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时节动京城》西风冷月

34、第三十四章

　　两夜之间，三家灭门，这个消息轰动魏京。凤诗顾不上仙盟大会了，匆匆致明了歉意，开始大刀阔斧地进行最后的肃贪行动。
　　他先是下了罪己诏，因为夜间管理不当，没有尽到天子的领导职责，只顾着审讯谢渺，才导致如此血流成河的惨案发生，然后假借调查凶手的名义顺藤摸瓜，从这三家的背后整理出来一整条贪腐线，依照大魏的律法进行处决。
　　虽然贪官们隐藏的很好，可只要其中死了人，朝廷就有正当理由把他们祖宗十八代的家底都查个干干净净，自然也就能找出他们贪赃枉法的证据，扫除尸位素餐的贪官。
　　紧接着，凤诗以朝廷正值用人之际为理由，任命尚未及冠的君归继任父亲的辰国公爵位，授职边境多地巡抚，领命去查办偏远地区的官员；又解决了朝中的高官，将户部尚书、刑部尚书等亲信升至宰相，从贪赃网络中找了三家灭门的替罪羊，在宫门外斩首示众。
　　谢渺在刑室里指甲都长出来了，也没有人来找过他的麻烦。仙门百家自然质疑是无间城的作风，或者是那位和君归模样相仿的神秘人，但无间城的城主此间一直被羁押在宫中严加看管，无间四煞的另外三位也都窝在无间城里不出来，就算有人能够猜到其中的猫腻，可谁又会说什么呢？凤诗怎么安排，不牵扯到他们就行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多嘴为自己甚至整个宗门招来杀身之祸？
　　明玉也因为在仙盟大会当天的夜宴上参与了抓捕谢渺的行动洗白了冤屈，证实了自己确实没有和岚煞有勾结，因此也又赢得了仙门百家的崇敬。
　　只是明玉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
　　君归远赴边疆，找到了当年迫害风十八等人的地主和贪官，终于亲手为他们报了仇，查明真相后，用尚方宝剑将他们即刻处死，先斩后奏，连着人头和奏折一起送回了魏京。
　　至于辰息，在无间城里销声匿迹，谁都找不到他在什么地方，谢渺给他传音，他一次都没接过。
　　于是谢渺就请辰息背了个锅，把这些日子里发生过的一些血案移花接木到了辰息头上。至于凤诗怎么对外解释、安抚人心，就靠他那张比魏京朱雀大道更适合跑马车的嘴了。
　　凤诗的解释也无非就是什么天神震怒之类的说法，他自己都不信，用来忽悠老百姓多行善事遵守法规罢了。
　　数月后，仙盟大会结束，贪官被清理的差不多，凤诗办了科举，提拔上来一大批清正廉洁的年轻官吏填补空缺。有户部尚书周凌这几位一生廉洁奉公的老臣镇着，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君归从边疆赶回来，凤诗让他当了吏部侍郎，守着选拔官吏的大门。君归虽然还没到及冠的日子，本事却也不小，再加上有明玉明珠的教导，公务和修行两方不落下，终于发挥了除了当吉祥物以外的积极作用。
　　等到了君归二十岁的生辰，月露山众人和君沙莽生前的至交好友全部到场，凤诗也拖着一天不如一天的病体，带着君皇后所生的皇子们来了君家的祠堂。
　　不管怎么说，他也娶了君氏做皇后，小舅子的冠礼无论如何也要来一趟才好。
　　谢渺打扮成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侍从，随着凤诗一起来了。他换了宫人的衣服，故意穿着宽大的衣服，弯着腰，整个人面目全非，躲在杨康和凤诗身后，只为了来看君归及冠。
　　可就算打扮成了这样，君归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了。君归传音给谢渺：“谢哥哥，你也来了。”
　　谢渺在心里轻轻笑了：“怎么认出来的？我是哪个？”
　　“我看着你呢。”
　　谢渺抬头，和君归四目相对。君归道：“我还认不出来你吗？”
　　“别看我了，专心准备，马上就要开始了。”

