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荒年》叙叙的叙

9、真相

　　这段时间陆衡没再见过宋向一，宋向一养伤期间都是邓普在跟进，偶尔汇报一下情况，陆衡不主动问的邓普不会开口。
　　时间过了一月有余，宋向一每天像个正宫娘娘一样被伺候着，让伤口都觉得不好意思再拖着豁着。每天醒来都有丰富营养的一日三餐，阿姨从来不多言多语，做饭打扫卫生声音也很小，不会吵到宋向一的工作，这么规律的日子让之前看着没什么血色的脸蛋红润了不少，身上也长了点肉，虽然还是看着瘦。
　　这天宋向一跟邓普商量以后这个阿姨就自己来雇，伤都已经完全好了，也就不用再麻烦他和陆总了，并让邓普向陆衡代为转达谢意，邓普没意见的说好，放下营养品就走了。
　　这段时间的休养让宋向一的头发长长了不少，尤其是前面的头发很容易遮住眼睛，这天他就独自一人出门去理发，回到家楼下的时候看斜前方停着量黑色商务车，这里住的大多都是普通上班族，很少有人买得起这么高档的商务车，所以宋向一就多看了一眼才上楼。
　　车里陆衡点着烟却没吸，长长的一截烟灰都快落下了他才抬手把烟摁灭，陆衡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运气还很好的真的看见了回家的宋向一。看来他应该是出门去理发了，头发两侧贴着头皮推掉了，只留了少许，上面的头发留得长一些，还有点短短的刘海，看着人精神又带着点刚毕业的学生气。
　　转眼新年就到了，郑主编又召集开了第二次正式会议，最后商定春节后就出发去丽江，这次蒋杉说他们不找模特明星，找了个独立音乐人。宋向一光凭脑子一想都觉得这个点好，仿佛已经看见出版以后的丽江水，桥栏边倚着一个抱着吉他的青年，眼睛看着远方的景，不去理风吹乱了的头发，悠悠然的弹着吉他，唱着他的诗和远方。
　　自从有了张阿姨的照顾，宋向一的生活不再饥一顿饱一顿，从前大多数时候都是毛多儿负责他的饮食，但偶尔毛多儿也会顾不过来。那些没人做饭的时候他通常都是随便对付，这也是让陈博文经常吐槽他又担心他的地方。从一开始被强行塞进来个人让他觉得生活被打扰到现在宋向一已经适应了。张阿姨是广东人，来临州很多年了，所以说话的口音也不重，她无儿无女，前两年走了老伴，她看宋向一每天都要花很多时间坐在电脑旁，刚受伤那段时间左手不方便也会拿笔在本子上写上一天，她觉着这个年轻人很文静，又很努力，不知不觉也想多照顾他一些，她没什么其他的本事，就做饭煲汤能拿得出手，好在这很对宋向一的胃口。
　　张阿姨只在三餐的时间出现，偶尔打扫卫生才会多留。毛多儿感谢自从有了张阿姨以后，自己终于可以放下钟点工的工作同时还能时不时来蹭点汤喝。
　　一月底是陈博文的生日，宋向一想帮他过生日就提前让他选餐厅吃饭。
　　这天宋向一和毛多儿先到吃饭的地方，陈博文说这么冷的天吃火锅最暖，以前他们也经常来这里吃饭。宋向一坐在包间里正在看新闻，陈博文的电话就进来了，“向一，今天我给你带了个大惊喜，你等着。”
　　宋向一没懂他说的惊喜是什么，继续看他的新闻。20分钟后陈博文终于到了，后面跟着走进来一个留着欧美板寸，小麦色皮肤，身形健硕的男人，左耳上一颗明亮的钻石耳钉很抢眼。宋向一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人很熟悉，站着的那两人也不说话都看他能不能想起来，脑中灵光一闪，眸子一亮就脱口：“韩波？是韩波。”
　　那两人对视一笑走到宋向一旁边坐下。
　　韩波和陈博文一样都是宋向一的高中同学，念书的时候除了陈博文这个胜似亲兄弟的朋友，韩波就是他最好的朋友，只不过高考结束以后韩波就失去了踪迹，大家都联系不上，隔了这么多年再见，那种亲切感又立马回来了。
　　韩波现在是刺青师傅，在远洋里开了家名叫“刺”的店，在临州也算小有名气，手艺比较好，很多人找他做纹身。
　　今天这顿饭吃的很开心，多年不见的老友就像老天送给陈博文的生日礼物一样，他居然一把就蹭上了韩波的车屁股，两人叫了拖车就决定给宋向一送个大惊喜。一边吃着一边聊着，三人都好久没在一起这么开心了，心情好了话自然就多了，谈谈现在又说说过去。中途毛多儿出去上厕所，他出门后直接左转没注意到对面走过来的闻凡韶和许兰兰，在毛多儿关门时闻凡韶看到了正对门口的宋向一和搂着他的韩波，一起低头在笑。
