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起月华》繁宁

3、第二章

　　流萤倒是没有骗我，月府的看门人见我拿着锦囊，马上进去通报了管事的，不到半刻钟，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就领我到了一座偏院，推开一间屋子，说是给我借住的。
　　流萤倒是没有骗我，月府的看门人见我拿着锦囊，马上进去通报了管事的，不到半刻钟，院子很大，四面都围了宅子，一间一间的挨着，形成了一个困局，仅留了一个不宽的出口。这片院子与一路上经过的那些屋舍相比，也略显得简陋。一副木板床，一个穿衣柜，一张圆桌一张方凳，不过比起我那空空如也的房子，却是好的太多了。
　　“主上最近都没有回家，老奴也无权把公子安排到上房，还请公子先在这里住上两日，等主上回来了再做安排。”老管家朝我恭敬的鞠了一躬，然后便退下了。
　　因为这院子里没什么人，棉花可以撒丫子到处乱窜，打着滚把泥土弄了自己一身，不知道多快活。我看着它的快乐，突然觉得满足。
　　我在月家混吃混喝混了三四天，才等来了月家家主月濯尘将要回来了的消息。月府上下的丫鬟小厮们都兴奋极了，个个都面带喜色，兴致勃勃的议论着他们英明神武的大家主。
　　对于这个家主，我也确实是好奇，不过他回来的那日，我并没有见到他。月氏里各式各样的人将他从进门到回房的路都围了个水泄不通。有好奇围观的，有有事相求的，有想谄媚巴结的，更有投怀送抱的。
　　他、他到底是有多久没回月府了啊？这不像是主子回家，倒像是贵客上门似的。
　　我不急，依旧是每天去柳晋那里晃晃，陪舞月光玩玩猫捉老鼠，然后躲到吟心楼的厨房里顺点小酒和柳晋共酌，如果被发现了，还有可能被锦心老板骂一通。
　　月濯尘不来找我，或者干脆没空理会我，我也乐得清闲。他要是问我什么，我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啊。我对这样清闲惬意的生活啊，是越来越满意了。

　　这一日，我依旧是在吟心楼一楼品茶，看柳晋弹琴，听各路的闲话。
　　“哎哎，听说没，后巷又有一家被偷了……”
　　“诶？后巷没什么绸缎铺子啊？”
　　“啧啧，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里前些时候开了家成衣铺，自然也有绸子存着在的。”
　　传播者小道消息的人自是得意洋洋，享受着别人都围着自己的快感。听说这绸缎庄莫名其妙被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回发生了。
　　不过那偷儿也奇怪，东西都翻得挺乱，贵重的却一件都没拿走，倒是绸子做的香包锦囊什么的丢了不少。也不是什么大的损失，虽说是报了官，可是官府也找不到什么头绪，那铺子仓库都严严实实的不似有人进去过，几次之后，也就搁置不理了。倒是街头巷尾传的沸沸扬扬，说是妖物所为，要找什么宝贝。官家对于这些说法，也没什么表示，任其发展成为人们的饭后谈资了。
　　“小夕？那么认真想什么呢？”柳晋推推我，戏谑道。
　　为了不让别人对我的名字做出质疑，我拆了雾字自称夕雨，柳晋也就自然的称我为小夕了。
　　我手臂支住脑袋斜眼看他，他弹琴的时候倒是个翩翩佳公子，和我在一起本性却全都暴露了，对八卦及其执着，并且以调侃人为乐。
　　“你问我想什么……”我慢慢悠悠的答他，“想你啊。”
　　“真的？”他兴致勃勃的凑过脑袋，“难道你也被我的美貌迷住了想要以身相许？”他故作害羞的低下头抬眼看我，“我……我就知道，你们都垂涎我……”
　　呵，给点由头他就可以自顾自的演起来，这人也真是朵奇葩。
　　我伸出食指挑起他的下巴，深情款款的望着他道：“可是我这辈子，已经非君不娶了，怎么办？我的心都给你了，你拿什么赔给我，嗯？”
　　“可是……想要对我以身相许的人太多了，你可能要多排几号了。”他依旧娇羞的看着我，我伸手一个爆栗就扣他脑袋上了。
　　柳晋委屈的抚摸着脑门，声音回复了正常：“喂！没轻没重的，很疼诶。”
　　我理直气壮：“谁叫你那么自恋的？”指指他怀里被他抚摸着享受得不得了的棉花，“看到没有，我的人都已经在你怀里了，你还要想着谁，那些排队什么的人，统统让他们走了。”
　　“哼！”他赌气不理我，却还是舍不得将棉花交还到我手中来。柳晋固执的认为棉花是他的幸运物，拯救了他被魔女玷污的命运，对棉花那真是好到了极点。
　　搞清楚啊，拯救他的人是我好不好，我才是幸运物啊……啊呸，他才是幸运物呢，他全家都是幸运物！
