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时节动京城》西风冷月

5、第五章

　　谢渺火速钻到了君归的衣柜里，通过缝隙往外看。
　　明玉和君沙莽一起来的。
　　君沙莽温润地说：“愁儿，你看你，刚回来就惹了这么大事情，下次可要注意，不能再这么做了。”
　　君归一边答应着一边在心里骂谢渺。
　　谢渺躲在衣柜里，紧紧捏着鼻子，忍住打喷嚏的冲动。
　　明玉笑呵呵地道：“愁儿，什么时候回月露山？修为涨了吗？修炼到第几级了？路上和谁一起回来的？”
　　“呃……过几天就回，刚修炼到二十五级……呜呜呜我进度好慢……┭┮﹏┭┮”
　　“不哭不哭，愁儿天资很好，多多努力，为师再给你些功法秘籍，进步一定很快的！”明玉把这个徒弟视为掌上明珠，平时他咳嗽一声都要关心半天。
　　明玉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衣柜。
　　老感觉里面有个东西是怎么回事？
　　君沙莽公务繁忙，不久就离开了，只剩明玉陪着君归。明玉看了看衣柜，道：“愁儿，你柜子里有什么玩意儿？”
　　“什么都没有呀……”君归小声说。
　　明玉升起一团掌心焰火：“里面那个，再不出来我烧房子了。”
　　君归欲哭无泪：“师父，你烧我房子干吗？”
　　谢渺自知藏不住了，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打开柜门，像蜗牛一样慢吞吞地爬出来。
　　……为什么一定要搞得像是和谁家的黄花大闺女偷情被发现了一样？？？
　　明玉一见谢渺，脸上登时赤橙黄绿青蓝紫各色交错。他一边用灵力向谢渺击来一边怒吼：“祸害！你在这里做什么！伤风败俗！！！”
　　谢渺扭身躲开，那团灵力从窗户里飞到了天上。谢渺一伸手，搂住了君归的脖子。明玉气得吐血三尺高：“你对我爱徒做了啥？！”
　　君归抱住谢渺的腰：“师父，谢哥哥对我很好的。”
　　明玉整个人都不好了，在风中凌乱不已。
　　谢渺丝毫不掩饰，发出一阵丧心病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谢渺笑得直不起腰，“明玉前辈，我把你家白菜拱了哈哈哈哈哈……”
　　“……！！！你知道自己是猪就好！！！”
　　谢渺停下笑，放开君归轻咳两声：“明前辈，我今日正好有一事想问，还望前辈解答。”
　　明玉皱皱眉：“我说你今天怎么突然这么有礼貌。什么问题？”
　　谢渺又不说话，只是拔出剑来。明玉还以为他要干什么，但谢渺转动手腕，剑锋伴着灵力，极快地画出了一个图案，是一个笔画由青花组成的“青”字。
　　明玉的瞳孔霎时缩小。
　　剑飞青花！！！
　　“谢渺……你……你是青州谢氏的遗孤？”
　　剑飞青花是青州谢氏的独门绝技，一种杀伤力极大且极难学的剑法，只有谢氏家主的嫡长子才能学习。
　　“明前辈，我是最后一任谢氏家主谢映之子，我想知道二十七年前，那次满月礼，你有没有送给我一枚用黑线所系的金色长命锁，然后说我命格极凶，不得善终？”
　　明玉定了定神：“你的命格乃卦象所示，非我自言。要想改命格的话……”他说到这里，便停下了。
　　“我知道改命的方法，”谢渺半眯着眼睛，笑出了一身匪气。“我不会影响到小君的命格，所以你老人家不必为此担心。”他又看向君归，声音比以前似乎多了一丝伤感：“我不得善终不要紧，只要小君平平安安的就好。”
　　君归没有说话，只是抱紧了谢渺。
　　明玉被这两个伤风败俗的玩意儿雷得不轻，又想到以前谢渺的种种恶行，不由得怒道：“要是谢映大人知道他儿子是岚煞，他会怎么想？！”
　　谢渺像是一瞬间被激怒了，眼底毫无征兆地便浮起了杀意。
　　“知道？呵，他知道最好，我还生怕他不知道呢，可惜啊。”谢渺亲昵地呓语像是恶魔的心脏，每一个字都透露着邪恶和怨念。
　　明玉和君归同时一阵心悸。
　　谢渺继续道：“青州……谢氏……谢映他自己没本事保护好家族，于是我就到了无间城……我变成这个样子，分明是他的错，可凭什么？凭什么是我？！”
　　他的话语无伦次，毫无逻辑，君归不明所以，只能拍着他的腰背，以此来安抚他。
　　明玉的脑海里似乎又浮出了那幅画面——

