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术贰

22、蓼俏班

　　蓼俏班，诨名金玉满堂销金窟。

　　顾名思义，在这个地方没钱就是罪过。层楼叠榭占据城西一条街，飞阁流丹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大饱眼福。
　　雕栏玉砌，碧瓦朱甍，轻纱罗帐，倩影佳肴。
　　总之，这个地方，是人们口中距离极乐世界最近的地方，你想到想不到的这里都有。

　　南宫周臣还是皇子的时候就对这里久仰大名，那时候许多已经立了王府的皇兄们都是这里的常客。南宫周臣偶尔听到几句议论，也不敢深究，毕竟南宫涟恩不希望南宫周臣被这些事烦扰到学业。

　　如今，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他，也能一睹蓼俏班的芳容了。

　　“你真的要进这里？”四弦指着前面的大门问道。
　　“真的。”南宫周臣点点头。

　　四弦摸出钱袋子在南宫周臣眼前晃了晃，示意他最好对自己的钱有点数。

　　南宫周臣略过钱袋，抓起四弦的手腕就往里走。

　　一进门，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就跟在后面。穿着打扮落落大方，不染俗尘气，不像是侍女，倒像是名门闺秀。不多话，只是偶然出声介绍指引。跟空气似的。
　　南宫周臣从身上解下两块从闻隐那里顺来的玉佩丢给侍女，侍女接过，纤纤玉手随意翻转了几下，然后就把玉佩递给了随从。

　　这地方确实很大，这是给南宫周臣的第一印象。就现在的这个大堂，除了些珍奇的花花草草，没什么别的东西，硬是赶上他在葳蕤山的小院大了。

　　“饭堂在何处？”南宫周臣开口。
　　“请公子这边来。”一个姑娘走到南宫周臣侧面，带着他们往前走。

　　这里的回廊很多，叠叠错错，可能是避免拥挤吧，侍女带他走的这条道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南宫周臣转着转着就记不清是怎么拐的了，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侍女把他带进了一个亭子内。

　　“公子想用什么尽可吩咐，蓼俏班无所不有。”侍女欠了欠身。

　　听听，听听这口气，真是唇齿留香、非同凡响！
　　南宫周臣清清嗓子，准备摆谱。

　　“梨花酥，烧鸡酱肘子，再上几个招牌菜。”南宫周臣学着四弦当初在刘庄客栈里点菜的样子说道。
　　“是。”侍女步履款款，落足无声的离开了。

　　“你们也下去吧。”南宫周臣摒退了左右，这种很多人伺候他吃饭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感受到了，乍一看，还有点不适应。侍女们撤到来路的回廊边上，亭子旁边的假山瀑布哗哗作响，别处是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的。

　　“这地方看着还挺正经的，我以为—”四弦看到人都走了，开口道。
　　“你以为这是什么妓院之流。”南宫周臣品了口白毫银针，眯了眯眼，此等上品他已经阔别十年之久了。
　　“呵呵呵。”四弦点点头。

　　“所以并不是什么地方都有妖魔鬼怪的。”南宫周臣不由得想起之前在堰城千金阁的经历，现在想想还觉得汗毛倒竖，尤其那个糖姐姐，这辈子都忘不掉。

　　四弦搓搓手上的泥点子，拿起桌子上的荔枝吃上了。

　　“哎呦我去，这玩意儿怎么这么甜。”四弦边嚼边说。

　　南宫周臣看着四弦都甜出酒窝来了，也弯起眼睛。他已经把帏帽摘掉了，四弦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露傻样了，清清嗓子，往下压了压翘起来的嘴角，试图控制好自己的面部表情。

　　南宫周臣笑着看着四弦端着一盘荔枝眯到角落里，坐在亭子边上吃上了。

　　蓼俏班的动作很快，没一会菜就摆满一桌。

　　“行了，快过来吃饭，那玩意儿吃多了上火。”南宫周臣转头朝四弦说道。

　　“吃吃吃。”四弦嗖地蹿到桌旁，“真是一分价钱一分货哈。”四弦的目光略过好像挂着一层蜜一样的肘子和香气直窜脑门的烧鸡，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下嘴。

　　“吃呀。”南宫周臣拿起浮雕金筷，夹起了一块儿鱼，只见那鱼鱼肉白嫩，贴在筷子上像白豆腐，南宫周臣尝了尝，入口即化。心下直说，真不愧是比御膳房还能耐的蓼俏班。

　　四弦也没客气，甩开膀子大吃特吃起来。

　　“我吃不下了。”南宫周臣放下筷子，揉了揉肚子。
　　“等我一会，”四弦说道，然后把剩的菜都倒进一个盘子里，风卷残云一般吸进了肚子。

　　“你至于吗？”南宫周臣看着四弦的这一番操作，“食多伤胃。”
　　四弦装作听不见，把又端上来的一盘荔枝倒进了口袋。南宫周臣突然觉得四弦这么没出息是自己的错。

　　“接下来去哪？”四弦啃着一个果子，跟在南宫周臣后面。
　　“找地方睡觉。”南宫周臣端正自己的仪态，仿佛想以身作则，帮助四弦快点找回冷酷杀手的状态。
　　可惜四弦不配合。

