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伴寒刀》高树寒山

3、启程

　　夜深寒霜重，穆明平躺于塌上，眉头紧皱，瓷白色的脖颈上泛起青筋。

　　梦境中，巨大的城墙之下满是战火狼烟，尸体重叠在一起，仿佛变成高大的人墙，鲜血就流淌成一条血河。

　　穆明站在城墙上，身上的衣服早已被鲜血沁的冰凉，耳边不断响起狂风的嘶鸣声，僵硬的身子动弹不得。

　　一股冷到骨子里的寒意，迎着血腥味袭来。

　　前方尸横遍野的空地上，看见两个男子厮杀。

　　一个裸着上身的外族首领，壮硕无比，面露凶狠，手中一双大银霜铁斧。

　　而对面的男子，则是一袭红衣战袍，眉毛如画，黑发明目，脸上被溅上血迹，胸口被划破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闪着寒光的长刀不断挥动，身边成堆的尸体围绕身边，大口喘着粗气，招架着迎面而来的凶猛攻势。

　　“事到如今你往哪里逃？”裸身男子见状更加发狠，面目狰狞的挥动双斧。

　　红衣男子拔起扎在地上的长刀，凌厉的刀法直接划破裸身男子的手臂，鲜血顿时沿着刀刃滴落在地。

　　两人的差距顿时被拉开，裸身男子突然跃至高台之上。

　　舌头舔了一下手臂上的鲜血，嗜血的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我敬你是条汉子，不过你且看看谁在那。”伸手指着城墙上的穆明，脸上带着得意的笑意。

　　红衣男子回头看见穆明，眼神一滞，仿佛被戳中软肋，眼眶猩红，手中的长刀被不断捏紧。

　　穆明对上男子的眼睛，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一般，只有眼睛不自觉的涌出大滴的眼泪。

　　自己就如同漂泊的魂灵，俯视一场哀鸿遍野的屠杀，干涩的嗓子发不出一点声音。

　　红衣男子环顾四周，眼神里充满了悲凉，仿佛被掏空了精神，对着穆明嘴里说着什么。

　　裸身男子意料之中的再次挥动双斧，然而这次红衣男子却想泄了力气，退了两步，斧刃直接砍向他的胸膛。

　　顿时鲜血淋漓——

　　不！不要！

　　穆明拼命的想要挣脱束缚，可是却越挣越紧。

　　“啊，不要！”

　　猛然睁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一只手按着猛烈跳动的心脏。

　　“做噩梦了。”

　　清冷的声音从身边响起，突然看见沈华予出现在穆明的眼前。

　　穆明以为自己在做梦，湿漉漉的眼睛，委屈的看着她。

　　沈华予走到穆明身边，从袖口掏出手帕，轻轻替她擦着汗。

　　真实的触感？不是做梦！？

　　“母亲？真的是您？”穆明看着突然造访的沈华予愣怔片刻，猛然起身。

　　“别动。”

　　“您好些了？”穆明头脑混沌，感觉不太真切。

　　沈华予轻轻摇头，道“听说你同你舅舅提到了君令先河？”

　　穆明有些意料之外，心里已经知道明显是舅舅告知母亲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

　　“……”

　　穆明一声不吭地看着沈华予。

　　“不想说”

　　“母亲，我已经长大了，关于父亲……我必须要弄清楚。”

　　穆明目光坚定的看着沈华予，仿佛不管是谁，这都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哈哈哈哈哈哈，你啊，倒是跟你爹很像。”

　　沈华予坐在窗边的木椅上，月光倾泻而下，撒在病态的脸上，沉吟片刻:“这君令先河是外族上一代也吾的贴身玉佩，分别有两块，一块为天，一块为地。”

　　“外族？父亲——”

　　沈华予做出一个“嘘”的手势，打断了穆明的质疑，一只手托着下巴继续说:“当年宫里曾有一位和你爹的故人，两人曾一同去过西境，也算是过命之交。”

　　“好景不长，归朝之后，不久那位故人便得了暴病，不治而亡，两年之后你爹出征西境也死在了战场上。”

　　沈华予表情平静，仿佛所说之事全然与她无关。

　　穆明楞坐在那里，心里分析着母亲所说的话，巨大的信息一股脑的迎面而来。

　　脑海中却不断浮现着方才梦境里的画面，红衣战袍下的悲凉的眼神，像一根根针一样，扎在她的心里。

　　“想问什么你就问吧。”

　　“父亲跟……外族”穆明不是蠢人，听的出母亲的话里有话，曾经无数次在心里设想过的事情，如今摆在面前，脑子感觉天旋地转。

　　沈华予意料之中的看着穆明，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淡淡的叹了口气:“你如今长大了，有些事情一直瞒着你，些许会适得其反。

　　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若你想知道其他的就自己去找吧。”

　　穆明看着沈华予离开的背影，用哽咽的声音说:“娘，你中的毒……是因为我对吗？”

