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起月华》繁宁

4、第三章

　　我发现，就算我见了月濯尘一面，我的生活依然没有什么改变。住的依旧是孤孤单单的院子，每天和柳晋喝喝茶聊聊天，锦心姐依旧对我们的消极怠工唠叨不断。只不过，我感觉到了冷清。
　　是，安静过头了。
　　没有舞月光来追着我跑，棉花也显得萎靡不振没有精神，我竟然，感到寂寞了。
　　嗷嗷嗷，要用什么来弥补我那一颗萌动的少男之心啊？
　　“喂喂，你不要这么如饥似渴的看着我啊，我会怕。”柳晋端着茶杯，用手指戳我。
　　我哀怨的看他：“生活好无聊哦……”
　　他小心的环顾了一下四周，压低嗓音道：“那……我带你出去找点乐子？”
　　我点点头，也放缓了动作，随着他一起小心翼翼的避开了锦心姐的视线，往门口挪去。
　　“要是等下被发现你又旷工了，今天晚上铁定没饭吃。”
　　“嗯，说的有道理。所以……”柳晋故弄玄虚的摇头晃脑，“所以我们要吃饱了再回去！”
　　于是，我们俩来到了岐都最有名的一条小吃街——烟柳巷。
　　酥香鲜甜的生煎，清新淡雅的海棠糕，外焦里嫩的炸豆腐，还有甜而不腻的松子糖，馨香远扬的桂花酒，我们从街这头吃到了街那头，直到月上华灯，我们也吃了个肚儿圆。
　　懒洋洋的趴在烟柳桥的栏杆上，看桥下的流水小舟，我伸胳膊蹭蹭柳晋：“喂，这就是你说的找乐子啊？也太没追求了吧？”
　　“你说，你现在有什么感觉啊，乐么？”
　　“嗯，还行吧。”其实锦心姐给的伙食也没多差，不过这家伙一犯错就挨饿，看到吃的就欢喜，这个毛病是改不过来了。
　　“那不就成了，反正我现在是找到乐子了。”柳晋翻了个身，指着不远处那个巨大的牌坊道：“而且你看这巷子的名字，多喜庆啊。”
　　“那是，这柳晋不也是多好一名字啊，可惜配给了一吃货。”
　　柳晋没有搭我的话，我们就这样安静的待着，看天，看人。
　　“诶你看那边，还有烟火。今个儿是什么日子啊？”柳晋兴奋的指着不远处突然炸起的火光。
　　烟火？平日里谁有闲钱放这个？
　　我顺着他指的看过去，跳动的一片橘黄色，印的天都有些发红。
　　“那不是烟火啊你个傻瓜！”我想也不想伸手就在柳晋头上扣了个爆栗。“那哪里是烟火！那分明是烧起来了！”
　　果然，很快就有很多人从那个方向跑来，嘴里叫着“走水了”，神色匆忙。
　　我拉着柳晋急匆匆的跑过去看，火烧得很大，许许多多的人在周围，有叫喊着往里冲然后被人拉住的，有匆匆拿了盆往河边提水灭火的，还有抱胸站在一边看热闹议论纷纷的，整个场面乱哄哄的。
　　这么大的火，短时间内很难灭掉的。我倒是在古文献中看过有个魔药可以在短时间内灭掉火，叫做“阻绝”，不过……这个时候也束手无测了。
　　柳晋已经兴冲冲的不知从哪里找了个桶加入了提水的行列，我却在人群中搜寻有没有巫女的身影。只要找到一个巫女，我就能配出魔药！
　　上天保佑，我在人群中看到了一抹熟悉的白纱。
　　我拨开人群朝她走去，她却似乎对这场纷乱完全不感兴趣，只匆匆的离开。
　　好不容易，我追上了巫女，扯住她的衣袍，也不顾什么礼节了，直截了当的伸出手：“把你的魔药瓶和身上所有的试剂都给我！”
　　她似乎被我吓到了，全身猛地一滞，也没问什么，直接把身上的药箱塞给了我。
　　我打开药箱，嗯，东西挺齐全的嘛。信手抽出几只试剂出来，比一比剂量，我认真地开始调配。其实“阻绝”并不难配，只不过施加的咒文又长发音又奇特，所以没什么人会用罢了。
　　我双手交叠，试剂瓶握在中间，环顾一下四周，那个巫女不知道去哪里了，人们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并没有注意到我。一边快速的念着咒文，一边注意着周围的人群。终于，咒术终了。
