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臣久

2、第二章

　　4

　　大学那几年，我们的联系逐渐减少，或许只是变成了单方面的关注。

　　我知道，一切的一切都在磨灭着我们十几年的情意，我也知道，或许终有一天，我们会分道扬镳。

　　他有他的生活要过，有他的路要走，我也有我的。

　　但是到很多年后，我才真正意识到，我的生活，是离不开他的。不论我如何隐藏情绪，我都无法忍受那分别万里的煎熬。

　　大四的时候，我因为一些私人原因，搬出了宿舍。我在清河路租了一间房子，一室一厅，很小，但也正好。

　　他没事，也回来做客，他说这里安静，适合写论文。

　　我们的关系，似乎又在一点点变近。

　　那一天很晚，还下着雨，门铃叮叮响。

　　是他。

　　他身上有些湿，发丝黏在脸上，他的眼眶微红，眸中是难掩的失神。

　　我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但我没有多问，只是说，“进来吧。”

　　我让他洗澡，我给他找衣服，浴室里传来低沉隐忍的咆哮声。

　　我的心一颤，我想问他发生了什么，我想去抱住他，安慰他，让他知道，还有我。

　　但我什么都没有做。

　　他出来后，我也只当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发生。

　　他疲惫地坐在沙发上，头发也没吹。

　　“有酒吗？”

　　这是他今天说的第一句话，声音沙哑。

　　我从冰箱拿了几瓶啤酒给他，又去拿了吹风机。

　　“头发也不吹，不怕感冒啊？”

　　他没有答话。

　　我轻轻叹了口气，开始给他吹头发。

　　吹风机嗡嗡地响，我的指尖拨弄着他的发丝，感受着他柔软的头发。一阵若有若无的香味传来，是他头发上那种独属于我的洗发水的味道。

　　在这个瞬间，我似乎能感受到，那洗发水的味道中，夹杂着一丝香甜，和一丝他的气味。

　　吹完头发，我在他对面坐下，拿起酒和他对饮起来。

　　“……”他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抬头猛灌了一口酒。

　　“我们分手了。”

　　短短五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我心中炸开，我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有些僵硬地开口:“喝酒。”

　　我没有多说什么，我试着安慰他，但有些事情，只能他自己去消化。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还伴着一闪而过的闪电。

　　“三火。”我叫了他一声。

　　他有些迟钝，或许是因为许久没人这么叫过他吧，抬起头。

　　“以后有事没事，怎么的了，可以来找我，你想说，我听着，你想喝酒，我陪你。我一直在这。”

　　话说完，他没有回答，只是呆愣愣盯着我，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有些后悔，有些话，藏在心里就够了，不该往外说的。

　　许久，他灌了一口酒，道：“好。”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竟然在他的嘴角看到了一抹笑意。

　　苦笑。

　　那天，我们喝到很晚。

　　早上再醒，他已经走了。

　　我借他的衣服被他放在了阳台的脏衣篓里。

　　我把它拿了出来，放在鼻前闻了闻。

　　酒味，还有……他的味道。

　　我没有洗，只是把它挂到了衣柜里。

　　经过那天晚上的事，他来我这的频率确实高了。

　　他也很快走出了失恋，继续生活。

　　事实上，那段日子于我算得上苦，那时候，学习，论文，还要打工，挣生活费，房租。

　　可是很奇怪，我并没有觉得那段日子有多难熬。

　　反而希望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可以和他一起喝酒，学习。

　　就这样，与他相伴。

　　5

　　后来，他进了业界有名的投行公司，我也去了一家设计公司。

　　很巧，他的公司在皖南路，我的在清明路，很近，地铁相隔一站路。

　　那段时间，他托我找房子，我欣然应下，也以此为借口，将他留在了我那个一居室。

　　他本来坚决不同意，说太麻烦。

　　好不容易答应了，又主动要求睡沙发，还要家务全包。他那时刚进公司，大事小事缠身，我哪能让他受这苦，讲了半天，他才同意和我睡床。

　　一米八的床，两个大男人睡多少有些拥挤，我们一翻身，就能与彼此面对面，我甚至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