　　这一幕灼伤了闻凡韶的眼，他跟宋向一分开快两年了，他过得无比艰难，可如今看宋向一好像又有了新的男朋友，既然这样，那当初自己做的事还有意义吗？
　　许兰兰看闻凡韶径直进了前面的包间，很奇怪他是不是走错了，也跟着进去，可进去一看就傻眼了，宋向一被一个男人搂着，左边还坐着陈博文，他们明显有说有笑，在看见自己和闻凡韶进来以后声音就戛止了。
　　韩波不认识闻凡韶和许兰兰，一脸茫然，宋向一和陈博文看着这两人表情各异，陈博文面露不悦，宋向一眯了一下眼睛不说话，韩波看气氛尴尬就出来打圆场，因为很明显这两人跟另外两人是认识的，“这位朋友请问你是熟人还是走错了房间？”
　　韩波问的很礼貌，闻凡韶也不看他，只在回答他的时候才看过来：“不关你的事。”
　　韩波对自己人没话说，可对外人脾气就不怎么好了，想上学那会就是因为韩波种耿直外放的性格才促使了他和“冰冷”的宋向一成为了朋友。他当即要上前，宋向一拉着韩波按到座位上，平静地对闻凡韶说：“请你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许兰兰在后面拉了下没拉动，闻凡韶一手甩开拉着他的手，又上前一步质问宋向一，语气带着点轻笑：“这么快就另结新欢了，连口味都变了？”
　　“不关你的事。”
　　“放屁。”
　　宋向一和陈博文同时开口，宋向一是真的很烦这种八点档才会出现的狗血剧情，拉起韩波和陈博文就说走，毛多儿放水也回来了，在进门处看见了许兰兰和闻凡韶，毛多儿平时那么八面玲珑不得罪人的人精这个时候都忍不住开嘲讽：“哟，今天日子真好，背靠背也出来晒太阳了？”
　　闻凡韶扬起手似乎就要一巴掌扇到毛多儿脸上，宋向一立马制止道：“住手。”
　　许兰兰又拉了拉闻凡韶，拼命把人拖出包间，闻凡韶一边被拉着后退，一边看着宋向一，眼里满是怨恨的伤心。
　　要不说这世界上许多事就那么无巧不成书，平时陆衡也不到这来吃饭，今天应约一来刚好就看到了这戏剧性的一幕。在闻凡韶和许兰兰进包间的同时，陆衡和邓普就在后面，所以就是这么眼瞎，陆衡把里面的对话听了个全，原来宋向一喜欢男人。
　　邓普和他老板差不多，没想到是这种情况，不过接触的人多了，现在社会风气也很开放，同性恋早就不是谈之色变的禁忌，尤其是年轻一代早就习以为常。
　　宋向一三人换了个酒吧继续，毛多儿没再跟去。先前的好气氛有点被闻凡韶破坏，不过陈博文先厚了脸皮说今天他生日最大，谁都不能给他脸色看，必须配合笑。宋向一和韩波真就笑了笑，三人又开始了他们的“谈古说今”。
　　马上就是春节了，夜里气温很低，时常还伴着冷风，陆衡一人开着车停在宋向一楼下抽烟，抽了快半包烟才看见宋向一从出租车上下来往单元楼门口走，快要走到门口刷卡的时候，侧边的花坛里突然蹿出个人来，一下就拉住了宋向一，宋向一在看清来人后也没挣扎，两人移到一边来说话，恰好就是陆衡停车的这边。两人的对话陆衡可以清清楚楚的听见，甚至连急促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只见闻凡韶在原地转了两圈，像是有口难言一般，深吸了一口气才转回身对着宋向一说：“向一，我今天来就是想问问你，你是否已经忘了我。”
　　“是。”
　　闻凡韶哈哈笑了一声：“忘了，就这么忘了？”他自言自语像是在反复确认一般，平静了片刻又问：“你我相识八年了，在一起五年，你怎能轻易说出这句忘了。”
　　宋向一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眼前的人，“从你背叛我的那天起，你就在我的世界里死去了。”
　　背叛两字何其重，不管发生在什么关系之间，都足以斩断这份情，闻凡韶像憋了一口老血似的说：“我他妈从来没有背叛过你，你听清楚了吗？”
　　这次换宋向一哈哈笑了，他真的觉得闻凡韶可能疯了，又好像听见个笑话一样，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直视着闻凡韶：“我不知道原来你不懂背叛是什么意思，你和许兰兰结婚不是对我的背叛，难道是在给我找陪床丫鬟吗？”
