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术贰

14、听风小筑

　　下起了春雨，滴滴答答的，微风把阵阵清凉送进屋子里。南宫周臣趴在窗前看雨。
　　“顾克危真的朝你下手怎么办？”四弦拿了件衣裳给他披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南宫周臣朝四弦笑笑，“从回来开始，你就不怎么高兴，怎么回事？嗯？”
　　“我怕我护不住你。”四弦低头，手指磨砂着腰间的鞭子。
　　“不怕，我虽然有些不好对付的对头，但是大多数人还是稀罕我的，你看那个什么霄萧，不也是拜倒在我的光辉之下了？”南宫周臣语调轻快。
　　四弦听到他说这些话，感觉突然回到了他们见面不久的时候，那时候她还时不时心大，没心没肺的笑着逗趣儿，现在确是越听心里越没底。她是真的不明白身边这个人。

　　南宫周臣休养了几天，赵令天天带着顾克危来看他，南宫周臣天天说些客套话，四弦天天忙里忙外的照应。

　　然后，高思淼就来了。

　　顾书生一进听风小筑的门就开始东张西望。四弦带着他往里走，一看到他这一副贼眉鼠眼乱打量的样子就觉得心烦，“这里面的东西一样也不许往外拿，就算是根草，也得烂在听风小筑里，要是非得想要试试我的鞭子好不好使，我发现一次抽断你一条腿。”
　　“是是是是是。”高思淼忙点头。可怜他跟着大部队走了这么好些天，背着一堆东西，吃没好吃，喝没好喝，终于到地方了就先遭一通数落。

　　“明泉来啦。”南宫周臣正坐在树底下画画，看到高思淼来了唇角微提。他今日穿的是四弦给他挑的一身墨绿衣衫，说是他画画太费衣服，深色的衣服就算是蹭上了墨汁也看不出来，方便她洗衣裳，不过经这墨绿一称，更显的他肌肤白净。一头墨发束起，扎起一个马尾，显得很有少年气。虽然他本身就是个少年人。
　　“公子。”高思淼行礼。
　　“不必多礼。”南宫周臣把笔放下，“四弦啊，带明泉去他的房间。”
　　“是。”四弦带着高思淼去了。

　　南宫周臣看着这两个人，突然觉的有点点踏实，自己身边这不就开始有人了吗？即使到最后发觉所谓的迷局就只是一场空，他也觉得只要回到这里，一切就都没什么大不了。
　　“这以后就是你的屋子了。”四弦推开房门，这是后院的一个小厢房，旁边有两口水井，还种了些花花草草，打扫的很干净。

　　“多谢四弦姐姐。”高思淼行礼。
　　“行了。”四弦一摆手，大咧咧的坐到屋里的床上，大马金刀的把两个手肘撑在膝盖上，“以后你就住在这里了，至于你说要找你师父的事，主子不同意，你就别想了，老老实实的，保证不亏待你。”
　　“不去了不去了。”高思淼连忙说，他本来也是没什么去处才想去他师父那里，现在有了安置的地方，他也就不去叨扰老人家了。
　　“咱们院子不大，目前就我们两个使唤人，我的屋子在主屋旁边。守夜跟班之类的活儿不用你管，你的任务就是洗衣服看院子，不管是谁来了，先通报给主子，闲杂人等一律不让进，偶尔做做饭，其他的就没什么了，有问题吗？”四弦吩咐道。
　　“嗯，有一个。”高思淼怯怯的说道。
　　“什么？”四弦问道。
　　“我可以去书房看书吗，不再书房看，拿回来也行。”高思淼说道。
　　“书房里没什么书，你要是想看，可以出去买，我每月都给你发月例。”四弦说道，“还有，主子的书房和卧房你不要随意进出。”
　　“好好好。”高思淼点头，他一个穷书生，身无长物，除了会读书也不会别的了，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还是想继续科举，投身仕途的。
　　“主子爱干净，你先把自己收拾好。”四弦说完就离开了。

　　天色渐晚，听风小筑门外来了几位访客，高思淼打开门一看，是路上的那几位，“诸位稍等，我去禀告公子。”
　　南宫周臣让他们进来了。
　　“臣顾念拜见王爷。”
　　“臣赵令参见殿下。”
　　“哼。”某位拿扇子的轻嗤。

　　“念叔，舟车劳顿，怎么不先好好休息休息再过来。”南宫周臣扶起顾念。
　　“臣有不孝子，冒犯王爷，臣寝食难安。”顾念声声泣血，不肯起。
　　“我已经跟长风聊过了，他虽固执，不过情有可原。我不怪他。”南宫周臣俯下身，视线与顾念齐平，“念叔，我本想着，你是我家人，他是你儿子，我跟他的干系总归与一般人不同，可是你总是一遍一遍的强调，我跟你不是亲人，他与我也与旁人无异，怎么，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一个冷心肠的人？”
　　“臣不敢。”顾念看着南宫周臣的眼睛说道。
　　“你啊你。”南宫周臣手指点了点顾念。

