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荒年》叙叙的叙

8、无妄之灾

　　邓普的工作效率很高，当天晚上宋向一就被转入了临州第一人民医院，诊断是病毒性感冒引发的高烧，好在白天挂的点滴已经控制住了病情，医生接下来有条不紊地安排了治疗，最后邓普还特意叮嘱医生多照看。
　　宋向一除了他那糟心的胃有点娇气，身体其他状况一直挺好，毛多儿跟着他的这一年多时间，宋向一连感冒都很少有，像今天这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状况着实把毛多儿吓着了。
　　由于被特殊关照，这一夜一直都有护士来盯着宋向一，看他有没有不良反应，就连主治的周医生这天也在值班中途来病房看了两次，好在宋向一的烧已经退了，毛多儿提着的心才缓缓落下。
　　毛多儿是在第二天才联系了陈博文，陈博文请了个假就风风火火的赶到了医院，他急着进病房也没提前看里面的情况，一开门病房里所有的目光都向他投来。房间里除了宋向一和毛多儿还站着三个他不认识的人，郑主编站在床头，陆衡和邓普站在床尾。陈博文顾不上那许多礼节只对他们打了个招呼就走到床边，双手环着宋向一盯着他脸看。
　　宋向一上午醒来的时候觉得全身酸疼无力，就好像被人踩了八十脚，嗓子也干，还是靠着毛多儿才坐起来，后来毛多儿去给宋向一买粥的时候，郑主编三人就来了。
　　宋向一身体还有点虚弱，可脑子已经完全清醒，他看邓普提了几盒东西放在柜子上，又问了他几句身体状况，陆衡走到床尾没说话但一直看他。宋向一觉得有点受宠若惊，自己在文茂算不上当家的作家，平时也没有维护与领导之间的关系，就连陆衡也是在上次的会议才见过一次，怎么领导和领导的领导都来了呢？他把眼前的状况理解为公司是对此次的随行文化活动很重视的原因。
　　陈博文关心的语气和亲昵的举动一看就知道这两人关系不一般，宋向一说了句没事就换来了陈博文的埋怨：“说了你很多次了，别觉着自己是铁打的，胃又不好，按时吃饭多休息就那么难吗？今天胃疼明天昏倒的，你这是在锻炼我强大的心脏啊。”
　　陈博文太紧张宋向一的病，一说就忘记了这房里还有其他人，宋向一眼神示意他够了啊，又对郑主编和陆衡表示了感谢，陆衡看过就准备走了，郑主编临走前也叮嘱他好好休息，早日康复。
　　毛多儿去送客，宋向一确实没精神，这会只有陈博文一个人在房里了，他也就不撑着了，听陈博文说了会儿话又闭上眼睡着了。
　　“我告诉你宋文，这个月你再不领工资我们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你打我，你居然敢打我。”
　　“你告诉我，向萍你告诉我你在做什么，在做什么？”
　　“……”
　　梦里都盛不下的争吵和愤怒一下惊醒了宋向一，宋向一醒来略微有些喘气，感觉到床边有视线盯着他，他慢慢撑着起来靠在床头，看着床边站着的张箐很是奇怪。虽然这次去敦煌他和张箐已经认识，可两人连话都没说过几句，真不算是熟悉，但张箐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怒气，像熊熊燃烧的火焰般扑来，脸色也不好看就这么盯着他。宋向一不知道这般敌意缘何由来，也不想理会，可这一切看在张箐眼里就变成了挑衅。
　　张箐还没到完全失去理智的地步，她很好的管理了自己的面部表情，仿佛刚才那个火的都快把自己点着的人根本就没存在过。
　　客套了几句关心张箐就带着覃慧走出了病房。
　　宋向一又在医院待了一天，医生说没问题可以让他出院。毛多儿把他送到家就让他先休息两天，这两天工作上的事自己会去沟通，让他先赶快好起来，陈博文也说了下班会过来给宋向一做饭，所以毛多儿也就没留下。
　　邓普告知陆衡张箐已经提前回来了，在去公司扑了个空还去医院“抓”他，陆衡觉得好笑，之前答应陆通达是因为他觉得张箐是个识时务的人，反正陆通达需要他有个女朋友，那么只要这个人不给自己添麻烦谁都可以，可张箐现在的表现已经逾矩，看来她已经不适合在女朋友这个位置待了。
　　宋向一知道是陆衡安排邓普来接他，出院后想要表示感谢送陆衡个什么礼物。平日里宋向一很少买礼物，所以他也不知道应该买什么合适，毛多儿建议他就送自己的书，宋向一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也显得真诚。
　　十天时间眨眼就过了，宋向一也早就好了，能吃能喝看不出像个曾经昏迷了大半天的人。这十来天他除了养好了病以外，关于敦煌学的文字创作也在进行中，框架和大部分的初稿已经完成，后续还要花时间修改。
　　宋向一心里还记着要谢谢陆衡帮他忙这回事，这天就独自去了文茂，当面把亲签的《黄沙域》送给了陆衡，陆衡没想到宋向一会来找他，而感谢的礼物又这么实诚，他越发觉得宋向一这个人和其他人不一样，看似性子冷淡却还记得起码的礼尚往来，可礼尚往来的同时又不显刻意讨好，总之就是不来社交那一套。
　　可能写书的人和古时候的诗人一样，都有点文人傲骨的味儿，宋向一不在意别人怎么衡定他，他做什么都是按自己的想法来，不谙为人处世之道，也不管自己是不是随大流。
