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笄礼宴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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炭炉足够多，烘得地面都是热的。每张餐桌下面也都搁着暖炉，有些热汤菜的小锅下面还有类似酒精灯的装置。足够高的预算，让宾客们得以一直享用热食，不用担心一桌热菜都变成冷盘。
这部分的花销全是姬昭明自己出的，连皇后都觉得奢侈。宫中年节宴请百官时，也不会做到这个程度：室内的暖气并不会开得特别足，等级高的贵人们会有一点特殊优待，相对应的“小”官吏就只能用冷酒冷餐了。
姬昭明不打算搞特权，她决定发动金钱的力量：“娘娘也知道，理化学院那群人的身体都不算健壮。疏于锻炼所以不抗冻，脾胃还一个比一个娇弱。要是让他们吃一肚子冷盘，这些日子的汤药就都白喝了！和药钱相比，一日的炭火就不算什么了。”
上回庆功宴集体犯胃病的乌龙，皇后是知道内情的，此时听姬昭明提起，她只好笑着同意：“是本宫疏忽了，你们这群宝贝疙瘩，确实不能吃苦头。蓝臣记一下，这些人每人加一个暖炉，他们周围的炭炉也再加两成炭火。”
姬昭明拱手替他们谢恩：“娘娘体贴，臣等不胜感激。”
皇后既然做了好人，索性做得更周全些：“既然脾胃不和，菜单也该做些调整。之前给他们瞧病的是张御医吧？蓝臣，去请人来看看怎么调整。对了，他们还能饮酒吗？”
姬昭明想了想，不太确定地回答：“普通的酒怕是受不住，或许度数低的米酒可以，还是得问过张御医才保险。”
皇后点了点头，瞧了旁边的大太监蓝臣一眼，蓝臣把这条也记了下来。
张御医精心给理化学院的“病秧子”们调理了许久，当然不会让他们喝酒。他们喝的是奶茶或者蜂蜜水，面前的菜也都是姬昭明的同款——张御医精心挑选出的“病号餐”。
旁边的有心人关注到这个细节，心中对理化学院更加高看一分：这些人不仅得姬司空爱护，圣人皇后待他们也不一般啊。
有心人打量过来的目光，病秧子们都没注意到，他们正忙着吃吃喝喝，以及讨论手头的项目可以如何改造此时的则天门。
等电池研究好了，可以把桌椅改成有加热功能的……明火危险，等密封的电灯泡做出来，就可以把烛火改成电灯……桌上的煮锅也该改一改，司业好像很喜欢吃锅子的样子……
研究员们讨论地很热烈。因为是在外面，他们不会提及研究的具体内容，只是在畅想以后可以发展的方向，主要围绕着“让司业高兴”展开。
这可苦了周围竖着耳朵想偷听的人。听畅想的内容，他们心里直痒痒，可是想听的关键内容一点都没有。感觉就像是，他们知道自己在偷听，故意在说诱人的话一样。
理化学院的人都被安排在一角，周围挨着的是姬家亲眷和朝臣。至于对他们很有兴趣的使臣团，则被安置在最远的斜对角处，只能远远地看着这边说笑，听不到内容。
使臣中有人想四处走动，但稍微走出几步，就会有贴心的宫人上前尽力满足他们的需求。指路什么的根本不存在，人手足够，可以全程带路陪伴。
不能误入，使臣们选择乖乖上前跟姬昭明套近乎。捧着精心准备的礼物，争取先混个脸熟。
同样是穿着厚实衣物，则天门宴席中的宾客们大概能分为三种：
一、同姬昭明一样的，身体有些虚的人，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随着逐渐饱腹，热汤热菜带来了暖意，已渐渐适应了。南方的天竺、真腊等国来使也在此列，大都是不耐冻的人，守着暖炉才觉得好受。
二、官员们早起上朝都习惯了，并不觉得今日有多冷，甚至还有些热。因着今日特殊的布置，有不少有经验且准备充分的大人，已经请宫人带着去更衣处减了一两层衣服。
三、来自北方的使臣，经历过的冬天比洛阳要冷上许多。只要有烈酒，这种程度的冬天在他们眼里很不够看。周围的取暖设备已经让他们仿若置身春日了，一杯高度白酒下肚，像是一道火线从口中烧到了胃里，他们热得恨不得只着薄衫。
先聚到姬昭明面前的，就是第三类人——突厥来客。
姬昭明端着汤碗，腿上还放着个精致的汤婆子。白净的小脸在一圈毛茸领子的衬托下显得非常乖巧可爱，让人看着就想为她遮风挡雪，舍不得她皱一点眉头。
突厥人则已经换了套衣服，他们已经热得出过一次汗了，刚刚才打理过，现在一身整洁，只是穿着的好像是夏装。
一张桌子，仿佛分隔两季。要不是看到对方说话时都是哈气，姬昭明大概要怀疑自己是病了。
这一队突厥人中只有一个中年男子，剩下的都是年轻人，其中还有两个姑娘。
