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1、第五十封情书 ...
-
到了上学的时间,刘媛娣送着两个孩子上车,坐在公交最后一排,林礼嘉摸到书包夹层鼓鼓的。
打开拉链,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林礼嘉摸到的不是书本,而是一个大塑料袋。
郑雯和林礼嘉望着腿上的一大袋青枣陷入沉默。
“应该是我妈妈塞进去的,”郑雯有些脸红,看着林礼嘉一脸懵的模样又有些羞赧,“这是……我们老家特产,前两天村里寄了几箱给我们。”
林礼嘉突然想到刚才吃饭的时候台子上放了几颗枣,他顺手拿了一个丢进嘴里,诧异那枣清甜的过分没忍住把剩下几颗都吃掉了。
想来是刘媛娣看到了那一幕觉得他很喜欢,直接给怕他不好意思,所以才偷偷给他装进书包。
郑雯还在替母亲解释这个有些冒失,也有些关切的行为,林礼嘉却突然粲然地笑起来。
他拿起一颗枣,也不介意是否洗过,在衣服上蹭了蹭就塞进嘴里。
“我很喜欢,谢谢阿姨。”
公交车颠簸着发出轰鸣,汗臭和香水混杂咋一起,车厢里的气味并不好闻,头顶悬着一则男科广告,司机偶尔因为堵车说着不入流的脏话。
这是个不怎么美妙的场景,可少年眉眼弯弯,脸颊鼓鼓的模样太可爱,像是只吃饱喝足的花栗鼠。那一刻郑雯觉得也不算糟糕,她突然觉得眼前的少年并不遥远。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向前点了点,真实地碰到了他的身体。
其实他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遥远啊。
郑雯也笑,笑的有些没来由,两个穿着校服孩子在车上分着一袋枣,偶尔说到什么趣事,少年爽朗的舒展了眉眼,少女捂住嘴巴,只露出弯弯的眼睛。
大概没有任何一个疲于生活的人不会被这幅画面治愈,前排打着电话的阿嬷也不自觉低了声音。
第一节是体育,郑雯想起中午林礼嘉的叮嘱,放下背诵的册子挽起冯芊芊的手。
“哟,天上掉下个郑妹妹呀。”冯芊芊打趣道。
郑雯有些嗔怪地轻轻拍了拍她肩膀。
刚走到楼梯口,突然想到什么,郑雯让冯芊芊稍等,自己折了回去。
教室里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郑雯从桌仓深处掏出那份礼物,仍然纠结半天,最后心一横,闭了闭眼把东西放到林礼嘉桌子上。
我最最最真诚的心意——生日快乐,林礼嘉。
---
13:27
放学已过一个小时,林礼嘉还是没有回来。
即使是夏天,楼道间也比其他地方阴冷,苏霖曼穿着短袖校服,光洁的胳膊被冻出一片鸡皮疙瘩,她哈口气搓着身体。
已经不知道给林礼嘉打了对少电话,那头始终无人接听,她确定自己没有错过任何声响,林礼嘉的确是未曾出现。
苏霖试着给尚泽明打电话,也是无人接听。
“爷爷那边临时有事需要我,你们吃,不管我。”
眼皮沉重地耷拉下去时被手机消息声吵醒,她以为是林礼嘉,急急忙忙地打开手机,却是尚泽明发来的消息。苏霖曼不好再打扰尚泽明,只让他放心去忙。
“林礼嘉,你去哪了呢。”
丢下我也就算了,怎么过生日也不回家呀。
黑暗阴湿的楼道间,点点荧光被苏霖曼一盏盏熄灭。
与最后一丝光亮一同消失的,是苏霖曼眼里的灿烂。
---
下午上学时苏霖曼哈欠连天,数十年按时午睡的习惯被打破,只觉得眼皮沉重地马上要合住。
走出高楼接触到阳光的那瞬间,苏霖曼被刺得睁不开眼,她突然感到有些生气。
即使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跑去学校,到达时预备铃还是已响。
