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松林深处角楼入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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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谷足音。
不远处有雀鸣，还有踏于枯草上的脚步声，玉琛掀开眼皮，余晖浅浅地铺在窗外。
“嘶——”头痛欲裂。环视四周，自己正躺在一间竹楼里。月白色的外袍盖在他身上，金发男子坐在不远处，正颔首凝视着那颗珠子。听到他的声音，男子收起珠子，起身走来。
“手臂还疼吗？”他垂眸看着玉琛，嗓音清冷出尘。“手臂？”玉琛扭头看去，左臂已结结实实缠了几圈纱布，渗出的血色触目惊心。痛感这才后知后觉地传来。
“挥剑心不在焉，划伤了自己都不知道。”“我……”玉琛握了握那只罪魁祸首的右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我娘她——唔！” 喉头猛地泛起一阵腥甜，不及他起身，鲜血已一滴不洒地喷在了那月白色外袍上。
“咳咳咳咳！”这架势，像是要把肺咳出来。男子蹙了蹙眉，抬手从里衣中取出一块手帕，一边擦拭着他嘴角的血迹，一边轻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呼——”拍了好一会儿，一口淤血吐尽，玉琛终于能开口说话。他看着那件被他弄脏的锦袍，心中一阵酸楚。
“抱歉……”“无事，你如今不宜大动情绪，养好身体，节哀。”男子转身取了一套崭新的衣袍来，玄青底色，浮着松枝暗纹。“如今山下一片狼藉，你若不嫌弃，就先暂住于此吧。”玉琛缓缓坐起，接过衣袍，低声道：“多谢神君。”
男子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凝滞，而后恢复如常。“我不是神君。”这下子轮到玉琛奇怪了，“可是您……”您可控无形之物为利器，可以轻而易举取出妖的灵珠……这种手法，除了神，他想不出第二种合理的解释。
男子看着他一脸的百思不得其解，浅笑道：“也许可以算作半个神。从前是，后来么……你应该在说书人口中听说过，我受了天谴，如今是个一无所有的堕神。”
“原是如此。”那个老先生成天翻来覆去讲的话本子，听去以为是个凶狠残暴的邪煞，如今看来，竟是比天仙还要俊上三分……真是可惜了……玉琛拱手，抬眼看他，“晚辈玉琛，多谢前辈出手相助，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我么……”眼前浮现出一个高挑的身影。那人总是一副欠揍的模样，时不时不请自来地闯入他的屋内，嘴里说着挑逗的话语，一边眉尾高高扬起，将他说得脸红不已又气的不轻……想到那个欠揍的家伙，他的语气也不知不觉软了下来，垂眸道：“我叫昭明。”
“昭——明——”玉琛正低头咂吧这个名字，却见对方已经拎起外袍，起身出了门，空荡荡的竹楼只剩下玉琛一人。他穿上那身崭新的衣袍，下床转了一圈，意外的合适，看来昭明用心了。
竹楼并不奢华，一套桌椅，一张木床，南北各开了一扇八角窗，嵌着木条，斜阳淡淡洒下，清冷而温馨。西南角有楼梯，玉琛很自觉地没有上去看。寄人篱下，什么地方该去，什么地方不该去，他还是很清楚的。
迈出竹楼，他缓缓地伸了个懒腰，手臂虽然还在隐隐作痛，但并不影响他干任何事，只是——“阿娘……”他看着山脚下那片白茫茫的云雾，一阵酸楚泛上心头。不论过多久，阿娘的事都如同一根心尖刺，不时扎向深处，不时剜开血肉。
“阿澈，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昭明靠在竹楼边的一棵松树上，金发泛着粼粼的暖橘色阳光，睫毛卷翘纤长，如同方外之人。
“都好了，公子。明天一早就可以出发——诶！玉公子！”那黑子男子向他招手，眉眼带笑。没想到，那样武艺高超的人物，说起话来竟像是小孩子一般。
玉琛报以微笑，走上前探头道：“在干嘛？”“什么在干嘛？”阿澈有点迷糊，旋即意识过来，玉琛指的是他脚边那一堆松枝。
“这是——”“生火做饭。”清冷的嗓音自身后传来，昭明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们身边。“这里的日子不比在山下，火要折木生，鱼要下河抓。”说着，他微抬下巴，点了点几步外的吊炉，里面还有一炉滚沸的水在翻腾。
四下张望了一圈，他才发现，这座竹楼竟是建在山顶的松林之中，屋顶呈尖角状，直指云霄。通往外界的道路只有一条小径，想来方才的脚步声便是阿澈自林中砍柴归来。“说实话，我还挺喜欢这种生活方式的。”玉琛眯眼笑道。“不过，你是真的很喜欢松树啊！”他转头看向昭明。
“……”昭明也不答话，只静静盯着面前的松林，眸光如秋水翻波。
玉琛突然有种错觉，好像这个人心底有深不可测的情绪，只是尽数被掩在那双浅淡的瞳仁之下。未及他看清，昭明睫毛一闪，那种情绪就消失无踪，换上的，依旧是一双美丽疏离的眼睛。
“有位故人喜欢。”“什么？”玉琛脑子空白了一瞬，而后反应过来昭明是在回答他方才的问题。“曾经有位故友，爱松如命，或许是被他同化了，我如今也看这东西顺眼。”
“……哦。”玉琛没再问下去。额前的发丝有些恼人，他抬手拆了系在颈后的发带，抓起头发，束成高高的马尾。青丝如瀑，墨绿色发带点缀其间，尤其好看。除了发带，还有一点墨绿掩在他的耳后，昭明这个角度看去，泛着浅浅的光。
察觉到他的目光，玉琛伸手撩开鬓发，露出白皙的左耳，匀称的耳骨上戴着一件耳挂。银制的支架一头扣在耳内，另一头盘曲折叠，绕过耳廓，止于耳后薄薄的一块皮肤，垂下一排银丝流苏，像是细细的枝叶绕耳而生。而那抹翠色，应当是一块上好的碧玉，就嵌在耳廓的支架上，衬得他格外清冷。
“这是我娘去年交给我的，她说我快及笄了，以后会用得上。”提起阿娘，玉琛的声音不免有些哽咽。昭明不太会安慰人，只伸手轻轻将他的鬓发勾了下来，盖住那一抹翠色。“既是你娘留给你的，便好好戴着吧。”
他揉了揉玉琛的脑袋，脑中却不免想起他赶至山下时看到的情景——少年疯了一般挥剑乱舞，险些走火入魔，后来竟然血气横冲，陷入昏迷。询问了一个瑟瑟发抖的老妇人，才知晓那蛇妖杀死的，是他唯一的亲人。
人世间诸多爱恨别离，少年人还要一一尝下去，直至万人同行的羁旅只剩下他独自掌灯。那一天……他没敢再想下去。
“公子，汤熟了。”阿澈挥手招呼他们。寂静的山巅上，三人围炉而坐，奶白的鱼汤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烤饼有些烫手，还在滋滋冒油。
玉琛也不嫌弃，一手一个啃得十分起劲，还不时腾出嘴来夸赞阿澈两句：“真有你的，白饼都能做得这么好吃。”阿澈也只是笑，事实上，这些手艺他在幼时就已经琢磨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松林深处角楼入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