　　沈华予顿了一下脚步，肩膀在黑暗中颤抖一下，便不回头的离开了。

　　穆明手里紧紧攥着白色的手帕，眼泪低落在手背上发烫。

　　天都快亮了，穆明还是坐在那里，乌黑浓密的长发披在身后，低垂着眼皮下，睫毛不经意的眨动，仿佛像易碎的水晶，嘴唇毫无血色。

　　沈音从半掩的窗台下冒出脑袋，看着里面发呆的穆明。

　　“明儿～明儿！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沈音在穆明眼前摆了摆手，看着她眼底的淤青。

　　穆明慢慢地回过神来，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声音哑哑的说:“我没事，怎么了？”

　　“不对。”沈音站起身，走进屋里，紧挨着穆明坐下。

　　“你跟我说怎么了，你状态不对，我眼里明儿可不是这样的”沈音盯着穆明的眼睛，不相信的打量着。

　　“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样的？”穆明看着她认真的表情，逗笑起来。

　　“明儿在我心里啊，就像是神山上花还美。”

　　沈音感受到穆明的失落，伸出手有节奏地拍打着她的背。

　　“阿音，我想我爹了”穆明布满红血丝的双眼看着沈音。

　　“你还记不记的小时候，你和姑父姑母来谷里，那时候你可比现在开心多了，我们一起下河，一起被骂。”

　　“我可是还记得，姑母训你的时候，姑父把你拉到身后，容不得别人说你一句。”

　　沈音一脸怀念的说:“那时候我总是被我爹追着揍，老羡慕你了。你是穆姑父最疼爱的女儿，他可最看不得你难过的。”

　　说着伸出双手将穆明的眉头捋平，“慢慢来好不好。”

　　穆明听的心里发酸，淡淡的叹了口气，笑着对沈音说:“谢谢你，阿音。”

　　有些事情就急不得，要一点一点的慢慢来，如果一味的像小孩一样，撒泼打滚的要一个结果，可最后不仅会适得其反，反而会伤害到自己。

　　另一边的桃宅里，沈华予坐在躺椅上，沈谷主坐在对面。

　　“真的告诉她了。”

　　“哥，我也不知道我做的究竟对不对。”

　　“怎么这么多年突然后悔了？”沈谷主无奈的摇了摇，看着自家妹妹叹了口气。

　　“以前总觉得，远离她就是给她最大的保护，可是现在……”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已经护着明儿到了如今，也该是时候面对现实了，这也同样是君卓的希望。”

　　“哥，就像我这副病秧子模样，等我死了之后——”

　　“沈华予！什么死不死的，你要是死了，谁我也不管，听见没有！”沈谷主被妹妹的话气的半死。

　　沈谷主沉吟了片刻，“你能做的就是给我养好身体。”

　　穆明和沈音走在路上，突然碰见迎面而来的江云扬。

　　“江公子，江公子，昨晚就听说你医术了得，有空一起切磋切磋呀。”沈音热情的跟江云扬打招呼。

　　“惭愧惭愧，小人怎么敢跟神医谷呢。”对着沈音说着，确实名震天下的神医谷那个医者有勇气跟其比较。

　　“穆姑娘？”江云扬看见一旁的穆明，笑了起来。

　　“江公子，正好找你。”穆明看着江云扬脑海里总是想象到晚上桃花树下少年明媚的笑容。

　　“找我，有事？”

　　“嗯。”

　　现在中间的沈音，吃惊的表情:“吼吼！你…你俩什么时候认识的，啧，说怎么回事！”

　　沈音看着穆明，又看了看江云扬，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这眼睛肯定有猫腻。

　　“咳咳咳咳，穆姑娘，沈姑娘，在下先走了。”

　　“明儿，怎么回事？”

　　沈音这个大嘴巴，她真怕她能漏到她母亲耳朵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正厅之上一个戎装的少年，高大威武，稚嫩的脸庞上俊秀已初见端倪。

　　神情拘谨地坐在侧位，看到穆明走进来站起身来。

　　“穆将军。”

　　少年拱手对穆明行礼。

　　“大元？你怎么来了。”

　　“穆大将军急收军令，昨日已经北上，如今已经留了一队人在三春镇，将军命我特来通知你。”

　　穆明点头:“我知道了，明日我跟你回去。”

　　众人落座之后，沈谷主说:“明儿舅舅知道军队繁忙，你把阿音带着，让她照顾你。”

　　沈音万万没想到自家老爹能同意，原本得自己一哭二闹三上吊才行，如今这天上掉馅饼竟然到了自己头上，伸出手指说:“爹爹，放心我绝对把明儿照顾好。”

　　吃完饭以后，穆明和大元站在凉亭之上。

　　“说吧，怎么回事？”穆明看着大元一副话里有话的样子。

　　“萧公子找你来着。”

　　“什么？那个萧”穆明头疼的捏了捏眉心。

　　“就…东面那个萧呗。”大元看着自家将军苦恼的样子，感觉她有点明知故问，弱弱的嘀咕一句。

　　心想着人家萧公子好歹也是将门之后，不仅长得好，还聪明，怎么就这么避之不及的样子。

　　穆少将军打仗的时候那么英武，可怎么遇着感情的事就畏畏缩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