　　血色的夕阳映着满地满院的鲜血，刀剑剧烈碰撞，谢氏的族人、家丁和门下的弟子正在自相残杀。昔日相处和睦、你笑我闹如同一家人的人们像疯狂的野兽一样红着眼睛，丧失了理智，将手中的兵器刺进同门的身体，然后被砍一刀，与同门一起倒在血泊中。
　　谢映毫无生气惨白僵硬的尸体被几把剑钉在前堂主位后的墙上，黑红的血喷射状地印在花纹繁杂的背景墙上，不知干涸了多久，十分刺眼。在谢映面前，一块金澄澄的令牌用绳子绑在房梁上。
　　所有活着的人都在拼命挤进前堂，挤到谢映身边，却无一人在乎这个被钉在墙上的人，所有人的目标都是那块令牌，名曰“玄金令”，是青州谢氏的传家之宝，可以号令百万阴兵作为己用，当年谢氏开宗立派的祖先就是靠玄金令起家的。
　　可以说，有了玄金令，就有了一个可以光宗耀祖、扬眉吐气甚至名垂青史的机会。这个诱惑太大了，在场的人没有谁能拒绝。
　　小谢渺满身血污地躲在谢映身旁的桌子下面，脸上的血和泪混在一起，被他用脏兮兮的袖子胡乱抹掉，抹成了个小花脸。
　　这场混战持续了整整十二个时辰，直到最后一个人也不甘心地倒在血河里，仅剩的一只手丢下刀剑，竭力伸向玄金令，奋力挣扎着却终于再也没有力气，一头栽倒。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沉沉的一片死寂。满屋子的骨肉和血腥、那块被血浸染早已看不出金色的令牌和父亲的尸体，尽数烙刻在小谢渺恐惧的眼底。
　　他害怕得动都动不了，整整一天的滴水未进使他叫不出声来，干裂的嘴角沾着血。
　　青州的傍晚一向以夕阳著称。
　　小谢渺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哆哆嗦嗦地想爬出来，却听到了一阵阴恻恻的笑声。紧接着，一个黑衣蒙面人踏着尸体走进来，伸手摘下玄金令，不由分说拉起谢渺。
　　小谢渺不顾喉咙的钝痛，哑声嘶吼：“不要！不要碰我！我放开我……放开我——”
　　然而却是徒劳。黑衣人的眼底带着浓浓的笑意与恨意，抬手扬起一阵黑风，二人皆不见了踪影。

　　——这场面明玉没有亲眼看到，但是谢氏灭门后他有幸在谢家大堂和前院的阴察那里看见。
　　所谓阴察，其实是一种鸟，毛色漆黑，只有两眼通红，无论在白天还是黑夜，都能把自己看到的东西刻在灵魂里，只要有人与其灵魂相通，就可以知道它曾经看到过什么，十分方便快捷，而且就算没有灵力的普通人只用抚两下它的眼珠也可以看到，只是效果不如有修为者那么好。
　　后面的事猜都能猜出来。那个黑衣蒙面人将年仅七岁的小谢渺送入了无间城，然后不知所踪。
　　二十年，原本应该风风光光继承家业的谢渺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岚煞，无间城的城主，百姓口中的阎王。
　　而他本该在的地方——青州谢氏的大堂，早已和无数尸骨一起，掩埋在了茫茫烟尘中，无人知晓。
　　谢渺本来就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明玉莫名其妙有些心疼谢渺。
　　只是有一个疑问——谢渺为什么会这么怨恨他的父亲？该被恨、被杀的，不应该是那个黑衣人吗？
　　谢渺又搂住了君归，恢复了正常（虽然他平时也不怎么正常）。
　　“明前辈，你恐怕不知道，谢映的魂魄已经消散了，他魂飞魄散，不会再知道任何事，也不会有来世了。”
　　明玉大惊：“怎么……怎么会？！”
　　谢渺眯起眼，勾勾唇角：“是我，亲手将他的魂魄打散的，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