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伴寒刀》高树寒山

40、坦白

　　江云扬看到穆明出来，冲她伸手，道:“我来抱吧。”

　　穆明点头，确实感觉胳膊有点酸胀。

　　刚要伸手把小六送到江云扬手上。

　　没想到怀里的小孩，却突然皱起眉头，小手拼命抓着穆明的衣服。

　　“还是我来抱吧。”穆明忙收回手，轻拍小六的肩膀。

　　“嗯。”

　　两人一前一后，往演兵府走。

　　沈音之前得到消息，早早站在门口。

　　看着穆明的两人抱着个孩子走来，完全一家三口的样子，眼神突然黯淡下来。

　　大元站在一旁，见她情绪有些反常，轻声问道:“沈音，你怎么了。”

　　沈音抽了抽鼻子，摇头道:“没什么。”

　　穆明没注意到沈音的情绪，走进屋里，准备将孩子放在床上。

　　可是小六在穆明怀来怎么也不肯出来。

　　穆明无奈，道:“阿音，他不肯出来，在我怀里，应该也没事吧。”

　　沈音沉默地点头，蹲在穆明身前，伸出手指探在小六的脚踝处，细弱的脚踝肿的像个包子一样。

　　拿出惯用的针包，从里面拿出银针，干脆利落地扎在肿胀处。

　　针刺而进，血柱顺势而出。

　　过了片刻，拿出纱布，撒上药粉之后，将脚腕包扎起来。

　　穆明低头看着，沉默无言的沈音，道:“阿音，你有心事？”

　　沈音依旧是低垂着头，专心的用纱布包扎，过了许久，才逐渐抬起头，眼圈有些泛红，犹豫开口，道:“明儿……咱们回神医谷吧，我想家了。”

　　“如今……不如我让大元送你——”穆明过些时日就要回虞城，完全抽不开身。

　　“不要别人，我只想跟你一起回去。”

　　穆明微微皱眉，伸手拂过沈音眼角的碎发，问:“阿音，你有什么心事，就跟我说实话。”

　　沈音眼泪顺着脸颊滑落，酝酿半天，终于忍不住了，委屈爆发，眼眶里含满眼泪，看着穆明，道:“……西境真的很危险，穆明你有几条命！”

　　穆明有些意料之中地叹了口气。

　　拿出袖口的帕子，替她擦掉满脸的泪痕，语气和缓，深思熟虑许久，道:“阿音，西境是我的家啊，我爷爷，二叔，兄长，还有……我父亲都在那里，我躲到哪里去呀？”

　　“可是……”沈音看着穆明坚定的模样，滑到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知道母亲是为了我好，不想让我走父亲的老路，可是我已经长大了，况且寒山刀还在我手里，这是我该走的路。”

　　穆明心里有些酸涩，握住沈音的手，道:“你替我告诉母亲，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她只要健健康康的，就是对我最大的保护了。”

　　沈音楞在原地，呆呆地看着穆明，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跟母亲传信的信鸽每次都会飞过城楼的，江云扬抓住的鸽子，你以为是谁的。”穆明其实一路上已经猜到了。

　　甚至说当初在三春镇遇到的白马，和宣城遇到的叶风生，恐怕都是她母亲的安排。

　　她想让自己知难而退，她不想让自己会西境，不想让她再碰先令君河的秘密。

　　这一切，她甚至都是知道的。

　　“明儿，你不要怪姑母，她那么做都是为了你。”沈音以为天衣无缝的事情，没有想到穆明会知晓。

　　穆明反倒是有些释然地拍了拍沈音的手，道:“我怎么会怪她呢，若不是母亲…我或许活不到今天，她若不是为了保护我，也不会一辈子困在神医谷，身受剧毒，受它人牵制，而失去自由。”

　　话音既落，空气中陷入了沉默，两人谁也没有人率先开口。

　　“你想回神医谷就先回去，等我解决好这边的事，再去找你。”

　　沈音猛抽了口鼻子，深深地舒了一口气，终于把心里的秘密说出来了，抬起眼睛看着穆明，问道:“那你是不是一定要回去？”

　　“对，我一定要回去。”穆明点头，语气坚定不移。

　　“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我就跟着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沈音下定决心，抬眸跟穆明说道:“明儿你现在幸福吗，每天有那个江公子在你身边？”

　　“我很幸福，不仅仅是因为有他，而且还有你们陪在我身边，让我感觉自己不是孤身一人。”穆明眼神真挚地看着沈音。

　　“哼，可是你对那个江云扬，比对我都好。”沈音微微撅起嘴巴，感觉有些吃味地抱怨道。

　　“你不是天天跟大元在一块嘛，我还以为你们很忙呢，所以就没敢干扰你。”穆明笑着逗着沈音。

　　沈音脸色一下子就红了，赶忙否认道:“你说什么呢明儿！我怎么可能喜欢那个大木头呢。”

　　穆明笑着看着她，点头道:“好好好，你不喜欢就是了。”

