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术贰

13、风风火火

　　南宫周臣这次也不讲规矩了，任由四弦动手清路，这动静把顾克危给喊出来了。
　　“呦。”顾克危上来一句轻佻话。

　　南宫周臣眼睛红的不像话，不知是几日不眠不休的缘故，还是见到顾克危，分外眼红。
　　南宫周臣踏着乾坤步冲到顾克危面前，挥手给了他一拳。顾克危反应很快，挨了一拳之后拉开距离，拔剑就要出招，然后就看见了站在房顶上的赵令。刚拔出来的剑顿时没了用武之地，忍气吞声的挨了南宫周臣一顿揍。
　　南宫周臣在打人这方面虽然没什么经验，但是对于穴道精通的很，拳拳都朝着大穴打，饶是顾克危最后都被打的吐了两口血。

　　南宫周臣撒完野，光洁的额头上滴滴答答地往下落汗珠，手肘已经脱力了，不听使唤的垂着，眼睫汗湿，称得他的目光戾气颇重。
　　南宫周臣垂眸看着顾克危，“你自找的，再敢动顾念一根手指头，我要你的命。”
　　说完，抬头看了一眼房顶上的赵令，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的说了句，“滚下来。”
　　赵令跪在地上，南宫周臣咬咬牙，换另一只还能动弹的手抽出了四弦腰间的另一条鞭子，这是一条用红马尾编制而成的，颜色血红，南宫周臣在云霄山时找了红马尾，四弦给他编的。
　　一声一声，抽在赵令身上，赵令笑而不语。

　　“你也好，萧山海也好，顾念也好，我不管你们都在干些什么，但是你们都给我好好活着，只要死了一个，另外两个，我来解决。今日是你，萧山海的那份来日见到他我赐给他。听清楚了？”南宫周臣的红鞭子见了血，殷红鬼魅。
　　赵令挺直身板，朝南宫周臣叩首，“是。”

　　南宫周臣往外走，他快撑不住了，这几天日夜兼程的赶路对他的消耗过于沉重，步子越迈越重，四弦跟在后面。
　　将军府的大门口有个高门槛，南宫周臣下意识提起腿想迈过去，无奈腿不听使唤，绊在了门槛上，四弦眼疾手快上前接住了要倒地的南宫周臣，抱起昏过去的南宫周臣朝听风小筑跑。路过医馆的时候还抓了位大夫，风风火火的进了门。

　　小院一个多月无人打理，梨花落了满地，本来是一番久别归家的安宁，现在却一团乱麻。四弦刚打开门的时候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怀中之人，心下觉得可惜，她知道南宫周臣一定很喜欢这幅景象。
　　换衣服，梳洗，四弦都做的干脆利落，大夫给南宫周臣上了针，一个药童在院子里守着一个小炉子煎药。清苦的味道盖住了梨花香填满了小院。

　　“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四弦放下手里的绢布，南宫周臣一生病就害热，这会儿也是发着烧，得一个劲的换湿绢布冷敷。
　　“公子没什么大碍，当下是在睡觉。公子的症状是急火攻心外加赶路劳心劳力，内里虚亏，脾胃不和，再加上与人动武，一时间血不归经，多休息休息，配着药方吃药，公子正值鼎盛之纪，没事的。”大夫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说起话来不紧不慢。

　　四弦闻言点点头，其实她心里有数，南宫周臣大概就是累狠了。
　　药童把药煎好了，四弦摸出钱袋拿了些银子递给大夫，“有劳了。”
　　大夫拿了其中一块，剩下的放在桌子上。唤上小药童离开了。
　　四弦拿着扇子扇着药，等药凉一凉好喂给南宫周臣。

　　赵令傍晚的时候过来的，化桐斋的管家带着一群人早就在外面候着，四弦没让他们进门，这会赵令包扎好了，带着鼻青脸肿的顾克危过来。
　　四弦放下手里的水盆，擦擦手上的水，抽出腰间的鞭子在院子的石板地上甩了两下，然后站在了屋门旁，“主子还在休息，外人不便打扰。”
　　赵令遣散了守在门外的化桐斋一干人等，只留下他跟顾克危，“无妨。我在这里等。”
　　四弦看了看赵令，这个威名赫赫的司马大人，竟然也有放下身段服软的一天。四弦觉得有些看不下去。

　　南宫周臣睡了两天才醒过来，草药的味道他实在太过熟悉，隐隐约约知道自己是病了，得先醒过来一下让大家放心才行。
　　他醒过来的时候四弦在旁边吃饭，看到他醒过来，嘴里的饭嚼也没嚼就咽了，“你别动。”
　　南宫周臣看到她知道自己醒了就又闭上眼睡过去了。他现在脑子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病的，只是为自己的娇气气闷。
　　又睡了不知道多久，南宫周臣彻底醒过来了，四弦一直在旁边温着米粥，就是等他醒了以防他饿肚子。

　　南宫周臣看了一眼那碗看着就没味道的米粥，当真是一点食欲都没有，肚子却又一直在叫，无法，他靠在床头，端过米粥，一口一口的吃上了。
　　“主子，赵令和顾克危在外面。”四弦觑着南宫周臣的脸色开口。
　　“怎么开始叫我主子了？”南宫周臣眯眼看着她。
　　四弦不语。
　　南宫周臣活动了一下，腿又是酸，又是痛，又是火辣辣的，南宫周臣没忍住呲牙咧嘴，遂放弃了起身的想法，“等了挺久的吧，让他们进来吧。”
　　“是。”四弦去叫人了。
　　南宫周臣现在已经差不多回想起来了前几日的事情，他确实热血上头了，不过他不后悔。有这一场不管不顾的经历，现在回过味来，他倒是觉得十分新鲜。当然，如果他这幅身子骨能更禁折腾一点的话，他更满意。
　　那日威胁赵令的话虽然是在气头上说的，不过确实是他的心里话，这些人活下来也是南宫涟恩的意思，不管这些人是不是南宫涟恩留给他的，他都见不得内斗。

