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伴寒刀》高树寒山

39、欺负

　　穆明站在学堂走廊里，从窗子上往外望，看到里面一个个还没有书桌高的小萝卜头，正专心致志在听先生讲课。

　　讲台上课的先生看到她，本想停下来，却见她摆手，示意不要停下。

　　书声琅琅，孩子们声音清脆响亮。

　　虽然依旧是灰扑扑的小脸，但一个个小眼睛却是亮亮的。

　　铜铃被敲响，下课时间到，课堂才宣布结束。

　　孩子们蜂拥而出，看到站在走廊里的穆明，瞬间吵吵闹闹的将两人围成一圈。

　　那个叫二蛋的孩子站在最前面，仰着头，声音稚嫩，向穆明问道:“姐姐，我娘让我叫你穆大人，可是我觉得你一点也不大。”

　　“你觉得叫我什么好呢！”穆明弯下腰，耐心问他。

　　“叫姐姐，仙女姐姐！漂亮姐姐！”孩子们齐声喊道。

　　穆明惊讶，眉眼带笑，没想到这些小孩那么热情，揉了揉他们的脑袋，道:“谢谢你们，那上学堂，感觉怎么样？”

　　“开心！比出去玩还开心！”孩子们笑容满面，高兴地冲着穆明答道，稚嫩的脸庞上满是蓬勃的生命力。

　　相对一旁的江云扬周围也围了一圈，周围更多是些小姑娘。

　　“哥哥，你跟大姐姐是一对吗……”

　　“哥哥，你长的真好看……”

　　“哥哥，你也是教我们上学的吗……”

　　江云扬被这些小不点搞得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自己也有被问得哑口无言的一天，无奈地转头，求救似地看向穆明。

　　穆明转身拉过江云扬的手，十指相扣，笑着点头答道:“对，我跟这个哥哥就是一对的。”

　　“哇！大哥哥是新郎，大姐姐是新娘！”孩子们眼神纯真，眼神中没有那些世俗避讳。

　　江云扬微楞，看着穆明毫无避讳的眼神，心间不由一阵悸动。

　　糟糕……他真想把穆明藏起来。

　　“好了，孩子们，等会就要上课了，快去回去准备吧。”穆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孩子们快要上课了，要回教室做好。

　　穆明束着高高的马尾，浓密地发尾顶端，插着当初江云扬送给她的发簪。

　　发丝随风飘动，穆明转头，道:“怎么江公子，害羞了。”

　　“阿云姑娘抬举我了。”江云扬捂住胸口，低头干咳，整个白皙的耳骨都染上红晕。

　　这丫头，不知道在哪里学的，越来越会撩人了。

　　平静时光，不必掀起风浪，只是跟着所爱之人过日子，就算的上幸福。

　　沈音拽着大元也来到学堂，刚进院子，就看着小情侣紧紧牵住的手。

　　两个人都眼睛瞪大。

　　沈音走到穆明面前，不着痕迹地隔在两人之间。

　　“明儿，你来学堂怎么也不叫我，早晨起来，我找了你半天，没想到你还是在跟这个江公子在一块呢。”沈音微微撅着嘴唇，脸上写满了不开心三个字。

　　穆明无奈看着她，解释道:“看你正睡着呢，不想扰你。”

　　沈音摇头轻哼一声，直接把江云扬挤得更远些，道:“明儿叫我的话，我肯定早早地就爬起来。”

　　穆明知道沈音在闹情绪，只好顺着她说，道:“好，那下次一定叫你。”

　　此后几天，穆明过得十分忙碌，除了组织学堂外，跟官府的官员以及各种规划的问题。

　　她不是空谈，而是真正身体力行的做事。

　　虽然麦天在穆家管辖，可有些事情总是顾及不到，权利分散，穆明只能将想到的都尽己所能，办些自己能做的事。

　　经此成长，她学习很多在军队学不到的东西，发现很多事情都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的。

