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西南风》我是鹿鹿安

3、3

　　她话音还没落下，身后传来脚步声，是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响。她还没回头，对面的叶缇指着来人笑了：“他正好属兔啊。”

　　伴随着，是一道语气不善的男中音：“你怎么也在这？”

　　郑西河霍然回头，与孟南照四目相对，大眼瞪起小眼来。这个男人，头发天天梳得一丝不苟，全身上下一尘不染，随身携带纯棉手帕，车里都要常备空气清新剂，兔兔那么可爱，这么龟毛的男人，他怎么可以属兔？！

　　她猛地站了起来。

　　“你那一副见鬼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孟南照很不悦。
　　“呵呵，真的见鬼了。”

　　她低下头，将手机钱包拼命往包里塞，抓起围巾把自己围了至少三圈，然后作势要逃。洞悉一切的叶缇突然探头过来：“下周南照三十大寿，你一起来呀？”
　　“不要！”
　　“不许！”
　　异口同声，完美。
　　叶缇满意地勾起嘴角，低头继续敲起键盘。

　　直到那个裹成熊一般的背影消失在自动门外，孟南照才收回视线，一边脱外套，一边落座在叶缇的对面，待目光落在郑西河喝了一半的拿铁上，他不由眉头蹙起，伸出手，小心翼翼将杯盏推开。

　　叶缇有点儿好笑：“你俩互相嫌弃的样子，挺逗。”
　　“她嫌弃我？”有什么资本？
　　叶缇努努嘴，不能再火上浇油。

　　“烟鹂姐最近怎么样？”她问。
　　“都挺好，她让我转告你，有个设计师朋友最近在搞展览，刚好想要设计一套婚纱，你要是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叶缇点点头，目光重新回到电脑屏幕上：“等我看完这个案子再跟你聊。”

　　咖啡馆里，灯光暖黄，低垂的吊灯刚好挡在二人之间，孟南照靠近沙发中，隔了点距离，已经不太能看清叶缇的面孔了。时光仿佛拉到了很久之前，她那时候半路出家，突然要去学表演，啃理论书啃了很久，他那时候就这样陪着她，两人认识太久了，根本不需要对话，他就能洞悉她所有的想法。但，那都只是习惯罢了，习惯只是让人生活得顺手，却未必会让人变得更好。
　　他心中喟叹，垂下眼眸，又看到那杯冷掉了的拿铁。

　　那个丫头。
　　他摇摇头，嘴角却浮出一丝无奈的笑。

　　“南照？”
　　当叶缇重新抬起头时，就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幕，那个几乎大半个身子都陷入了暗影中的男人，却盯着那半杯咖啡出了神。那出神，却并不显得落寞寡欢，反倒是嘴角微扬，似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真是难得。

　　近来，他被公司的事缠身，很久没有笑过了。一年前，孟家主母、他的姑姑孟岚病逝，他就独自一人扛起了大旗，单打独斗，艰难地挺过破产和并购的危机，为了东山再起，他选择融资，与天骄公司合并，成立南天集团。可惜，两位主事人合作并不愉快，孟南照为此时常暴走，像是一点就着的炮竹。

　　若不是为了孟家家业，若不是为了姑姑的遗孤孟烟鹂，按照他的性子，可能他早就随他去了吧。

　　“南照？”她又轻声唤了一次。
　　孟南照霍然回神，望向她。
　　叶缇莞尔一笑：“三十大寿那天请西河吧，她是我请的座上宾。”

　　郑西河走出咖啡馆，手机响了。

　　她将围巾从嘴边拉了下去：“小彤奶奶，您怎么给我来电话啦？”
　　“我听说你昨天出来了，想领着咱家小彤跟你说声谢谢。”
　　“没什么奶奶，真的没什么的。”
　　“这么大的事，怎么能没什么，是你受委屈啦。”

　　拉扯半天，最终还是拗不过老人家的坚持，郑西河走到公交车站，找到了去往津明小学的路线，没等一会儿，车来了。她刷了公交卡上车，径自走到最后一排，盖上帽子，闭眼小憩起来。

　　小彤和奶奶等在学校门外，九岁的小男孩闷着头，用脚尖在地上画圈，不情不愿地被奶奶拖着走到郑西河的面前。

　　“说，跟姐姐说谢谢。”
　　小男孩梗着脖子，眼睛往别的地方看。
　　奶奶照着他后脑勺来了一下子：“怎么那么不听话！”
　　郑西河急忙去拦：“别，你别打他，他只是不好意思开口。”

　　老人家讪讪笑了起来，揉了揉男孩的头发，有点心疼，后悔自己刚刚力气大了。见郑西河也在笑着看他们俩，她想起来什么，从手提袋里翻出一个玻璃保鲜盒，揭开盖子，里面整齐地放着两排饺子，肚大肥圆，饱满实在。

　　“这是我亲手包的饺子，这一排是韭菜鸡蛋的，这一排是芹菜猪肉的，我知道你一个人住，你带回去记得放冰箱，吃的时候再拿出来，千万不能饿肚子，不然爸妈要担心的。”