站在前排的年纪稍大者肤色偏暗，第一眼看过去不觉得亮眼，仔细看才发现一对圆圆的大眼睛极有神，让人越看越觉得好看。她的气色极好，可以想象，在马背上会是何等英姿勃发。
她是突厥王的妹妹阿史那云，今年二十有四。前一任丈夫在去年年初时，带队运货去更西北方向贩卖时出了事。那地方除了他们还有一伙西域行商，杀人劫货下手狠辣。阿史那云的前夫带头奋战最终含恨，整个队伍只有两个临时起意溜出去买吃食的少年逃过一劫。
丈夫死了，阿史那云的生过还得继续。按照突厥习俗，她的现任丈夫是年仅十二岁的、前夫唯一的幼弟。这位小丈夫此时正现在她的身后，是队伍里最矮的少年郎。
这样小的少年在草原上只能算雏鹰，他的实力还不够完全掌握刚继承的家业，所以暂时只能吃软饭。阿史那云和嘉礼关系不错，经此变故后更是找嘉礼帮了不少忙，已经站稳了脚跟，把商队牢牢掌控在了手心。
阿史那云此次加入使团队伍，算是受嘉礼之托护送物资，也是因为对姬昭明十分好奇，想亲眼看看被天女满口夸赞的人是什么样子。她做过很多设想，独没想到，会是眼前这幅“乖巧白羊羔”的纯真模样。
姬昭明看着眼前安静的使团，不明白眼前的女子看自己的眼神为什么有些奇怪。看在她们是嘉礼婆家人的份儿上，姬昭明决定主动开口：“嘉礼最近过得好吗？有没有长高？她现在骑术一定很好吧。”
姬昭明说的是汉语，叫她意外的是，阿史那云并不需要听翻译转述，她竟然是懂汉语的。
阿史那云表情放松了些，爽快地在自己的肩膀位置比划道：“你们舍得嫁天女，整个草原都得了好处，大家都很爱戴阿礼，阿礼现在只有这么高，比刚到草原时要健壮许多。骑术更不用说，她一直都很厉害。”
姬昭明高兴地笑了：“是的，嘉礼一直很优秀。”
“阿礼总说你比她更厉害，还说你什么都会。”突然想到什么，阿史那云的眼神亮了，变得跃跃欲试起来：“听说你们的祇王过几日要办个冰上马球会，你到时可敢与我战一场？”
话题走向转折之快，让姬昭明有些跟不上。对方的神态和语气也不像是有敌意的样子，像是真心实意想拉着自己切磋球技似的。可姬昭明根本就不会打马球啊！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下马威？
姬昭明没有马上回答，埋在厚实毛领里的下巴露了出来，冲着大皇子的方向，附带一个疑惑的眼神。
早说过会替她摆平使臣的大皇子也有些意外，但是面上不显，仍是和善稳重的模样：“昭明身兼数职，公务繁忙不说，一直还醉心科研，并不爱参与这些热闹。”
没有明说，但也算是替姬昭明拒绝了。阿史那云的汉语水平只能说一般，大皇子稍微咬文嚼字一点，她听着就有些糊涂，不过对方婉拒的意思还是能听懂的。
“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和你一起玩玩。阿礼经常夸你，所以我有一些喜欢你。”
姬昭明有些无语：这话听起来太奇怪了！没学好汉语不用勉强自己，如果突厥没有翻译，我们藜国也有！
大皇子也没有马上答话，他的表情古怪了一瞬，转头看向姬昭明，大概又想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姬昭明干脆无视了他，对阿史那云说道：“我现在确实无暇玩乐，若无必要，从明日起，直到元日大典，我应该都不会在外露面了。”
姬昭明的话一出，阿史那云还没说什么，在外围等着的其他使臣急了：“我等有要事与郡主相商，还请略赏薄面，允我等改日设席款待郡主。”
说话的是大宛国使臣，看来他们入乡随俗得很快，已经学会请客谈生意了。
被插队的阿史那云很不高兴，冲着他们冷冷道：“大藜乃礼仪之邦，你们说话做事还是规矩些好。我受藜国六公主委托，替她与昭明郡主叙旧，也是在和郡主交朋友。你们且在一旁等着，不要打扰我们。”
大宛人并不吃这套，见缝插针才是做生意的良策。只听领头的使臣阴阳怪气地说：“你的声音太大，周围人可都听得清清楚楚，逼姬司空与你赛击鞠就是你们突厥的叙旧方式？正好舍妹对击鞠有些兴趣，不如你们赛上一场，一起交个朋友？”
说到最后，还隐隐有些替姬昭明出头的意思，就差直接挑衅说“赢家才有资格叙旧”了。大宛使臣确实有点小心机，但他不了解姬昭明的性格，也有些拿不准姬昭明对突厥人的态度，所以只是简单试探一下。
阿史那云知道对方在用激将法，也知道对方是想踩着自己在姬昭明面前刷好感度，她在心里暗骂对方奸诈不要脸。她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收服前夫部下时虽然有借“娘家”的力，但也是挑了几个刺头一一打服后才真正站稳的。这会儿被人揪着话头挑毛病，真是气到了她。