　　那天晚上，我半宿没睡，盯着他的睡颜，盯到了后半夜。

　　我甚至不想给他找房子，就这样住着，多好。

　　可是没办法，我只得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他应该有一个正常的生活。

　　于是，我每天在公司忙，为了准时下班帮他找房子，我天天通宵。

　　他问我：“你们刚开始就这么忙？”

　　我笑笑，没有多解释，只是说：“是啊，忙呗，没办法。”

　　还说这忙碌中值得期待的，除了忙碌后与他共眠，便是早上。

　　我们每次一起出门，一起挤地铁。

　　地铁人多，我们便任由人潮将我们推进，最后紧靠在一起。

　　就当是拥抱吧，我想。

　　我比他早下一站，他会在那，在人群中，笑着与我道别。

　　我下了车，会回过头，透过玻璃望向他，我看着车厢一点点离开，看着地铁消失在尽头，才欣然离开。

　　经过一同的千挑万选，我可算为他挑到两套房子。当然，离我家都不远。

　　一个是老小区，楼梯房，便宜，但是离公司远，是到我家的两倍距离。

　　一个在他公司附近，步行就能到，但是价格稍贵。

　　他想选前者，我劝他，说太远了，每天得早起。

　　他说他钱不多，凑合住行了。

　　我没再劝他，只打算改天再看看。

　　周末，我们一起看了房，他喜欢第二套，我看得出来，那里环境好，条件好，确实合适。

　　我说：“喜欢就租，价格我来谈。”

　　我找了房东，答应付三分之一的房租，但只是告诉他，说，房东看你刚毕业，便宜租给你。

　　他难以置信，开心地拥抱我。

　　他说：“程宇，谢谢你。”

　　就这样，我默默帮他付着房租，看着他一天天成熟。

　　我宁愿自己吃苦，也要帮他租房，有时候我会问自己，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但我就是看不得他吃苦，看不得他失望。

　　他租到房子后，来我这的频率明显少了，我们见面的机会也少了。

　　我独自一人奔波在拥挤的人潮，独自披着星辰余光，走着下班的路。

　　有时候，我不忙，下班后我就坐一站地铁，去他公司门口看他。

　　我从不上前，只躲在一旁，偷偷地望望一眼，看着他与同事笑着挥手告别，看着他在疲惫中欣然走向旁边的小区。

　　我知道，一切值得。

　　而我也靠着这短短几分钟的相见，撑着走向接下来的路。

　　6

　　那段日子，我拿着微薄的工资，付着他的房租，日子过得拮据。

　　我只能节省自己的开销。

　　我换了住处，一个老旧小区，与人合租。

　　我的那间破旧的小房间里，只有一个小小的窗户，窗前一根晾衣绳，绳上长久挂着一件衣服。

　　那件。

　　他担心地问了我的情况，还问我要不要去他那住。

　　我说不了，我没事儿，不用担心。

　　我不需要他的帮助，他的一句问候，足矣让我心满意足。

　　之后的几年，我们一起聚餐，喝酒。

　　我们俩望着对方一步步高升。

　　我望着他这颗星辰，发着耀眼的光亮。

　　30岁，我成了设计总监，在公司附近买了一套房。

　　他，他当然是一如既往地比我优秀。

　　他在投行界小有名气，买下了市中心豪华小区的住宅，整天西装革履。

　　时间转眼，很快，他名利双收，感情上自然也没有落下。

　　他谈了一两个女朋友，虽然走的走，分的分。

　　但现在他还在谈一个，就是他未来的夫人，李樱。

　　而我呢？在这方面自然比不上他。

　　有一次我俩喝酒。

　　他拉着我问：“程宇，你这么大人了，还没谈过女朋友……怎么回事儿啊你。”

　　“来，改天，我给你介绍几个认识。”

　　我喝的也有些懵，晕晕乎乎地答他：“别，不需要。”

　　“怎么？心里有人啊？”他不怀好意地看着我。

　　我呆愣愣望着他，瞬间清醒了几分：“是啊，心里有人，只可惜人家心里没我。”

　　“哎哟，单相思，谁啊？”

　　我笑着白了他一眼，没再搭理他，他苦笑了一下，也没再继续问。

　　真的是不一样了啊。

　　我看着他，想。

　　在他身上，我再也找不到曾经那个齐三火了。

　　时过境迁，不过，也不是所有一切都会改变。

　　比如，我们俩的交情。

　　再比如，我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