　　郑西河知道盛情难却，小心翼翼地将保鲜盒接了过来。

　　临别时，她一路看着奶奶领着小彤离开，口中唠唠叨叨，怕是没完没了。

　　她的手捧着盒子，还是热乎的，暖得她想哭。已经有很多很多年，她都没有吃过亲人亲手包的饺子了，其实妈妈包饺子很好吃的，她记得那时候她总爱和爸爸抢，但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她解下围巾，将保鲜盒层层包住，放在了背包的底层。

　　路过学校旁边的图文店，她停下了脚步，望着店里悬挂着的印刷物，她想了想，抬腿走了进去。
　　“复印还是打印？”一个戴眼镜的小姑娘对着电脑，头也没抬。
　　郑西河望着墙，指了指其中一样，问：“做一个这个，多少钱？”

　　一周后，叶缇的司机等在了公寓门外。

　　郑西河特意洗了把脸，将略微长长的头发揪了个丸子，涂了个润唇膏，精神抖擞地出门了。下了电梯，她突然想起来礼物忘带了，掉头折返，从卧室的抽屉里翻出一卷红色的东西塞进了背包。

　　车子一路向西，路程不近，天色已经擦黑。有钱人真是麻烦，过个生日还要选这么远的地方。车窗外已经飘起了雪花，郑西河朝着玻璃吐了口气，然后伸手画了个鬼脸。四十分钟后，车停了，窗外灯火通明，他们停在了一家温泉酒店的门外。

　　侍应生一路引着她，抵达了九楼的酒廊，电梯门开，她一眼看到浮夸的布置，到处都是银色的气球，正墙中央挂着孟南照的Q版人像，大眼，圆脸，短胳膊短腿，她忍住了笑。一个曼妙女郎手举香槟，回眸看到了她：“你是哪位？来干什么的？”

　　她低头看到自己黑色的羽绒服，默默回答：“送外卖的……”

　　女郎立刻回头，朝里面扬声问道：“孟少，你点什么了？外卖到了！”

　　孟南照被一群莺莺燕燕簇拥着，众星捧着月，行动都艰难。他闻声朝外看去，正要说：“什么鬼外卖……对，她是送外卖的。”

　　郑西河对上他的视线，硬生生地挤出了一丝笑。

　　她被安排在了最角落的地方，连同她的黑色羽绒服，很快沦为背景。大家仿佛真把她当成外卖小妹，竟差使起她来，一会儿点个歌，一会儿递个酒，孟南照只偶尔瞥过来几眼，也不阻拦。郑西河待得有点无趣了，那么吵，她心脏受不了。叶缇临时有事还没到，她想了想，算了，先撤吧。
　　她翻出背包，把礼物取了出来，径自走到正在与美女情歌对唱的寿星面前：“祝你生日快乐。”

　　她黑压压的羽绒服完全挡住了屏幕，孟南照左右换了好几个姿势，最后眉头一蹙，把话筒撂了：“不唱了。”视线向下，落在了她手中的礼物上。

　　“什么东西？”他朝她伸出手。

　　郑西河没什么表情地递了过去。

　　音乐正好暂停，大家都看了过来，孟南照一层一层地打开，脸顿时青了。周围也瞬间一片死寂，随即，有谁没憋住漏出了一声笑，跟着便是哄堂大笑。

　　孟南照盯着手里的那面锦旗，上面印着几个烫金大字：祝你长生不老。

　　他慢条斯理地重新将锦旗卷了起来，浑身透露出山雨欲来的气息。

　　郑西河赶紧开口：“那我先走了。”

　　一只大手牢牢地扣住了她的手腕：“不许走。”
　　“……我无聊。”
　　“陪我喝酒。”

　　叶缇到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一幕。孟南照和郑西河正勾着肩，划着拳，其他人纷纷下注，场面好不热闹。她脱下大衣走过去，顺手倒了一杯茶，放在了郑西河的面前：“你喝不过他。”

　　郑西河两眼发亮：“他划不过我。”

　　话音落下，孟南照又输了，连喝三杯。

　　后来玩起游戏，真心话大冒险，大家都拼命逮着寿星不放，不是问他哪个美女身材最正，就是问他今夜想和谁一度春宵，问到最后，孟南照干脆选了大冒险。酒瓶转了几圈，停在了郑西河的方向。

　　先前的曼妙女郎用胸顶了顶她的肩膀：“别放过他。”

　　郑西河眸光淡淡从她澎湃的胸前掠过，沉吟几秒，然后抬起了头。她的脸红扑扑的，可能是喝多了，也可能是灯光照的，一双眼睛格外有神，亮晶晶的，像两颗玻璃球。孟南照俯下身，等着她发号施令，一洗雪耻。

　　“尽管说，没什么是我孟大少做不到的。”

　　突然，他看到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还没弄明白那是什么，就听到她脆生生的声音：“那我们谈个恋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