　　陆衡听着都笑了，心说这宋向一嘴可真毒，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假的，那是假的，我和许兰兰根本没有在一起，我们这么做都是为了你。”
　　宋向一这下是真的懵了，这个和他在一起五年的男人，他自以为很了解对方，在当初得知闻凡韶和许兰兰结婚的时候他也是不相信的，他想不通一个五年里对他嘘寒问暖，恨不得把他捧在手心害怕他受一点伤害的人，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就去跟别人结婚了。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可闻凡韶轻飘飘一句“我也想过正常人的生活，我也想妻贤子孝，我也要对得起我的父母”，宋向一是真的相信了。闻凡韶的父母不同意他们两在一起，宋向一一直都知道，是闻凡韶用行动向他表明了和他在一起的决心，为此和父母大吵一架，三年都没有回过家。
　　宋向一从愣怔中回神看着闻凡韶问：“结婚证是假的，你自己画的吗？”
　　“结婚证是真的，可我和她的感情是假的，那五年里你有看到过我们有什么不清不楚吗？我对你不够好吗？我不够爱你吗？兰兰对你的工作不够支持吗？没日没夜的陪你加班熬通宵你都看不到吗？”
　　宋向一当然都记得，不接话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闻凡韶轻缓了语气才接着说：“你可能不记得两年前网络上有人爆你疑似同性恋的事吧，你整天关在家，什么都不关心也不过问，我不想你烦心，私下去找人查了查爆料的人，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网络作家，或许他嫉妒你，或许他羡慕你，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把我两在一起的照片发给了圈内的几个朋友，机缘巧合之下被我知道，眼看你的名声就要岌岌可危了，我作为照片中的主角之一只能站出来用我的结婚证证明你不是同性恋。”闻凡韶越说越急。
　　宋向一仿佛脑回路和别人不一样，抓住的重点只在闻凡韶帮他否认同性恋这一点，像开玩笑一样的问他：“你在逗我吗？”
　　闻凡韶就像耐心耗尽了似的启唇：“向一，但凡你能多分一点时间给我，多看我一眼，我和许兰兰的这场婚姻你就会发现是假的。”
　　陆衡听到这里有点听不下去了，可如果此时驱车离去外边的两人就会发现他，他扶在方向盘上的手指紧了紧，只能靠着椅背继续听下去。
　　“闻凡韶，我是不是同性恋不需要你来替我证明，我不管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但从你选择放弃我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背叛了我们，所以我累了，你走吧，以后你也不要再来找我，你和许兰兰好好过日子吧，好好孝顺你的父母，把你欠他们的补回来。”
　　说完宋向一就刷卡进门了，留闻凡韶一个人在风中站了许久，最后他对着空气问了一句：“你真的和他在一起了吗？”然后抬头看了看五楼黑漆漆的阳台，抹了一把脸转身离开。
　　宋向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他打开门却没有开灯，只是顺着门背坐在了地上，坐了好久好久，久到他快感觉不到腿上的知觉才轻声地喃喃了一句：“果然会有报应。”
　　等谈话的两人都走了，连空气里存在过的热气都没了一点踪影陆衡才开车离去，走之前，他也朝闻凡韶看过的那个阳台望去，仍是一片漆黑。
　　路上陆衡把车窗开了一半，觉得车里有点闷，他今天无意中碰见了宋向一，无意中听见了宋向一曾经的感情，他想这个名字似乎在他的生活中出现的越来越频繁，这不是个好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