　　正说笑着，锦心端着茶盘急匆匆的走过来，看到柳晋，放下茶盘就要拧柳晋的耳朵，“到处找你不见，我就知道你躲到后院来和小夕喝茶了，正事儿都不干，你说老娘养着你干什么？”
　　柳晋笑着躲开，道：“我怎么没干事儿了，这不是还弹琴哄那些自作风雅之徒乐呵呵的么……”
　　棉花见势不妙，从柳晋身上跳下来，又顺着我的裤腿拼命往我衣服里面钻。我也不理它，直接给拽出来拎到手里，看、好、戏！
　　“嘿你还敢顶嘴？”锦心剑眉一皱，“今天晚上没你的饭吃了。”
　　柳晋找我使眼色，让我多给他顺点吃的。
　　锦心斜眼看我，“小夕，今天给你把他的那份带走，回家吃去。”
　　柳晋眉飞色舞的脸顿时垮下来，一副苦瓜样，完全不是人前那谦和温润的样子。我耸肩，兄弟，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你家老板太厉害。
　　锦心又道：“别杵在这儿了，有贵客，指明了你过去说说话，二楼雅间，快去快去！”
　　柳晋听到工作，也敛了嬉皮笑脸的劲儿，整整衣服到前边儿去了。
　　“哎，这刚泡好的茶一起送过去啊。”柳晋刚走，锦心又开始叫嚷。他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径直走了。
　　锦心没辙，正好前面有人在喊掌柜的，她四下望了望，果断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我。
　　“小夕你这不是闲着么，帮锦心姐把这个送到二楼雅间去。”说着把茶盘交到我手里就急匆匆的去了前台。
　　我端着茶盘，小心翼翼地走上楼去。正好看看这贵客，长得是什么模样。
　　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有说话声。
　　“你就是这一代的持灯人？”一个清冷的声音问道。
　　“持灯人是家父，而且，家父似乎并没有要将它交付于在下的意愿。”柳晋恭敬的回答。
　　“哦？这样啊？”那人略带讽刺的轻笑。“那你……想不想做持灯人呢？”
　　“家父给我，我便是，不给我，我便不是。”
　　那人突地话锋一转，“你听说过梦兽没有？”
　　柳晋一时未反应，半晌才答道，“书有记载，有救世者出，一梦而生双兽，福祸相依，是为梦兽。”
　　“那你信么？”
　　“我信不信，与它存不存在，并无相干。”
　　“哼，你就真的不关心你父亲的死活？”
　　那人似乎怒了，有桌椅撞击的声音。我这才发现，我一直端着茶盘站在门口，我居然，在偷听？
　　一定是这个话题太令我感兴趣了。虽然不知道持灯人是什么，可是梦兽这种玄妙的传说，听起来就很有趣。
　　“还不进来？”里面那人慢悠悠的道，似乎离我很近。
　　我用茶盘将门推开，面对我的，是一袭月白衣冠。面前这人正紧紧地盯着我打量，看的我心里发毛。为了找回气场，我抬起头也盯着他看。
　　嗯挺好看的，五官单独扯开来看都不错，可是也不过是中上之姿，没到让人赞叹的地步。放在一起却会让人感觉惊艳，整个透出一种凛然不可侵的冰山气场，在我看来，居然又看出了禁欲的诱惑之感。
　　“看够了么？”那人唇边带起一抹浅笑，让开了身子。“看够了就进来吧。”
　　我，我怎么好像被他牵着鼻子走了？明明是他先盯着我看的。好吧好吧，你是贵客，你是老大！
　　我走到矮桌前放下茶盘，欠了欠身：“老板让小的来给二位送茶，告退了。”说着便欲推开。
　　哪想这人拦住了我：“听了那么多，不来谈一下见解？”
　　我撇嘴：“那个梦兽的传说不是还有下半部分么？世界需要拯救完全是因为贪财的小公鸡拿着主人送的小钱袋到处装财宝，结果不小心把重要的钥匙塞进去找不回来了，于是所有人都只能困在屋子里再也出不去。文绉绉的故事却有个童话样的开头，也不知道是谁编的。”
　　“这可不是随便编的。”白衣人接过我的话道，“传说还是有一定由来的，比如说……”
　　比如说？
　　“比如说你身上挂的锦囊。”白衣人看向我的腰间，流萤给的那个锦囊。
　　我赶紧退后一步，把锦囊抓在手上。“原来你是看上了我的锦囊才不怪我偷听的，这是我朋友给的才不会给你呢！”
　　他却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弯起了嘴角：“我要是想要那东西，怎么会到你手上去？”
　　诶？
　　“这个锦囊，在我哥哥身上挂了多少年，你说，我要拿到它，机会是不是有很多？”他慢慢朝我走过来，在一步远的地方停下，露出了一个“就是这样”的无辜表情。
　　“你！你、你……”我再往回退就撞到了门上，退无可退。