人倒霉时坏事总是一连串的发生,下午的值班老师是苏霖曼的班主任刘宪东。老刘一向是“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于是十几个迟到的学生里只有苏霖曼被他单独留下来教育。
好在苏霖曼一年来的表现都还算乖巧,在老刘那的印象又一贯不错,于是也没多苛责她。
“你先等一下。”
苏霖曼心陡然提起来。
“下学期开学金槐杯复赛就要交稿了你没忘记吧,思路有吗?交稿之前记得拿给我和你们语文老师看一下。”
当然没有,苏霖曼乖巧的点点头。没有忘记交稿,却也没有好到令她满意的思路。
“行了,快回班吧。好好听课,不许睡觉知道吗。”刘宪东看着苏霖曼忍着不打哈欠的辛苦模样还是没忍住叮嘱道。
苏霖曼又是乖巧地点头。
走进教学楼,苏霖曼却略过二楼,穿过熙攘的人群径自上了三楼。
到了九班门口看见空空如也的教室她才恍觉九班这节课是体育。
说不上懊恼和无奈那个更多一点,苏霖曼拍拍脑袋,长吁一口气准备下楼。
目光掠过林礼嘉地座位,她突然被一件陌生的物件吸引去注意。
想要看的真切些,推开后门,苏霖曼一点一点靠近。
桌子上放着一个水晶球,底下压着一张卡片。水晶球里盛着大块大块的闪片,里面不是常见的旋转木马或雪人,而是几株和大麦相似的青绿色植物。苏霖曼也有收藏水晶球地爱好,轻易便知道这个塑料质感的礼物并不昂贵。
苏霖曼拿起那张卡片。
很普通,书店一块钱一张的那种,印着廉价土气的花纹。
卡片背面是几行娟秀的字体,苏霖曼眼睫颤了颤。
“如果给你寄一本书,我不会寄给你诗歌,我要给你一本关于植物,关于庄稼的。告诉你稻子和稗子的区别,告诉你一棵稗?提?吊胆的春天。”
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攥的紧紧的,显出没有半点血色的苍白。
她知道这段话出自哪里,也轻易品出其中深意。
手指小心翼翼地挪开,落款人的名字刺痛苏霖曼的眼睛。
眼睫颤了颤,苏霖曼不敢想林礼嘉看到这张卡片后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
教室门突然被推开,苏霖曼被吓一跳,下意识把手背到身后。
“阿曼?你怎么在这?”
林礼嘉捡起被落在角落的篮球惊诧问道。
“我……我去找老师,顺路看看尚泽明来了没有。”苏霖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慌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藏着那张卡片。
说到这林礼嘉也皱起眉,“他从早上最后一节课被老杨叫走就一直没消息。”
“至少能确定人是安全的。”苏霖曼道,“他给我发了消息,说是他爷爷的事。”
“要不咱们今天放学去医院看看他爷爷吧。”林礼嘉提议道。
苏霖曼思考过后摇摇头:“他爷爷生病这么久,能突然把他叫回去的事一定不是小事。虽然尚泽明说都解决了,但我们还是等过段时间再去吧,今天让尚爷爷和尚泽明都好好休息一下。”
林礼嘉点点头,苏霖曼总是想得比他周全些。
预备铃响起,林礼嘉抱着球走出教室,回头对苏霖曼招招手:“要不要一起下楼?”
苏霖曼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几秒才慢半拍的迟钝点头。
两人并肩走着,气氛莫名沉默。
“……你今天中午为什么没回家?”苏霖曼突兀开口,她低着头,林礼嘉看不清她说话时的神色。
林礼嘉:“郑雯妈妈叫我过去吃饭,我想着反正没什么重要的事就答应了,你还真别说,她妈妈手艺真的很好,郑雯和她妈妈都是善良的人啊。”
苏霖曼顿在原地,身后捏着卡片的手蓦然一紧,平整的纸面上登时出现好几条纹路。
林礼嘉说话时脚步未停,身边的人不知何时被他落在身后,正直愣愣的站在原地。
“……怎么了?走啊。”
“你说,没什么重要的事?”
