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武宁秋

7、我◇没有光的热度

　　我坐在十日的床边，安静地为她拉开窗帘，午后微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柔和地洒落在她的床畔，从外公离世以后，这个房间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早春已经过去，现在外面是一片如云似锦的春意。
　　十日看着我，脸上也有淡淡的暖色。
　　“笃、笃笃……”我听见温和却清晰的敲门声，有些诧异地转头去看十日。
　　这个病房如今只有十日一个人住，如果是有人来探望的话，那么也必定是来探望十日的——可是在十日住进这里这么长的时间里，我几乎没有看到任何她的亲人或者朋友来过。
　　得到十日的许可之后，我打开了门。
　　面前是一个清俊的年轻人，年纪看起来和十日差不多，皮肤有些苍白，像是常年呆在不见天日的地方，他的眼睛漆黑而深邃，十分的好看。
　　唯一让我感到可惜的是，他坐在轮椅上。
　　“你好，我是十日的朋友，来看看她的，你是？”他礼貌而疏离地说，我很是同情地走出去，想要为他推动轮椅，他却已经伸出手，自己将轮椅推到了十日床边。
　　“她是秋瞳，这些日子一直是她在照顾我。”十日看着他，目光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情。
　　年轻人闻言转过头来，朝着我笑了笑，说：“谢谢。”
　　我想他们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吧，于是我推开门，想让出属于他们的世界，可是十日却阻止了，她说：“秋瞳，我想你们应该认识一下。”
　　于是我的脚步止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你好，我叫司夜。”司夜的声音淡而柔和，只是我忽然发现，他对我说话的时候，眼睛却注视着别的地方。
　　那一瞬间，我恍然了什么，我有些惊讶地说：“你、你是……”
　　“我是个盲人。”他似乎可以感觉到我想什么，很平静地说。
　　盲人……那么好看的一双眼睛啊，为什么偏偏是一双看不见的眼睛？
　　“我和十日认识十多年了，所以是很好的朋友。”他这样说的时候，眼睛很亮，亮到我几乎不相信他是一个看不见的人。
　　我想了想，开玩笑地说：“我和十日认识一个月了，也是很好的朋友。”
　　他闻言没有笑，反而怔了怔，摸索到十日的方向，似乎有些讶异。
　　十日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我想那两双手之间的热度，一定不是常人所能够明白的吧。十日的眼里有笑意，笑意中有泪光，“司夜，你变了好多啊。”
　　司夜苦笑着说：“我这个样子，也不能干什么，所以很少出门，院长他们也不让我四处走动，还给我安置了这么个轮椅，让我觉得我不仅仅是看不见，连手脚也残废了。”
　　听到这里的时候，十日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慢慢地滑了下来，在她消瘦的脸颊上划出一道晶莹的痕迹，“司夜，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司夜听到这样的话，脸上并没有喜悦，“比起我，我倒是更希望你能够好起来……”
　　这样的场面我呆不下去，所以我静悄悄地走了出去，门外的风并不冷，但是弥漫着浓重药水味的走廊一片雪白，显得异常冷清和凄凉。
　　在门外站了不知道多久，我看到一个头发半白的老人想要伸手推门。
　　下意识地，我阻止道：“让他们多聊一会儿吧。”
　　“嗯。”老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说：“我是来接小夜的，你是？”
　　“我是十日的朋友。”
　　“哦……”老人点点头，气氛忽然归于沉默，然后老人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哎，这两个可怜的孩子……”
　　远处的云似乎也随着这一句叹息浮远，生命宛如静静的河，永不停歇地流淌着，直至干涸。对于司夜来说，没有光，也依然有热度传递着，那就是生命的热度。
　　这时候门开了，司夜对老人说：“我们走吧。”
　　老人立刻上前，走到他身后为他推动轮椅，轮椅的转轴碌碌地滚动着，他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忽然轻声说：“再见，秋瞳。”
　　“再见……”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发了一会儿愣，他的出现给我带来的是很深的震撼，这震撼和我第一次看到十日时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十日的身上是对死亡的平静无畏，而他身上是则对待生命的无悲无喜。
　　说得通俗一些，就是一个不怕死，哪怕生命还那么美好，一个不怕活，即使自己的世界再也没有光明。
　　这时候对我微微地笑，“我的朋友可不都是这样的——也有好些好些很正常的……”
　　然后她顿了顿，转头望向远处的红日，“而且他将来也一定会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