　　将药剂在房子四周撒了一圈，渐渐地，就像是有一个无形的罩将房子罩在中间一样，隔绝了空气，火势渐渐的小了，过不了多久，只剩下几从小火苗，早有准备好的水泼了上去。
　　人们正对这场火势的突然出现和突然消失啧啧称奇，有人注意到了我手上的那个药箱：“这位小兄弟，我刚刚见你将巫药洒到了房子周围，你怎么会配巫药啊？”
　　我只好哂笑着回答：“这是刚刚一个急匆匆路过的巫女给我的。”
　　至于他们要理解成巫女是配好了药剂才给我的，也与我无关。反正我没有撒谎。
　　有人还欲再问，我眼尖，一下子看到了人群中没头没脑的柳晋。我拨开周围的人，嘴里念着“借过”，冲破重重阻隔走了过去。
　　“柳晋！”
　　“小夕！你去哪里了，我救完了火就没看到你人！”柳晋显得很急，在火周围，又急急忙忙的跑来跑去，一脸是汗。
　　“你才是去哪里了，自己一个人乱跑。”我才是要不满咧，不过看那么着急找我的份上，原谅他了。
　　勾肩搭背的往回走，他回吟心楼听锦心姐的训话，我回月府好好研究一下那个巫女的药箱，看看还能捣鼓出什么来。市面上很难弄到配巫药的试剂，既然她不要了，我当然要物尽其用咯。

　　第二天，我再去吟心楼，发现昨晚烟花巷的走水事件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有人说，那是个绸缎庄老板养在外面的二房的宅子，是正夫人看不过去派人放的火。有人说，是有人看上了那宅子里的钱财，一不做二不休，抢完了就放火烧了。更离谱的是有人说，是妖怪在作祟，不然怎么这段时间来，遭殃的都是买绸缎有关的呢？
　　不过还好，宅子里的人都逃了出来，主人当晚不在家，下人们都说当时在各自干各自的事情，不知道怎么的就昏睡了过去，等到醒来，都躺在宅子外面。正疑惑着往回走呢，就看火从宅子正中间爆了出来，跟看烟火似的。
　　宅子里的东西倒是都烧得七七八八了，不过宅子主人好歹是财大气粗，又不愿意声张家事，这件事，也就这么结了。
　　我觉得很奇怪，如果这次走水和之前绸缎铺子的失窃是同一人所为，那么为什么之前可以不声不响的只把想要的东西带走，而这一次却要放火呢？放火却不烧人，可见还是个良善之人，找了所有的铺子，只好把心思挪到了宅子上，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要让他这么不择手段的得到呢？
　　柳晋依然是在我身边喝着茶吃着点心，满足的不得了：“诶你说，我偷偷旷工溜出去了一回，这回来不但没挨骂，掌柜的还放我假，给我点心吃，我这是撞什么运了啊？”
　　我斜眼他，就这点出息，这么容易就满足了。
　　“你不是跟锦心姐说你救火去了嘛，她大概是嘉奖你见义勇为吧。”我随口应付着他，还在想我的心事。
　　我在担心，那人要找的，就是我身上的这只锦囊——月濯尘所说的传说中有关救世的秘密的锦囊。看他偷走的东西，不是香包就是锦囊，这样想来，真是太有可能了啊。
　　我暗暗腹诽璃晓巫女，失踪就失踪呗，大不了我有空了就去找回来，至于扔给我这个烫手山芋么，会害我惹麻烦的。
　　唉算了算了，我身上的麻烦已经够多了，也不差这一庄。大不了把锦囊交出去嘛，反正我也不知道怎么使，搞不好那人知道呢。
　　自我安慰过后，果然没那么多纠结了，顺其自然呗，现在麻烦还没主动找到我，那就等到了桥头再考虑桥直不直的问题吧。
　　我顺手拈了一块柳晋的桂花糕含进嘴里，嗯，甜而不腻，糯而不粘，再配上桂花的清香，真好吃啊。再斜靠在椅子上，顺手把睡着了的棉花拎过来当枕头，惬意喂！
　　要是没有柳晋在我身上捶要我还他桂花糕，那就更好了。

　　在吟心楼还没待到半日，月府遣人来说，舞大人携女儿前来拜访，家主去了神殿，带话说让我回去招待招待。