　　很多事情都不能冲动，必须要反复权衡思量，或许每一个决定，都会影响到百姓的生活。

　　江云扬则是默默守在穆明身边，形影不离。

　　每当在穆明苦恼不解时，用会说出些点睛之笔，为她解题答惑。

　　教会她很多不曾考虑的东西。

　　对穆明来说，江云扬和她之间，并不是情爱那样肤浅的关系，他们是彼此灵魂契合的伴侣。

　　穆明终于抽出空来，想着几天没去学堂了，便跟着江云扬走去看看。

　　还未到门口，便听到里面一阵吵闹和哭喊声。

　　两人快步走进门。

　　孩子们满脸焦急，看到穆明来了，终于有了主心骨，忙跑过来。

　　“哥哥姐姐，小六子不见了！小六子不见了！”二蛋慌张地跑到穆明面前。

　　“别急，慢慢说。”穆明听二蛋嘴里一直在重复一句话，完全说不清状况，握住他的肩膀，示意他慢慢说。

　　“那个大胖子欺负小六，说他没爹没娘，是没人要的孩子，还打小六！然后他就不见了！”

　　二蛋语气激动，气愤的眼圈都红了，还是狠狠地瞪着手指的拿个小孩。

　　穆明转头看向不远处抱着手臂，不服气梗着脸的小孩，沉声问道:“二蛋说的是真的吗？”

　　小孩冷哼一声，不屑的转过头去，开口:“哼，谁让他总抢我的东西，抢我的东西我就骂他！他本来就是没爹没娘的小孩，我为什么不能说。”

　　这小胖子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反倒是混的厉害。

　　“他抢你什么东西了？”穆明看着小胖子问道。

　　“他……他就是抢了！每次先生带的小玩意，都有他的份！没有我的！”小孩说话情绪越来越激动。

　　穆明感觉这个胖子完全是被家里的长辈惯出来的混小孩。

　　当下之急，是先找到那孩子，于是起身看着一旁的教书先生，道:“那孩子往哪边跑了？”

　　二蛋跳起脚来，拽住穆明的衣袖，道:“我知道！小六去后山了，我带你们去。”

　　“好。”

　　说罢，二蛋话没说完，就已经扭头冲了出去。

　　而江云扬则是留下来，稳住剩下的学生。

　　二蛋小短腿捯饬的很快，穆明紧紧跟在后面，生怕他一个不小心，被绊倒了。

　　后山在麦天城的西北角，此处多为高山悬崖，路程也是崎岖不平，一个不小心便会跌落悬崖，因此很少有人来此地。

　　穆明紧紧抓住二蛋的后脖领，到处都是碎石林立，不久之前下了一场雨，土地也是泥泞不平。

　　两人只能慢慢地往前走。

　　终于绕过曲曲弯弯的山路，两人才在一处卧倒的巨石上，发现了蜷缩在一团的小孩。

　　穆明松开二蛋的脖领，跨步慢慢靠近。

　　小六子感受到有人靠近，抬起哭的红肿的眼睛，瘦弱的小脸因为被冷风吹的苍白憔悴。

　　穆明听二蛋说小六子有六岁了，可是从外表上看不过只有三四岁的模样。

　　“冷不冷？”穆明蹲在石头旁，声音和缓的看着他。

　　小六子揉了揉哭红的眼睛，周身因为冷风而微微颤抖，眼神里满是警惕地看着穆明。

　　“小六！你忘啦！她是漂亮姐姐，是来救你的！”一旁的二蛋急的不行，上前想要靠近他身边。

　　“骗子！”

　　小六子哑着嗓子，退避地往后缩，谁知身后的石头并不坚固，一个不注意，身后的石头被压的晃动，仿佛一下子就要掉下悬崖。

　　小六被吓的不敢动弹，小手紧紧抓住腿上的衣服，紧咬唇瓣，不让自己发出尖叫声。

　　穆明眼疾手快，直接伸手抓住小六的胳膊，直接将他拉到身边来。

　　却突然听到，小六痛呼一声，垂眸看到他的脚踝边上，早已肿成了一大片，刚才因为衣服遮盖着，才没有看到。

　　穆明发掘自己大意了，伸出双臂赶忙将颤抖着的小六抱在怀里。

　　怀里的小孩吓得浑身颤抖，穆明伸手轻拍在他的后背上，道:“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小六紧紧抓着穆明的衣服，惊魂未定。
　　日落傍晚，穆明终于带着两个小孩回来了，小六在她怀里睡着了，可是小手却还死死的抓着穆明的衣服。

　　江云扬守在学馆门口，看着穆明回来终于放下心来，走近道:“没事吧。”

　　穆明摇头，道:“没事，就是这小孩脚扭了，肿的厉害。”

　　“那小胖子的爹娘来了，吵着要闹事，你先抱着孩子回去，找沈姑娘医治吧。”