阿史那云不擅口舌之争，这会儿脾气上来了更不想认输，索性答应了大宛使臣的挑衅：“我在草原上就是做生意的，多交朋友当然是好事。不过比试总得有个彩头才有趣，你等可敢？”
“一言为定。”大宛使者一副正中下怀的样子，微微一笑后转向了前排看戏的姬昭明：“既然是为了交友，当然人多热闹些才好，我想厚着脸皮向姬司空讨个彩头。等决出胜负后，由赢家设宴，姬司空不要推辞可好？”
前排吃瓜有风险，姬昭明僵硬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使者的要求也并不过分，她还真不好一口回绝。再看看突厥使团的态度，阿史那云显然也很喜欢这个“和姬昭明亲近”的机会。姬昭明又看了向大皇子，对方轻微地点了点头。
也好，和外邦的交流合作是早就想好的事情，这个机会也不错。
“使臣远来是客，我大藜自当好生招待。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等客人们游戏赛过一场，便由我做东款待贵客吧。”
话音刚落，大皇子就紧跟着说：“这样的趣事本王也有些兴趣，听者有份，本王也想来凑个份子。”
“殿下赏脸，臣求之不得。”生意桌上的交锋，还是让大皇子挡在前面吧。
三方达成一致，气氛变得十分友善。在更远，处望了许久的其他使臣团成员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只见一副相谈甚欢的画面，他们也坐不住了，纷纷迎了上来。
“听闻姬司空对西域产的寒瓜甚为喜爱，不知可还尝过我波斯产的频那挲？频那挲大如冬瓜，果肉甚为甘甜。本使今日特意带了一些来，还有一些阿月浑子和巴旦木，给姬司空当作佐茶的零嘴，”
波斯使者是提着食盒过来的，走上前打开食盒，展现在众人面前的，除了让姬昭明听见名字就眼前一亮的一盘巴旦木，还有一盘菠萝蜜和一盘开心果。频那挲便是菠萝蜜的名字，阿月浑子说的便是开心果。
姬昭明的眼睛快移不开了。这几样东西，她已经十五年有没见过，着实让她激动。努力克制着自己，姬昭明还是忍不住积极、热情地品尝了这几样美食。大皇子看得眉头微挑，颇有兴趣地也每样尝尝，然后开口帮姬昭明和使臣们周旋起来。
姬昭明已经无心关注这群人话里话外藏的心思了。不过是些好听话，再拿一点新奇东西，主要目的就是在她面前混个脸熟，顺带看看她面对这些异国特产的态度，好为以后的谈判做准备。
这些事与她何干？她只想静静享用美食。
大皇子的余光一直在关注姬昭明，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借着添酒的机会侧身提醒她两句：“再喜欢也要克制，轻易被人摸准喜好，以后会吃亏的。”
姬昭明这才收敛一些，欲盖弥彰似的又捡了几颗樱桃煎和香酥苹果吃。姬昭明还用筷子试探着夹了块拔丝苹果，可惜放置的时间久了，糖浆已经凝固，她有些嫌弃地把筷子上的吃掉，再没有去夹。
暗中留意着姬昭明动作的使臣们见到此景，都抑制不住地露出一点羡慕。
“拔丝XX”是实打实地用高品质糖浆把食材裹在里面，这种精巧且奢侈的做法在藜国民间也不常见。使臣团的餐桌上虽然也有，但这点分量，刚上桌就被分食干净，一点都没有剩下。
姬昭明挑拣的动作看在使臣眼里，属实算是顶级的炫富行为。她的动作神态都太自然，特别刺激人。
对比之下，蜜饯果子、香酥苹果这些小食倒显得低调了。
其实使臣们不知道，在御厨的巧手下，这些零嘴用的糖也都不少。蜜饯樱桃煎不必多说，那份香酥苹果，是把苹果去皮去核然后切片，再反复裹上鸡蛋液和面粉、面包糠炸制而成的。面包糠来自于面包，御厨用的可不是那种能当武器防身的面包棍子，而是使用高油、高糖的配料，揉上许久揉出手套膜后才能烤制出的松软面包。
足够蓬松的面包，在烘烤后碾出的碎末才足够轻盈，口感、味道都与硬馒头做出的替代品不同。虽然一般人并不在意这点细微的区别，虽然使臣们都没吃出来这份巧思，但这种低调的奢华，确确实实体现在了姬昭明面前的每一份食物中。
用来当做香酥苹果蘸料的、纯白色且有奶味的酱料，也很不一般。那是炼乳，是用牛奶和高品质白砂糖混合熬煮，然后浓缩、冷藏的炼乳。这份特殊蘸料只有小部分人的餐桌上有配，使臣那里也是没有的。
今日见过姬昭明的使臣们，都知道了姬司空在衣食上很是奢侈，却因为见识略少，而误会了她的奢侈程度。藜国贵族生活用度的一角，已经是他们想象不到的富贵了。
作者有话说
第162章 笄礼宴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