　　“这小孩，你想怎么办？”沈音看着穆明怀里，安静的跟一个木头人似的小孩。

　　穆明摇头叹气，起身将小六放在床上。

　　感觉自己要被放下去了，闭着眼睛，小六在半空中挣扎起来。

　　可穆明这次却没有心软。

　　直接开口道:“小六，我知道你能听得懂我说的话，你好好坐着，我有话跟你说。”

　　原本挣扎的小六突然安静下来，缓缓睁开眼睛，淡漠地眼神紧紧盯着穆明。

　　“今天那个小孩做错了，可是你知不知道，你也有不对的地方？”穆明声音严肃地看着他。

　　小六木讷点头，道:“我不应该往外跑，很危险。”

　　“原来你知道，可是你又为什么要那么做？”穆明挑眉看着面前的小孩。

　　“……”

　　“你是不是觉得，你跑出去别人就去找你，就能吓住别人？”

　　小六撅着嘴，不甘心地点头。

　　“可是如果别人如果并不在乎，你的死活，你又会怎么样？”

　　小六似乎被穆明说中，倔强地低头。

　　“受欺负了以后，用伤害自己的方法来惩罚别人，是最不明智的方法。”穆明看着小六低垂的小脑袋瓜，不忍心再说什么了，只是伸手揉了揉他细软的头发。

　　“……”

　　“好了，你伤口被治好了——”穆明起身看着小六说道，却突然被打断。

　　“不要，我不想回家，不要！我不要！”小六浑身表示抗拒。

　　穆明完全头疼，道:“没让你回家，你家里应该也没人，你就住在这里吧。”

　　小六抬起眼睛看着穆明，因为营养不良而凹陷的眼睛，满是渴望，道:“我想跟你一起去上战场！”

　　“小少年倒是志气不小，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长大，如果不好好吃饭，就长不高，到时候别说上战场了，刀你都拿不动。”

　　小六听到穆明的话，小脸又耷拉下来。

　　“饭厅已经备好饭菜，要不要吃饭？”穆明向来不会哄孩子，只能抱着手臂，低头询问他的意见。

　　说道吃饭，小六的肚子顿时咕噜咕噜起来。

　　“走吧，我也饿了。”沈音也恢复了之前的活力，挽住穆明的胳膊往外走。

　　————

　　穆明昨天算是敲打了方会长一通，打响了麦天城的第一枪。

　　原本默默无闻地穆家姑娘，靠着治理麦天城，间接敲打了一遍麦天的权势，

　　因为学馆的事，许多平民百姓也算知道了穆明这个人，知道穆家的明姑娘也不是个空有其表地花瓶。

　　毕竟在西境，穆家就是权势。

　　自从穆备舟去了虞城之后，除了到达之后，传来一封书信，已经许久没有消息了。

　　穆明也是不断派人去探查消息，可是反复也没什么结果。

　　一日傍晚，穆明的房门被人敲响。

　　打开门，看见骆怀川站在门口。

　　之前骆怀川受了伤，一直在房间里静养，穆明这段时间一直在忙学堂的事情，感觉许久没看到过他。

　　“穆姑娘，这些日子多谢你们的照顾，我要离开了。”骆怀川眼神有些复杂，少年人经历了不少，原本内心受到巨大的冲击。

　　“你要去哪？”穆明点头，心里明白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去留是他的自由。

　　“东源找我兄长”

　　“你要去东源找你兄长……”穆明听到东源，心里突然微微一跳。

　　“我兄长在东源少帅——萧堂玉跟前做事。”骆怀川开口解释道。

　　穆明有些出乎意料，道:“你兄长是骆清？”

　　“正是。”

　　东源的鬼面军师——骆清，知天文，晓地理，曾一计一人破千军。

　　难怪穆明觉得骆怀川总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原来他是骆清的弟弟。

　　“穆姑娘……你认识我兄长？”

　　穆明点头，道:“我们算是老朋友了，你既然要走，我也不拦了，到了东源替我给你哥哥，还有萧堂玉将军问好。”

　　“好，对了，穆姑娘，有件东西，我考虑再三，还是想……交给你……”骆怀川想起正事来，抬眼对着穆明说道。

　　“交给我？”穆明面露不解，问道。

　　骆怀川神情带着犹豫，从袖口里掏出一块颜色古朴陈旧的玄铁令牌。

　　“这或许对你来说是个麻烦，可是……我真的不知要交给谁了。”骆怀川看着穆明，道:“先令君河的信物之一，这个东西是他……临死的时候塞给我的。”

　　“你要给我？”穆明有些出乎意料，先令君河明明那么多人都梦寐以求，可他为什么直接送人。

　　骆怀川面带认真，坚定点头，道:“这东西能害死人，已经许多人因为它而丢掉性命了，我不想再牵涉进去了。”

　　“好。”穆明接过骆怀川手里的令牌，沉甸甸的玄铁，仿佛是被鲜血长久侵染其中。

　　明明是上一代人拼死守护，外族人极力争夺的东西，可是到了下一代，却成为烫手的山芋，谁也不想要。

　　或许这就是岁月的轮回吧，封尘的往事总有终结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