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伴寒刀》高树寒山

75、审问

　　几乎是用了半日时间，林场里被困的人才全部被救出。

　　待尘埃落定后，确认众人并无大碍后，才将消息告知众人。

　　文帝脸色黑沉坐于高台之上，宴台上的百官无人说话，黑压压的人群，没人敢说话。

　　眼看天色已晚，文帝交代了一句彻查后，便起身回了皇宫。

　　众人也纷纷起身离开。

　　见萧堂玉无碍后，穆明才放心回到穆府。

　　此时穆峥正坐在正厅里斟茶，见穆明身上脸上灰头土脸的，面色不愉。

　　穆明心虚地低着头，避开爷爷的凝视，小声道:“爷爷回来的真早。”

　　“我这老爷子回来的再早，也没有穆明将军能耐，在林场拿着皇上亲赐的无双剑大开杀戒，好不威风。”穆峥抱着手臂，坐在主座上，脸色不太好看。

　　穆明挠了挠头，看着爷爷说话阴阳怪气的样子，看来气的不轻，现在最明智的选择就是闭嘴。

　　“你看你弄的灰头土脸的，哪里还有姑娘家的样子。”穆峥无奈叹气，接着说道:“有没有受伤？”

　　穆明摇头，见爷爷不生气，才敢开口问道:“爷爷，你不觉得林场很蹊跷。”

　　穆峥示意穆明坐下，伸手从袖口掏出一个小瓷瓶，一边听她说，一边给她手上零零星星的伤口上药。

　　“哪里怪。”

　　穆明点头，道:“此地背山，只有前后两个入口，加上华陵林场为皇家林场，供王公贵族狩猎跑马，生擒猛兽根本不会出现在那里，而如今却又数量如此之大的恶狼。”

　　“说说你的猜想吧。”穆峥专注地帮穆明上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恐怕朝廷内部已经出现问题，如今的底宁轩恐怕只不过是个引子，意在引出各方矛盾，想从中搅乱朝廷这锅粥。”

　　穆峥将手里的棉棒让在一边，抬眼看着穆明，道:“你既然清楚其中利害，为何不及时退出来。”

　　“底宁轩说有黑衣人暗杀他，我怕……会是他们卷土重来，所以想去探个究竟。”

　　穆峥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笑着看向穆明，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怎么会瞒心思了，在爷爷眼皮底下也要撒谎。”

　　穆明微抿唇瓣，不再说话。

　　“你不是为了黑衣人，也不是为了了解什么朝廷利害，而且你知道京城中琼柔的势力一直都存在，谈不上什么卷土重来。

　　催使你去调查的动力，不过是来凌京城这小半月，对你来说有他太多疑点，太多巧合没有解答，如今算是一个调查的方向，对不对。”

　　穆峥声音厚重温和，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打量这个自己疼爱的孙女。

　　穆明表情微怔，片刻便恢复如常，看来姜还是老的辣，自己在爷爷面前，那点小心思简直无处遁形。

　　“京城上下遍地都是人精，无论在怎么调查可能都是他们想让你看见的，对中有错，错中有对，才是朝廷。

　　你若想在这些人中站稳脚跟，其中唯一可行的方法，便是唯心所行，察觉到不对，察觉到危险，那真的存在危险，不能轻信，不可不信。”

　　穆明眼眸低垂，虚心点头。

　　“三日春会后，我们便要回西境去了。”

　　“这么快。”穆明没想到时间过得飞快，眼看春会就要结束了。

　　“傻丫头，虞城谷甜河上的坚冰都开始渐渐消融，已经不早了。”穆峥粗犷的手掌，拍在穆明的肩膀上，道:“京城内外，爷爷虽然告诫你小心，可遇事不必怕，穆家和爷爷永远是你的后盾，日后时机成熟，我便来接你回家。”

　　时光过得飞快，分别却成了件难事，这次也是穆明第一次一个人离开家，独自面对外面的雨打风霜，再也不能只躲在爷爷和兄长身后。

　　她如今在京城，自言自语都代表着穆家，不能轻易离开，回家团聚恐怕成为奢望。

　　可这条路是她的选择，只能坚定勇敢地走下去，不可回头，也不能回头。

　　穆明笑着，故作轻松，说道:“那我可要赶紧给青儿和大嫂她们挑着特产带回去。”

　　月色沉沉，此时的锦衣卫的诏狱中，底宁轩被绑在在审讯椅上，身上的伤口不再往渗出鲜血，却开始肿胀发红，整个脑袋几乎肿成猪头。

　　诏狱里昏暗潮湿，阴冷的寒气，侵入人骨髓。

　　韵王抱臂坐在不远的木椅上，朝一旁的刑审点头。

　　刑审得到指令，从手边的一口大缸里舀起一瓢冷水，径直泼到底宁轩头上。

　　冷水从头流到脚底，冰凉的触感立马将底宁轩从昏睡中激醒。

　　撕裂的疼痛猛然当头一棒，神情恍惚，声音嘶哑沉闷，道:“啊……啊！别杀我！别杀！”

　　刑审上前，一把抓住底宁轩凌乱的头发，神情凶狠地盯着他，道:“底宁轩，该醒醒了。”