　　“到饭点了吧，”闻隐打岔道，“四弦，本斋主可是很久没吃你做的饭了，还怪想的。”
　　四弦看向南宫周臣。
　　“这才几日啊，就不认我了，小四弦，本斋主可是会伤心的。”闻隐表情做作，恍若真的痛心疾首。
　　“去找明泉，让他去福顺楼叫几个菜，准备开饭。”南宫周臣对四弦说道。
　　四弦听吩咐走了。

　　晚风微凉，高思淼在院子里支了张桌子，摆上了饭菜。南宫周臣几人列席而坐。
　　赵令自从南宫周臣回到堰城之后就天天来，南宫周臣都没有话要跟他说了。赵令似乎也不是来找他说话的，毕竟除了客套话这人从不对他讲一些有用的事情，南宫周臣觉得这人就是单纯过来看他的，或许是因为他现在真的跟南宫涟恩长得很像吧，赵令有时候看着看着就走神。

　　“话说回来，你在霄云山上没被那小崽子为难吧。”闻隐开口。
　　“怎么没有，要吃没吃，要喝没喝，比在化桐斋的时候过的都惨。”南宫周臣说的面不改色。
　　闻隐抽抽嘴角，听出来了这人是在故意埋汰他，“那你还一步三回头地不想走？”
　　“你看错了。”南宫周臣淡淡道。
　　闻隐开始扇扇子，这小崽子，几日不见，又学坏了。

　　“王爷，当时闻隐去的时候，霄萧不肯放你走，他有没有威胁您？”顾念说道。
　　“有啊。”南宫周臣说道。
　　“他怎么说？”顾念问道。
　　“不告诉你。”南宫周臣说道。
　　“我们跟你可是一伙的，你有什么可瞒的？”闻隐冷笑。
　　“是啊，我们都是一伙的，你们瞒着的事呢，可以摊开来，与我开诚布公地坦诚相见吗？”南宫周臣笑着看赵令。

　　赵令动了动嘴唇。
　　“看来不能，既然如此，那我们就都各自管好各自的小秘密得了，别再互相打探。”南宫周臣说道。
　　“你不说，我也会查到的。”闻隐摆弄着扇子。
　　“那你查吧。”南宫周臣有恃无恐，毕竟他现在对化桐斋的实力有所了解，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神乎其神，或许它真的有相当厉害的一面，不过这些南宫周臣还没看到。
　　饭吃到最后，不欢而散。
　　“主子，”四弦脱下南宫周臣的衣服。
　　“怎么。”南宫周臣自己解开头发。
　　“您跟斋主还有赵令大人真的要分开吗？”四弦问道。
　　“什么叫分开？”南宫周臣刮了一下四弦的鼻子，“我们生在这同一个天地间，想要分开除非阴阳两隔，不然纠纠缠缠，兜兜转转总是会扯到一起。只不过他们有他们要做的事，我的出现让他们也开始了他们的任务，各自保持距离，对大家都好。”
　　“接下来要怎么办？”
　　“去找顾克危，总不能跟他一直僵着。”
　　“我明白了。”四弦点头，灭了蜡烛出门去了。

　　翌日。阴雨绵绵。
　　将军府。南宫周臣站在回廊上。
　　“大人，刚才下人来报顾将军还在巡营，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您看这——”将军府的管家说道。
　　“无妨，我今日闲暇，有时间等，劳烦告诉他，今日务必回来。”南宫周臣淡淡道，他不想进顾克危的屋子。由于是武将的缘故，顾克危在大小屋子里都放着兵器架，就算是会客的堂屋里也是四面都放着，冷冰冰的武器和气味，一副不怎么欢迎客人的架势，南宫周臣不喜欢。
　　“是。”管家应声，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南宫周臣仍然站得一丝不苟，四弦招人搬来了一套桌椅。
　　“坐着等吧。”四弦拿出手绢擦了擦。

　　南宫周臣看了一眼这简朴的桌椅，真的是除了能坐没什么别的看头儿了。他挺喜欢站着的，尤其是站久了，脚麻了以后就没什么感觉，所有的感受都会上移到上半身，可以清晰地感受苍生涂涂，天下寥寥。人，其实是遗世而独立的。

　　见他不坐，四弦就自己坐下了，管家送了些茶水点心，她今日早饭吃得少，开始填肚子。
　　“我看他就是故意晾着你的。”四弦擦擦嘴。看着南宫周臣站这么久一句话也不说，开口打了岔。
　　“嗯。”南宫周臣轻轻出声。
　　“要不我去找司马大人。”四弦也跟着轻声道。她现在不知道是犯了什么病，就是见不得南宫周臣受委屈，也见不得南宫周臣以低三下气的姿态默默无言。
　　“不许。”南宫周臣分出一些神，“认错要有认错的姿态。”
　　四弦撇了撇嘴，话音有些委屈，“你才刚痊愈没多久，在外面一直这么吹风，回去再病倒了怎么办？”
　　“不会，”南宫周臣知道四弦是担心他，“我虽然身体弱，但也不至于吹吹风就倒，等我再适应适应，估计比你都壮。”
　　“吹吧你就。”四弦笑说，“就你这小身板，功也不练，武也不习，想赶上我，下辈子吧。”
　　其实南宫周臣比四弦高出不少，大概是身板太薄，让人觉得无害，四弦虽然没他身量大，但是身上抹不下去的杀伐气总是让她看起来比南宫周臣难对付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