　　“殿下。”赵令行礼跪拜，顾克危跟在他身后也行礼跪拜。
　　南宫周臣看着他俩跪在地上，说出来久违又无比熟悉的一句话，“平身。”
　　舒坦，这是南宫周臣说完这句话后的唯一感受。
　　赵令和顾克危站起身来。
　　“本王上次失态，还望顾将军不要放在心上。”南宫周臣淡淡开口。
　　顾克危看着躺在床上面容憔悴的南宫周臣，我见犹怜，恍惚觉得，其实被打的人是他而不是自己，“臣不敢。”
　　“哎？顾将军此言差矣，你是狄国的将军，而我是南周的王爷，何来君臣之说。”南宫周臣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当王爷时候的感觉。
　　顾克危不语。
　　赵令站在一旁，几日不眠不休，饶是这张比一般人年轻不少的脸都显出了老气。
　　“司马大人背上的伤可好些了？”南宫周臣问道。
　　“无碍了。”赵令语气恭谨。
　　“我不常使鞭子，手下未免没轻没重，没真伤了司马大人就好。”南宫周臣语气关切。
　　“殿下，臣曾向一人起誓，绝不让殿下有损分毫，可殿下下山仅仅数月，便病了两场，还身入险地，臣有罪。”赵令再叩首。
　　南宫周臣看着他，看来自己这一个多月都在干什么，赵令清楚的很。
　　四弦在一旁绷紧了神经。
　　“本王在葳蕤山十年之久，想出来游历山河自然是有许多不习惯的，多亏四弦跟着我，算是有惊无险。现在我回来了，司马大人也可放下心来，不必太过苛责自己，起来吧。”南宫周臣说道。
　　赵令起身。
　　“司马大人看着气色不太好，我这里也没什么要紧事，你就先回去吧，好好休息，不要让本王担心。”南宫周臣闭上眼倚在床头，看起来是倦了。
　　赵令行礼跪安。
　　两个人往门外走。

　　“顾将军且慢。”南宫周臣的眼睛缓缓睁开，“我有些事要与顾将军说。”
　　赵令朝屋内看了一眼，又看了看顾克危。
　　四弦站在门旁送客，赵令没说什么就离开了。
　　顾克危又折回去，那日南宫周臣的样子已经深刻在他的脑子里，他也是那个时候开始明白，为什么赵令会对他毕恭毕敬。南宫家的血脉，就算是潦倒，就算是一时困顿，就算隐忍数年，不声不响，那也是南宫氏，俯瞰天下数百年的南宫氏，有些高傲和贵气是骨子里的。
　　“知道我为什么留下你吗？”南宫周臣没指望顾克危给他面子，索性自己先开口。
　　“因为顾念。”顾克危说道。
　　“你为什么伤他？”南宫周臣问道，其实他心里有答案，可能是懒得多说，所以选择让顾克危说出来。
　　“他欠我的，欠我们家的，我打他一顿都是便宜他了。”顾克危说道。
　　“你是不是觉得顾念抛妻弃子，在国破家亡之际弃你们于不顾非常混账，受封洪武大将军，很委屈吧，这多么年的单打独斗很辛苦吧，外面的风言风语，很难听吧。”南宫周臣探头看向他。
　　“你既然都知道，还问什么？”顾克危说道。
　　南宫周臣心想，还不是因为你不会说话，就拿这么两句敷衍我，我不说全一点怎么说得动你？
　　“因为你一直以来都恨错了啊。”南宫周臣说道，“你该恨的是我，是我们南宫一族没能守好南周。”
　　“你以为我就不恨你吗？”顾克危说道。
　　“你该恨我，可是你只敢拿你父亲出气，这就是你当将军当出来的心得吗？”南宫周臣看着他。
　　“要不是赵令大人，我早就—”顾克危眼红了，几乎是要嚷起来。
　　“早就把我的头给拧下来挂城墙了是吧。”南宫周臣知道一些顾克危的事迹，苦笑了一下，“你敬重赵令，不过是因为他保全了你，可是让他这么干的也是我们南宫氏，赵令替你父亲做了他该做的事而已，让顾念照顾我，让赵令保全你，这不是权宜之计，而是因为在那个时候，这么做最合适，迫不得已罢了。”
　　“所以呢，所以我就不该恨他吗？如果不是他，我—”顾克危吼出来了。
　　“如果不是他，你早就不知道埋在哪里了，还能在这里跟我讲话？”南宫周臣也提高了音量，他不太会吵架，表达自己也很愤怒的方式就只是声音大一些。“你只是看到了你的不幸，便要不遗余力找出罪魁祸首下手报复，可是顾念是那个罪魁祸首吗？这一切不是你想要的，难道就是他想要的吗？”
　　顾克危红着眼睛瞪着他，不说话。

　　南宫周臣坐直，让自己看起来心平气和。
　　“如果非要一个人担责的话，我最适合不过，我欠你们父子的，也会尽我所能补偿你们，把一切未了断的旧事推回正轨。顾克危，你可以一意孤行，不听劝告，不过，我给过你机会了，在我这里，顾念比你重要多了，我对他的敬重不少于你对赵令的，你有什么手段朝我招呼，我保证不让赵令插手，但是你要是再去动顾念，我会要了你的命。”南宫周臣一字一句的说清楚，“我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