　　穆明脸色微垂，道:“还是先把这件事处理好吧。”

　　江云扬明白她的意思，点头不说话。

　　学馆内，大多数学生已经放学回家了，偌大的学堂里，剩下混小孩和他的父母。

　　混小孩的父亲见穆明走进来，打量着这个未满二十的小姑娘，眼神中更是不屑一顾。

　　“你就是这里的头？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原来是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穆将军呢！我要见穆将军。”

　　“你的孩子严重违反本学堂的规矩，还请你另寻别处求学吧。”穆明不想跟他们废话，直接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男人没想到穆明态度会是如此强硬，不由恼羞成怒起来，道:“你好大的胆子，你知道在跟谁说话吗？在这麦天城里，可没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话！”

　　“麦天城里，你说了算？”穆明语气冰冷，抬眼看着面前耀武扬威的男人。

　　男人莫名感觉有些压迫感，但还是壮着胆子，道:“就算是穆将军在这，还得卖我几分薄面呢，何况是你，若是想在麦天混，你还真别惹了我。”

　　穆明感觉到怀里小孩抖得愈发厉害，眼睛紧闭，却能感受到强烈的不安。

　　此时，见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杵着拐杖，慢慢走进来。

　　那胖男人底气更足了，狠狠地瞪着穆明。

　　谁知，那老人看到穆明的瞬间，脸色一变，瞬间弯腰跪在地上。

　　声音颤抖，道:“穆将军，您怎么来了？”

　　穆明低头看着地上的老人，声音淡漠强硬，道:“方会长，我兄长才刚走，你们商会就夹不住尾巴了？”

　　“不敢不敢。”老人极有眼色，看到一旁的胖男人，低下头，道:“姑娘恕罪，此人并没有跟我们商会有任何关系。”

　　原本底气十足的男人，瞬间变了脸色，开口道:“方会长！你怎么能——”

　　“方会长的事，我本是小辈，不应该干涉，可终究是我兄长出城，此处交由我来打理，可若是有人狐假虎威，在我穆明头上摆弄，我自然也不会放任。”

　　“姑娘说的是。”方会长连忙磕头，起身一脚踹在胖男人身上。

　　“此人老夫并不认识，既然冒充商会，损害麦天名誉，应该逐出麦天城。”

　　胖男人见形势真的不对了，赶忙倒在穆明面前求饶。

　　“您是穆家的姑娘啊，穆姑娘，求求您，饶了我吧，原谅我有眼不识泰山吧。”

　　穆明走到小胖子面前，低头问道:“小孩，你知不知道错了？”

　　“我知道错了……”小胖子被他爹打得抽噎不止，一双小胖手不停地抹着眼角的眼泪。

　　穆明叹了口气，道:“你哪里错了。”

　　“不该骂小六子，说他没爹娘，我以后真的不敢了。”

　　原本站在一旁的小胖子的母亲，抬起脚揣在他的屁股上。

　　“人家爹娘都是烈士，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许欺负人家。”

　　小胖子头低地更低了，嘴里小声嘀咕着:“谁让他……跑出去玩的时候，不等着我……”

　　“这里是麦天城，临近虞城，假如没有小六爹娘那样的人保护着西境，你能有今天这样的太平日子！”小胖子的母亲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哇……爹，我娘打我！”平常温柔的母亲都开始动手打他，小胖子完全破防了。

　　男人脸色如黑炭，看着站在一旁的方会长，完全说不出话来。

　　“若你真的想道歉，不该跟我说。”穆明虽然生气小胖子欺负烈士遗孤，可却也罪不至死，若是真的做的太绝，或许会给这些无依无靠的小家伙招来麻烦。

　　小胖子连忙点头，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憋着一口气，看着小六，道:“我真的错了，求你原谅我，再也不欺负你了，要不以后……我保护你。”

　　小六却窝在穆明怀里，没有动静。

　　方会长也不想闹的太难看，赶忙起身大圆场，道:“孩子应该是累了，不如老夫派人送他回家。”

　　穆明抱着小六起身，沉声向众人说道:“不必了，只是方会长，既然你是一城商会之长，就该履行好会长的职责吧。”

　　“是我疏忽了，麦天向来重视烈士遗孀的照顾，老夫日后必定尽好职责。”

　　穆明沉默，也不想把事做的太绝，事情解决之后，便抱着小六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