　　“公子这边来。”侍女在旁边轻生提醒。
　　“嗯。”南宫周臣点点头。

　　这地方还有不少温泉，南宫周臣挑了一处，梳洗过后，歇下了。
　　四弦改不了给南宫周臣守夜的习惯，即使今日的温泉泡的她骨头都酥软了，看见南宫周臣歇下了，她还是守在屋外。

　　四弦换了身衣服，是蓼俏班的人准备的，一身青色短打，意外的和四弦很搭，南宫周臣还夸赞了两句，顺便就把这件衣服买了，四弦对南宫周臣的大手大脚已经没脾气了，现在穿着这身仿佛能随时从身上滑下去的丝绸短打，四弦总有种自己没穿衣服的错觉。

　　蓼峭班的夜静悄悄，不知道是因为没人来找南宫周臣还是蓼俏班的守卫太好。四弦心中的不安随着来余安的时间越来越长也逐渐削减，“管他呢，”四弦心想，“反正来一个大打一个就是了。”

　　南宫周臣半夜醒了一次，看见四弦坐在门口，心下叹气。
　　“四弦，”南宫周臣轻唤。

　　四弦回头。月色之下，夜风习习，本就松松散散系着的长发落下几缕碎发，清丽可人。

　　“怎么醒了？”四弦三两步走到南宫周臣身前，伸手去探南宫周臣的额头。
　　“我没发烧。”南宫周臣拉下四弦瘦硬的手腕，“你睡一会吧，没人敢来蓼俏班惹事的。”

　　“你不懂，多少江湖门派都自称是无孔不入，天下之事无所不晓，就连化桐斋都有这种谣言加持。可是实际上呢，没有真正的无孔不入，想害一个人，只要能力够，是不分时间地点的。”四弦淡淡道，轻笑一声，“比如我，出任务的时候从来都直截了当，就算藏在最隐蔽无人的地方都没有用。”

　　南宫周臣点点头，“你不困吗？”南宫周臣歪头看她。
　　“我站岗也会休息的，只是跟你的方式不一样。”四弦说道，“我习惯了，你回去睡吧。”

　　“你到屋里来。”南宫周臣拉她，“怪凉的。”
　　“我不。”四弦不动，面色郑重其事，“凉风哪有你的贞洁要紧。”

　　南宫周臣气笑了，还真是个小姑娘，拦腰抱起了四弦，轻放床上，“你休息一会，反正我现在也睡不着，有危险我喊你。”
　　四弦躺在床上跟南宫周臣大眼瞪小眼，“我警告你啊，我卖命不卖身。”
　　“知道。”南宫周臣敲了四弦一个脑瓜崩。

　　四弦闭着眼试着睡觉，像一般人那样睡觉。可是努力了半天，等到南宫周臣都没扛住，拄着下巴磕头了，四弦还没睡着，反而更累了。四弦叹气，起身把南宫周臣放到床上，盖好被子，继续出去站岗了。

　　翌日一早，昨日接待他们的侍女来到南宫周臣房门前。

　　“你干嘛？”四弦上胳膊一抬挡住人家去路，眼光上下打量她。
　　“提醒公子，昨日的两块玉佩已经抵完了。”来人不疾不徐地说道。

　　“没了？”四弦震惊。没控制住自己的音量。
　　南宫周臣似乎是被这动静吵醒了，“怎么了？”

　　四弦五官扭曲了一下，推门进去，“那两块玉佩花完了，人家问你是再者待着还是马上滚，要想待着就赶紧掏钱。”
　　南宫周臣坐起身来靠着床头，“就这个事儿啊。”

　　“昂。”四弦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不满。
　　“去，从我的包袱里再拿两块给她。”南宫周臣指指门外的侍女。

　　“你—-”四弦不想去拿。
　　“去拿吧。”南宫周臣笑了笑。

　　四弦看了一眼南宫周臣，气呼呼的去拿玉佩。
　　用过早饭，四弦把白玉盘子里最后一颗荔枝吃完，跑到南宫周臣面前质问。

　　“你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等人来接我。”南宫周臣冲四弦眨眨眼。

　　“谁呀？”四弦脚踩檀木方凳，“我现在去找他。”
　　“我也不知道，得看看谁家动作最快。”南宫周臣挑眉。

　　四弦看着这人坐的板直，还一脸高深莫测，不知道她家主子又在算计什么。

　　南宫周臣在等也在赌，他并不清楚自己对京城中的人来说到底分量几何，这次过来他也有心试试水。
　　南宫涟恩说过，既然想要旗开得胜，那就得知己知彼。南宫周臣对此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