　　陆衡提议晚上一起吃饭，说说敦煌的情况，宋向一以为是陆衡太看重这个活动想及时掌握进度就同意了。陆衡让邓普订了聚膳楼的包间，那天他听陈博文说宋向一胃不好，那应该就吃些清淡养胃的最适宜。
　　宋向一很喜欢吃海鲜粥，以前闻凡韶经常都会给他做。陆衡带他来的地方让他一下就放松了，本以为要是吃那些他不喜欢却又不能当面拂了陆衡意的食物，这下倒好。吃饭过程中陆衡并不是很多话，宋向一也是简短的回答，两人都好像不擅长聊天，不过气氛也不尴尬，用餐挺愉快，都快吃完了，不速之客却来了。
　　在张箐推开包间门的一瞬间，坐在主位的陆衡一眼就看见了，他略显不快，心里很讨厌面上却不表示。张箐走过来拉开椅子就坐下，陆衡很反感这种不懂分寸的行为，直接让她出去，张箐在听见出去两个字才真正地意识到陆衡真要甩了自己，她也顾不得那么多，把这段时间堆了一脑子的话都问了出来：“怎么，有什么见不得人吗需要我出去？”
　　张箐嘲讽的看向右侧的宋向一，那语气的怪异和面上的不屑让宋向一顿时觉得这个人不可理喻，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张箐却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一手拿起桌上的一只螃蟹，一边继续问陆衡：“平日里你总说忙没时间，对我爱理不理，可我看到了他这里你不挺有时间嘛。有时间安排专人去接他，有时间不开会去医院看他，有时间跟我说没时间见我却和他在这里吃饭，我倒是想问问，陆衡，你有时间没时间？”
　　陆衡明显已经生气了，可张箐豁出去了也就不怕了，她不想再唯唯诺诺的等陆衡想起她了才给她一个眼神，在需要她的场合才带她出门，她喜欢陆衡的成熟，喜欢陆衡的外貌，更喜欢的是陆衡的身份，对她来说陆衡就是标准的金龟婿，丢了哪里去找。
　　宋向一在这种场合其实是很尴尬的，虽然他也讨厌张箐此时的行为，但是他什么都没说，向陆衡告辞自己先走，陆衡根本就不理会张箐的胡言乱语，也站起来和宋向一准备一起走，“走吧，我让司机送你。”
　　张箐被这两个人的无视刺激到了，堵在宋向一走向门口的前方就责问：“你这是被我当场抓住想跑吗？你不过就是个卖书的能不能看清自己的身份，陆衡也是你能巴结的，你们文人不都自诩清高吗，怎么也干这低贱龌龊的事。”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要是再听不懂那就是个傻子，宋向一不想理会她，他做不出和泼妇骂街的行为，他讨厌争吵，他想这些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陆衡更是像看垃圾一样的看着张箐，也不想留在这房里，跟着宋向一后面往门口走去。张箐已经彻底失去理智了，拿起桌上开蟹壳的小刀就比在宋向一面前，“不说清楚别想走。”
　　在张箐向自己比划小刀的那一刻，宋向一左手抬起挡了一下脸，因为他认为这个距离会直接划到自己，果不其然，张箐没有注意到两人的距离，小刀一挥就划破了宋向一只穿着长袖体恤的小臂外侧，由于抬手和挥刀是两个完全相反的用力方向，宋向一的手外侧被划破很长一条口，鲜血瞬间就流了出来，染红了他的白色T恤，红色的血顺着他的手指滴到了地面。陆衡也在张箐挥刀的一瞬间就上前去拉宋向一，可还是没能赶得及，看着宋向一不停流血的左手，他立马将自己右手拿着的外套披在宋向一肩上，从身后揽着人出门，同时丢给张箐一句：“滚开，别让我再看见你。”
　　宋向一看着包得严严实实的左手小臂，心想自己这是和医院结缘了吗？出去又进来的，还有点扯不清了。小臂缝了13针，麻药劲儿还没过去，宋向一暂时感觉不到疼，就是这衣袖被剪去一半，T恤下摆和裤子上都有血，形象看着惨了点。
　　陆衡在宋向一缝针的时候就交代了邓普去处理张箐的事。陆衡不是一个小气的人，平时也没那心思去专门针对谁，可今天张箐是踩到他底线了，既然这么不识时务，那以后就不要再出现了吧。
　　陆衡让司机送宋向一回家，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宋向一的住处。海澜苑是达通早些年开发的楼盘，现在已经有点旧了，不过地理位置很好，所以住这里的上班族特别多。宋向一觉得不方便邀请陆衡上楼，谢过了陆衡送他回来就自己上楼去。陆衡看宋向一提着医药袋就走，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情绪，事情因他而起，又因张箐的胡言乱语把两人的关系放到了尴尬的位置，陆衡也做不来讨好谁的事，就在宋向一楼下坐着抽了根烟才让司机开走。
　　宋向一的无妄之灾就这么不打招呼的来了，在麻药劲儿过去以后手臂渐渐的开始疼了起来，晚上睡到半夜他直接被痛醒了，起来吃了医生开的消炎药和止痛片，又躺了半个小时才睡着。
　　邓普连夜安排完张箐的事，第二天早上就带着医生和护工去宋向一那，受伤的人做什么都不方便，需要有人打扫卫生买菜做饭，医生定时来换药。邓普安排的得心应手，陆衡一个眼神他就能意会，宋向一在邓普言辞恳恳下也没再拒绝，这样也好，他想如果是陆衡亲自上门自己还不知道怎么尴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