　　等到了晚上，冠礼既成，宾客也都散了，凤诗起驾回宫。他的身体已经不行了，经常会咳血，喘不过来气，得靠李必逢为他运输灵力和众多草药治疗才吊着命。
　　他把谢渺悄悄从刑室里放了出来，带在自己身边。谢渺自然也是易了容，或者戴着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
　　凤诗进了寝宫，侧卧在床榻上，刚刚喝过药，有气无力地拉过被子来盖上，将其他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了谢渺。
　　谢渺照常设了结界，摘下面具，坐到凤诗的床边，拉起他的手。
　　凤诗说一句话就得喘息许久，他断断续续说道：“青岚啊……我好像……撑不过，今年的，除夕了……你说民间有多少孩子等着除夕过年，朕倒是坏了他们的兴致……朕舍不得……我不想离开，可是……大魏的祖训定下规则，皇帝不得以鬼身重现人间……青岚……”凤诗哽咽道，“潇湘水云，终究还是……凑不齐最后两个了……”
　　谢渺捂着嘴，有泪水蜿蜒而下，在骨节分明的手腕处集结掉落。
　　凤诗紧紧捏着他的手：“青岚，朕这辈子只有那么几天是快活的，尤其是听你弹琴的时候……你说过，辰息的画上，月无言在抚琴，你说，我会不会是那琴呢……”
　　“你明明是我面前听着琴音的那朵牡丹花。”
　　“青岚，给朕弹个琴吧……最后一遍了……来不及让你喝酒了。”凤诗的枕头都被泪水打湿，洇成了一片。
　　那一晚上，谢渺用玄幽古琴给凤诗弹了他最爱听的曲子，以及古琴十大名曲。最后一首《高山流水》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谢渺指尖在坚韧的琴弦上依次拨过，琴弦一个个应声而断，将谢渺的手指划得鲜血淋漓。
　　千言万语，百般不舍，都在这十一首曲子里了。
　　凤诗深夜睡去，谢渺收了断琴，就躲在凤诗的床底下睡着了。

　　时间过得很快，凤平天赋异禀，已经可以在凤诗病重的时候独立处理政务了。凤诗醒来后看到凤平批示过的奏折，已经有模有样，虽然有不足之处，但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周凌来访的时候问过凤平关于谢渺的事，凤诗在床上假装睡觉，凤平左思右想，搪塞了过去，说自己不知道，没有说漏嘴。
　　君归办理国家大事的本事也在日渐提升，每天把他累得死去活来，晚上还要修炼。明珠回了月露山，只有明玉陪着君归，除了心疼还是心疼。谢渺曾有几次偷偷摸摸地翻墙进来，明玉知道了内情，也不再拦着了。
　　寒来暑往，春夏秋冬，谢渺在牢里闲着也是闲着，一边远程联系无间城的各项事宜，一边从辰息的神境之中种出了青栀灵草，一些送给凤诗，一些在夜深人静之时，跟杨康打过招呼，御剑回到无间城，给小黑熬药，再趁天亮之前赶回去。
　　黑无常的症状见好，但凤诗……
　　谢渺就当自己在天牢里闭关，加紧修炼，尽量不去想凤诗。反正每天晚上都能见，然后躲在龙床下面睡一觉。杨康已经对他的神操作习以为常，凤诗既然同意，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谢阎王胡闹了。
　　正如凤诗预料到的那样，即便他用了所有能用的办法治疗，病情也是日益加重，他不仅没能撑过今年的除夕，甚至都没能等到……他三十岁的生辰。
　　人间真的再也留不住凤诗了。
　　谢渺和凤诗、凤平商量好，一旦凤诗宣告殡天，压制着谢渺灵脉的灵力消失，谢渺就立刻“逃走”，回到无间城，干他该干的、同时也是最重要的事——杀辰息。
　　这天晚上，周凌、君归等七位顾命大臣被皇帝紧急召见，因为皇帝病危了。
　　谢渺想在凤诗最后一刻的时候陪在他身边，于是凤诗让他躲在床下，等候着门外急促的脚步声渐渐近前来。他面具下的脸不知被泪水洗过多少遍，他紧紧咬着自己的手，不发出一点声音。
　　太子和顾命大臣赶来寝殿里，最后一次向凤诗下跪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