　　可是我已经惊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流萤的弟弟，还是锦心的贵客，这、这分明指出他是那个人嘛——那个月家家主，权侵朝野的大神官，我正在住的房子的主人，忘尘殿月濯尘！
　　然后另一个想法击中了我，既然他是大神官，一定是见过帝君的吧，那他见到我为什么没有惊讶？他知道流萤把锦囊给了我，那他知道我是谁么？他知道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的前因后果么？
　　这个念头在我脑子里盘旋，然后我渐渐的褪去了一开始的激动。既然他认出了我身上的锦囊，而且知道是流萤给我的，那么流萤一定告诉了他我是谁，所以他不会惊讶。既然流萤会告诉他，一定是能交心的人，那么他若知道什么，流萤不会不知道。
　　“如你所见，我什么都不知道。”月濯尘笑着证实了我的想法。“不过我确定，你最好不要去见帝君。”
　　也不知道帝君是什么人，我去见他，岂不是自找死路么，当我傻啊？
　　柳晋在一旁看着我俩在门口默默唧唧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而此时陷入了沉默之中，气氛也实在奇怪。他扯过我挡在我身前，凛然的对月濯尘挺胸道：“殿下想知道持灯人的事情，冲我来就好了，何必为难我的朋友。”
　　我在他身后小小感动了一把，这就是朋友啊。不过……
　　我拉过柳晋，扯着他的衣角小声道：“我现在住在他家里……”
　　柳晋横了我一眼，让开了身子，对月濯尘拱手：“不好意思，得罪了。”
　　月濯尘欠了欠身子，表示不予追究。皆大欢喜，甚好甚好。
　　还没等我乐呵多久，一个熟悉的声音又出现在楼下了。
　　“夕雨夕雨！你快出来！！”舞月光风风火火的闯进楼里，她今天一套亮黄的裙子，身上的挂饰依旧叮叮当当。我从二楼往下望去，跟在她后面的看客们一一找桌子坐下，等着看今天的热闹。锦心欢快的噼啪打着算盘，笑的眼都眯起来了。
　　这每日的我跑她追，成了这吟心楼的固定戏码，好好的一个茶楼，这个时候倒成了戏台子，起哄的喝彩的幸灾乐祸的，给锦心增加了不少收入。
　　不过，今天我有人撑腰。我斜眼偷偷看月濯尘，每天这么躲着也不是个办法，总得彻底解决了它。
　　我走出雅间单手一撑走廊的护栏就跳了下去，正好落在舞月光面前。
　　她看着我今天这么主动，一时没反应过来。慢慢从呆滞中缓过来，她给了我一个灿烂的笑容：“夕雨，你决定接受我了？”
　　我不答话，只用眼神引她向楼上看。
　　果然，她看到月濯尘眼睛就直了，一步一步的往他那边挪动，完全无视了我在她面前，伸手将我推开，对着楼上叫道：“帅哥儿，你是哪家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哈，我赌对了。
　　我在赌舞家大小姐没有见过月氏家长，而月濯尘的样貌气质，一定可以让她一见倾心的。而我，就可以趁机脱身了。
　　月濯尘缓步从楼上走了下来，面无表情。柳晋跟着他，也走了下来。
　　舞月光一兴奋，就要扑上去。月濯尘也不动，就任她抱住。
　　“咦？你怎么不躲着我？”追了那么多男人，惟这一个既不躲闪，也不恶语相向。
　　“姑娘既要抱，便让你抱好了，我也没什么损失，还能让姑娘高兴，何乐而不为呢？”
　　舞月光放开他，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总觉得有那么点儿不对劲，可是人还是那个人，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来。
　　她退后两步，疑惑的歪着头。我突然发现，这姑娘长得还挺可爱的。
　　“姑娘可曾细想，你到底喜欢的是追人的感觉，还是喜欢那个人？”月濯尘轻声问道。
　　“我……”舞月光脑子本来就乱的很，被他这么一问，更是要打结。周围的人又开始窃窃私语。
　　她涨红了脸，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我自然是喜欢那人的！”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我呆呆的看着舞月光的背影，还不能相信事实。这、这就给解决掉啦？
　　感觉有视线看我，扭头就对上了月濯尘的目光。我倒是没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什么感情来，就是觉得不自在。
　　我纠结了那么久的麻烦，就这么没了，居然会感觉到不甘心。
　　错觉！一定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