　　底宁轩勉强恢复精力，朦胧眼神中恢复一丝清明，忍痛道:“我……在哪里……”

　　韵王站起身，背手走到底宁轩面前，语气平淡，道:“这里是锦衣卫的诏狱，此刻本王奉陛下旨意特来审问你，希望你能配合审问。”

　　底宁轩费力抬起肿胀的双眼，呼吸沉重，缓缓开口，道:“我爹呢……我要见我爹！”

　　“如今你是当事者，现在谁不能见你，若想保住性命，只有如实交代一条路。”

　　“我说了……你们……能救我吗？”底宁轩头晕目眩，脑袋昏沉，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

　　“皇城之下，锦衣卫狱中，没人能动得了你。”韵王看出他的恐惧，开口解释。

　　“好，我说。”底宁轩得到确切的回答后，放心了开口，干涸的嘴唇微微开合，道:“狩猎那天，我爹不让我进林场，不过春娘没见过狩猎的场面，我就带着她偷偷从后门溜进林场。”

　　韵王见底宁轩开始供述，朝一旁刑审做了个眼神。

　　刑审顿时心领神会，斟了一碗水，送到底宁轩面前。

　　口干舌燥的底宁轩看到有水，急忙扑上去，咬着碗边，大口大口的往下灌。

　　“春娘是谁？”韵王在一旁问道。

　　底宁轩喝完水，恢复些精力，道:“春娘是我从青楼买回来的女子，我与她情投意合，最合我的心意。”

　　“接着说。”韵王并不想听底宁轩的风流往事，示意他言归正传。

　　“我们刚进林场，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半只猎物，所以准备往林场深处找一找，雪天路滑，我们俩走的很慢，直到走到一块大树下的时候，看到有一群黑衣人还有地上躺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当时我们俩都吓死了，急忙调转马头想跑，没想到反而引起那些黑衣人的注意，拿着砍刀要砍我们。

　　春娘被他们抓住，后来我太害怕了，被他们乱砍一通后，强撑着力气，拼命往前跑。

　　直到碰到萧堂玉他们才没再追来。”

　　底宁轩用力回想，眉头紧皱，方才消散的恐惧仿佛再次卷土重来。

　　韵王侧身站在不远处的木桌前，骨骼分明的手指轻轻拨弄茶盏上的茶盖。

　　转头看向底宁轩，眼底看不出情绪，语气平淡地说:“说得倒是有头有尾，本王倒是没听过底公子有习过武，为何能在众多高手中脱身而出呢。”

　　底宁轩眼眸微动，道:“我跟春娘一前一后，可能是因为我熟悉林场里的路况，才幸运得逃出来了……”

　　韵王微微勾起嘴角，道:“原来如此，那些人倒是神通广大，既能放了底公子公子，还能杀人于无形，若按你说的，为何春娘姑娘同之前死的王二公子死在一起，而不是你说的逃跑一阵才追赶上来。”

　　底宁轩眼神回避，神色也变的犹豫，低着头道:“那是我记错——”

　　“啪！”一声，韵王手里的茶盏被狠狠摔倒地上。

　　“底宁轩，事到如今，陛下亲提，因你一人，可能会影响朝中局势，如今你就是导火索，若还想隐瞒，心中觉得有所倚仗，只有死路一条。”韵王声音平静如水，行事投足间却杀意凛然。

　　底宁轩神情带着慌张，方才的犹豫已经变成害怕，用几乎求饶的语气，道:“韵王殿下，我求求你，让我见见我父亲，只要见到我父亲我什么都说。”

　　韵王察觉到底宁轩有所隐瞒，确切地说，是有所惧怕。

　　“你怕有人会对底侯爷不利？”韵王借机反问。

　　底宁轩呼吸愈发急促，抬眼看向韵王，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道:“他们会杀把所有人都杀光，一个不留！”

　　韵王皱眉，道:“他们是谁？”

　　正当讯问到达高潮之时，狱门被人打开，来人通报，道:“同知大人，指挥使来了。”

　　说罢，一位身材魁梧，神情硬朗威严，鬓角微白，身穿红黄交替的蟒纹飞鱼服，腰跨绣春刀的男人，慢步走进来。

　　韵王被人打断审讯心中不悦，可还是客气道:“指挥使大人来了。”

　　京城守卫军分内城卫和外城卫，而锦衣卫也是横亘在他们之上的隶属于文帝的直接组织，这指挥使姓曹名缘，曾是南疆大将，战功赫赫，后被文帝召回京城，特赐锦衣卫指挥使一职。

　　曹源看了一眼审椅上狼狈的底宁轩，抬眼看向韵王，态度谦和带笑，道:“同知大人受累了，陛下已下亲令，明日三堂同审，今日便要命本官独审，当下要提人过去，还请同知大人见谅。”

　　韵王眉头轻皱，不想放人，却也知道曹源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狐狸，同他讲条件自然落不到什么好处。

　　“既然是陛下亲令，那本王也不好阻拦，还请指挥使大人费心了。”

　　韵王看着曹源派人带走底宁轩的背影，联想到之前底宁轩说的话，不由陷入沉思。

　　这事太巧，又太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