话未说完便被苏霖曼打断。
她声音明明一如往常,平静无波,林礼嘉却莫名听出几分悲凄。
“对呀,你们不是就让我回去取快递吗?我晚上回去取也一样的。”
“你怎么知道……”苏霖曼想说自己给他准备了惊喜,想说尚泽明和她很早之前就在策划了,她想说很多,却又突然觉得没意思。
苏霖曼自嘲般勾了勾嘴角:“……算了。”
上课铃响了第二遍,林礼嘉这回真有些着急了起来,毕竟他是体委,还要负责整队。
“我先不跟你说了哈,你也赶快去上课。”
他从苏霖曼身边掠过,掀起一阵不大的风,却扰的苏霖曼身子晃了晃。
其实,好像的确是不能怪他的。
毕竟他的确不知道有人为他准备了惊喜,就像他不知道一个根本不懂篮球的人要拿到那个签名有多麻烦,不知道灯串翘起来的铁丝扎进肉里会有多疼,也不知道漆黑的楼道间是多钻入骨髓的冷。
就像他不知道炽热的心是一点点冷下去的,不知道炎炎夏日被泼一头冷水并不会觉得舒爽。
就像他不知道,比起突然离开,更心痛的事,是看着那个人一步步走向别人。
苏霖曼站在分岔路口,她面前有两条背道而驰的路。
把卡片放回林礼嘉的桌子,又或是让它出现在某个垃圾桶的角落。
苏霖曼捏捏手指,伤口处又渗出血丝,默然看着那抹嫣红许久,苏霖曼毫不犹豫的走下楼梯。
她未曾回头一次。
---
体育课上到一半,郑雯突然请假提前回了教室,林礼嘉想问她怎么了,却被体育老师绊住,陪着他搬器材去了。
看着郑雯离开的背影虽然仓促却不像是不舒服的样子,林礼嘉稍稍安定下来。
等该归置的器材都回到原位,林礼嘉路过球场对着王铭浩摆摆手转身走向教学楼。
教室里只有郑雯一个人,林礼嘉叫她时她好像被吓一跳,神色慌张的跌坐在座位上。
“干什么呢你。”林礼嘉扑哧一声笑出来,抓起桌子上的水杯咕咚咕咚地灌进嘴里。
溢出的水珠顺着他下颌划过脖子隐如衣领,郑雯眼神不自觉跟随着,知道水珠消失才后知后觉的脸红。
“怎么看着贼兮兮地,偷偷做坏事了?”
“没……没有。”
林礼嘉本来就是逗她玩,见郑雯脸红起来识趣地不再多言,放下水杯时目光触到桌面上凭空出现的水晶球。
林礼嘉愣了愣,随机反应过来赠送人是谁。
“你提前上来……就是为了放这个吗?”
郑雯闻言愣了两秒,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赫然指着自己送给他的水晶球。
她沉默了几秒,表情似乎有些纠结。
“嗯……算是吧。”郑雯又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现在才看到吗?”
看着林礼嘉点头,郑雯说不上是轻松还是遗憾地点了点头。
林礼嘉有些不明所以。他捧起那个水晶球,从小到大,似乎还是第一次有人送他这样“女孩子气”的礼物。
他在苏霖曼的陈列架上见过不少水晶球,个顶个的好看,漫雪纷飞的冬天,遍地金黄的秋日,恋人亲吻的瞬间,公主裙摆飞舞的模样……他那时候看着苏霖曼亮晶晶的眼睛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有人迷恋这样易碎的工艺品。
将美好的瞬间被封存成永恒,大概是这样美妙的含义。
可从未有水晶球是长这样的……朴实?或许该用这个词吗。
翠绿色的青稞排排齐列,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看上去有些萎蔫,但是林礼嘉还是觉得开心。
“谢谢你,很漂亮。”
“真的吗!我还担心……算了,你喜欢就好。”郑雯放在桌面上的手攥紧了一些。
我担心它被埋没在贵重千万倍的礼物里布满尘埃,如它的上一位短暂的的主人一样。
“我喜欢。”林礼嘉对上女孩的眼睛,直勾勾,清亮亮。
“非常,非常,非常,喜欢。”
教室里没有任何声音,除了隔壁物理老师念公式的声音透过墙壁隐隐约约的响,然而郑雯觉得这世界聒噪,震耳欲聋。
一声大过一声的心跳,震得她头晕目眩,唯有眼前人,清晰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