣睡。当他发现的时候，那些钱币已经漂在他家客厅的各个角落，当然大部分已经破烂不堪。不过这样不完全是洪灾的原因，有很大一部分钱币已经被虫蛀，或者被老鼠咬得残缺不全。

　　看到这幅景象时，何俊彦极为震惊：“爷爷，您哪来这么多钱？不会是我们寄给您的钱您都没用吧？”

　　“我一个老头儿，要那么多钱干什么？还不是替你们存着？万一哪天你们急需用钱呢？可现在呢？这可如何是好啊？”何大爷哭出了声。

　　“我说爷爷，您哭什么？钱没有了就没有了呗！”

　　“瞎说什么？钱的用处大着呢！我还要每天给你买牛肉呢？”

　　何俊彦想告诉他爷爷，光这些钱，别说他就那么几天可活了，就算他再活个30年，也够他天天吃牛肉的了。

　　但何俊彦并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知道，爷爷省吃俭用一辈子，都只是为了让后辈们过上舒适的日子。

　　“没关系的，爷爷，我们一起把这些钱币捞起来，拿到银行里去兑钱，虽然没有之前那么多了，但完全足够我们至少十年内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了！”

　　当然也有那么一部分人，成了命运的幸运儿。比如说张秀英，虽然这场洪灾将她的鸭舍都冲得不见踪影，但早在几天之前，她就已经和叶进怀签订了合同，将她家的鸭一次性送到了县里去了。虽说她失去了几千个鸭蛋和几百只才一个月大的小鸭，但有了那笔钱，重新来过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刘小艾的家因地势较高，受的损失也有限。但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几天以来，他一直在想着那天在苏苏家和何俊彦谈的话。

　　那天，他们吵架的声音最终还是将苏苏从睡梦中吵醒。

　　“你们在吵什么呢？”苏苏从床上爬了起来，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两个人。

　　刘小艾和何俊彦对视了一眼，又都沉默了下来。

　　见两人都不说话，苏苏既担忧又困惑道：“到底怎么了？你们说话呀？”

　　“那个，没什么，苏苏，你还好吧？要是没事了的话，我就先走了。”刘小艾说着想立马逃走。

　　“我......”

　　不等苏苏说话，何俊彦抢先道：“事实上，苏苏，刘小艾有话对你说。”说着，他低声对刘小艾道：“我何俊彦从来都是一个自私的人，属于我的东西，别人休想抢走。但有一点，我喜欢光明磊落的竞争，所以，你最好亲口告诉她你的感觉，好让你彻底死了心！”

　　有那么一瞬，刘小艾想要冲口而出，告诉苏苏他是多么的爱她，但当他看到苏苏注视何俊彦那种眼神，那种毫无保留、完全信任的眼神，他便什么也无法说出口来：“我......我是真的有急事，就失陪了。”说着，他便转身待离开。

　　“小艾哥哥？”苏苏叫住了他。有那么一刻，刘小艾甚至以为，苏苏在等着他说出他想要说的话。但很快，他便清醒了，因为苏苏说道：“谢谢你今天救了我，小艾哥哥，我希望你不用再自责了！那件事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我也该放下了，况且，那真的是一场意外，不关你的事。再说了，医生也说了，我的眼睛马上就可以动手术，到时就可以复明了。所以，小艾哥哥，请你......”说着苏苏咬了咬嘴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请你以后不要对我那么好了，好吗？”

　　刘小艾不说话，只是深深看了苏苏一眼。那一眼里的深情，让苏苏几乎招架不住，她急忙低下了头。刘小艾张了张嘴，只说出几个字：“再见，苏苏！”说着便快步离开了苏苏的家。

　　虽然已经说了再见，但刘小艾还是不想离苏苏太远，因为，他知道何俊彦不可能像他一样全心全意完全为了苏苏着想，也因为，何俊彦可能也陪不了苏苏多少时间了。

　　中午时分，刘小艾感觉头昏脑涨，便划了一条小皮艇出了门。经过旧城区时，前面一阵喧哗的人声吸引了他注意力。

　　他用力划过去，发现有好几张皮艇上坐着十几个人，围着大声讨论什么。再往前一点，他才发现，人们中间围着的是一栋二层的低矮建筑，洪水漫过整栋房子，只露出一个烟囱，而烟囱上坐着的，是杨大婶。

　　“我不要离开，这里就是我的家，我哪里也不去！”

　　“下来吧！再这样下去，会有危险的！”有人好言相劝道。

　　“什么危险？大不了我就死在这里了！好让你们这群没良心的人看笑话。”杨大婶破口大骂道。

　　“喂，我们是好心相劝，你怎么反而骂我们呢？”

　　“得了吧，你们就是来凑热闹的，装什么好人？”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再这样下去真的会出事的！那个烟囱还不知道能顶多久呢？可能很快就会被冲垮的！”

　　“你少吓唬我了，我就不下来，你能怎么滴？”

　　刘小艾觉得极度厌烦了，心想：跟她废什么话？一掌拍晕她不就行了？想着，他更加用力往前划去，想着怎么样才能让力度恰到好处。

　　但有人却抢先做了他想做的事，只见一人快速从杨大婶身后接近她，干脆利落地给了她一掌，杨大婶闷哼一声，便要往后栽去。来人连忙接住她，将她抱上了船。

　　刘小艾仔细一看，这人竟然就是何俊彦！

　　我想，我有些喜欢这个家伙了！刘小艾心想。

　　灾难过后，原本那些因芝麻绿豆大的事勾心斗角、耿耿于怀的人们，突然体会到了团结一致的可贵。那些受洪灾影响较小的人们，纷纷走出家门，帮着那些损失惨重的人们寻找可用的剩余资源，替他们清理庭院，给那些伤心欲绝的人们以安慰。

　　很多随处可见的善良，都是在不累及自身利益的基础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