　　我一惊，难、难道舞月光找老爹来闹事来了。
　　跟柳晋说了声，我急忙跟人回去。
　　刚进家门，还没见到雾大人，也没见到舞月光，月濯尘身边的最得力的跟班——俗称侍卫的点墨先把我拉到一边耳语了一番。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我在点墨的示意下换上了一身锦袍，袍上有绛红色的纹路，然后再将头发用青色的发带高高束起，挑起一缕刘海遮住右眼。点墨拉着我左右打量，不住的说着“像，真像”。
　　他看似跟在我后面，其实是在后面催促着我走，把我带到了会客厅门前，然后恭敬的弯下腰，右手横与腰上，左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舞大人已经看到我了，我清楚的看到了他眼中的惊讶与恐慌。还好，舞月光被留在了偏厅，不然我可要露出马脚了。
　　硬着头皮，我我迎了上去。
　　“舞大人怎么在濯尘府上？莫不是知道孤要来？”我沉着声音，做出一副怀疑的神色，倾斜着身子，目光锐利的看着他。
　　他瑟缩着避开了目光，唯唯诺诺道：“我……是……小女……”
　　“嗯，难道你是来濯尘府上给孤进献你女儿的？”我不待他说完，直接抢白，阴鸷的眼神直逼得他冷汗连连。“你怎么知道孤会来这，谁告诉你的？”
　　他“通”的一声直接跪下了：“臣不知道帝君会来大神官府上。”
　　“哦？那就好，孤还以为你在孤身边安放了人，随时向你汇报孤做了什么呢？”我顿了顿，显出极不耐烦的语气：“那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孤与濯尘有事要谈，不希望有其他人打扰！”
　　“是……是……”
　　看着舞大人惊惶的从会客厅离开的背影，我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可紧张死我了。
　　月濯尘从厅后转出来，“啪、啪、啪”地拍巴掌，嘴里还发出“啧啧”的声音：“演的不错啊，挺有天赋的。”
　　我就知道他留在家里在，还说去了神殿，把我骗回来。
　　“你让我假作帝君吓走舞大人，到底要做什么？你就不怕他跑到帝君那里去说道，给戳穿了？”
　　“他不敢的。”月濯尘看着门口，缓缓道。
　　“你为什么不愿意见他？他带舞月光来做什么？当今帝君，怎么会是这样一个性格？”
　　“苟且偷生的蝼蚁罢了，不用理会他。”月濯尘不屑地嗤笑一声，收回了一直望着门口的视线看向我：“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可是我一时间也没有办法完全回答你。让你模仿帝君的性格，是想着或许有一天你需要回到那个位置上去，做些准备。”
　　“那你知道现今帝君到底是谁吗？璃晓巫女去了哪里？还有……我能见见熏将军么？”他说的这样模糊，我还是忍不住继续发问，人们说小熏也很少留在岐都里，我有些担心。
　　月濯尘目光柔和，口吻坚定：“我还是那句话，我什么也不知道。”他看我有些急躁，又安慰道：“熏将军现在很好，流萤也一直在找璃晓巫女，你不必挂念，也不必烦心，你只要记住我会帮你，然后相信我就行了。”
　　他的声音温柔宁静，带着蛊惑人心的能力，听着他说话，我仿佛是从悬崖峭壁上被放到了踏踏实实的地面，感到安心。
　　他过来牵住了我的手，微笑着看我。
　　我不知道能不能相信他，可是如果我要继续去追寻真相，我不知道还能够仰仗谁相信谁，所以我只能听从他的，一步一步的走下去。就算那是个陷阱，就算最后落入无法挽回的深渊，在此刻，我也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