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时节动京城》西风冷月

32、第三十二章

　　凤诗揉了揉疲惫的双眼，吩咐道：“上朝。”
　　杨康留下来看管谢渺，目送着凤诗逐渐模糊的背影远去。
　　等到周围没有人，杨康四下看看，确认周围安全，一转身回到了刑室，紧紧关上大门，来到谢渺身边。谢渺睡得正香呢，被杨康强行唤醒：“谢城主，你要不醒醒？醒醒！哎呀别睡了，醒醒！”
　　谢渺很不情愿地睁开眼：“怎么了？”
　　杨康一脸牙疼的表情：“你怎么睡得着的！不疼吗？”
　　“习惯就好，”谢渺闭着眼睛转了转脑袋，打个哈欠：“你一夜不睡，不累吗？”
　　“废话，我多少次带着巡夜队从晚上到白天，你说的习惯就好。”
　　谢渺忽然睁眼：“哎，杨大人，你不陪着长烟去上朝吗？”
　　“总得有个人留下来看着你，”杨康还是没忍住，轻轻端起谢渺被吊在铁环上血肉模糊的左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以往我们要是对别的犯人用这种拔去指甲的酷刑，过不了两根手指他就什么都招了，谢城主倒是……”
　　谢渺偏头看着他，歪嘴一笑：“所以，杨大人可以想象一下，无间城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才能养的出我这种人呢。”
　　杨康一惊：“那，被陛下送到无间城里的那个孩子，岂不是……也会变得和你……”
　　“你不用担心他会变得和我一样，那么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我保证他活不过七天。估计现在啊，骨头都成一捧黄土了。”
　　“贵妃安氏勾结外人刺杀皇帝，谋害亲夫，属实该死，可……那么一个半大孩子，陛下竟也……如此狠心。”杨康有些出神。
　　“杨大人，我跟你说啊，我小时候到无间城里，就是因为有人在幕后主使着一切，他没有杀了我，所以我就要杀了他，这只是个时间问题。长烟如果真的能狠下心来，也是为了永除祸患。”
　　“是啊。”杨康叹道。
　　不过谢渺觉得，凤诗未必能下得了如此毒手。
　　识海中两个人的未接传音嗡嗡作响，一个来自小白，另一个来自君归。谢渺眉头一皱，想了想，闭上眼睛，先接了小白的。
　　“城主城主！”
　　“出什么事儿了？”
　　“没事儿，就是之前忘了跟你说，你从月露山回来的前几天，咱家陛下送了一个孩子来无间城，跟我们说不管怎么样，让他活着就好，并且不要让他出城。您知道这件事吗？”
　　谢渺眉头紧锁：“那孩子……姓什么？”
　　“姓安。您知道？”
　　“……对，是知道。那就照长烟说的，活着就行了，你们看着养养，实在养不动了，就把他杀了吧。”谢渺向小白说明了孩子的身世，小白听后沉默了良久，谢渺道：“就是这么个事情，我现在回不去，你们看着办。小黑的药按时吃着没有？青栀灵草还剩多少了？”
　　“啊，这个都好说，青栀灵草也还……您带回来的不多了，我就……我就和老花……去姜宗主家里趁他不在，偷了一点。放心，都是现成的药材，还能撑好久，没留下痕迹，看不出是我们干的。”
　　谢渺震惊得差点睁眼：“我勒个去。那你们……算了，下次快用完之前跟我打个招呼，别去偷了，万一再被发现，不好收场。”
　　“好好好。”小白忙不迭地答应。
　　解决了无间城那边的事情，谢渺放着君归没管，将自己的灵力波动压制到最低限度，又不动了。
　　君归现在没有官职，自然也不用上朝，被明玉按在家里，还是死活不肯消停，趁着明玉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翻墙跑了。他一路躲躲藏藏来到了皇宫里禁军专用的刑室，躲在柱子后面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没有人，于是快步来到了阴森狰狞的大门前，使劲敲门。
　　杨康正闭目养神，忽听敲门声响起，噌地站起来准备去开门，又看了看谢渺，眼珠一转，将一旁盛满水的铜盆端起来，从谢渺头上泼了下去。
　　于是谢渺就这样再次被惊醒。
　　杨康竖起食指在唇边，示意谢渺噤声，然后从谢渺的伤口上蹭了一手血，才去门边，沉着声音问：“何人？”
　　君归很着急：“杨队长，杨大人，是我，君归！”
　　杨康转身，见谢渺一个劲地摇头，回答君归说：“小国舅，陛下有令，在他回来之前，谁都不许进。您也是。”
　　“杨大哥，我知道谢城主之前得罪过你，你就让我进去看他一眼好不好，杨大哥，我就进去看看他到底怎么了！”
　　谢渺的头成了拨浪鼓，用口型告诉杨康，千万别让他进来。
　　杨康于是道：“小国舅，陛下让您待在家里，您还是快点回去吧。我知道您和谢青岚之前有过些交情，您很想为他说几句话，但这的确是陛下的命令，不让您进来，您请回吧。”
　　君归似是妥协了：“那……好吧。”
　　杨康听着君归走了，从门缝里看到他的身影在拐角处消失不见，才又走了下来：“谢城主确定不见他？”
　　“现在还不是见的时候……”
　　谢渺话没说完，下半句堵在嘴里，就听大门一声巨响，君归去而复返，直接采取强制措施，破门而入。
　　谢渺怎么忘了，现在的小君今非昔比。
　　君归又回过身狠狠关上了门，将地面都震得发颤，怒火冲天地走向谢渺：“谢！青！岚！”
　　谢渺无处躲闪，被君归一把抓住了乱蓬蓬湿漉漉的头发，强硬地提了起来，两人目光对视：“谢渺你这个混账东西，你竟然敢不接我的传音？！你明明有灵力，你竟敢不接？！你找死！”
　　杨康都没来得及拦住，君归抬手就是货真价实的一个巴掌，重重扇在了谢渺脸上，：“你明明没被封住灵力，不然我的传音也不会传到你那里，再让我发现你没有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你多少提前跟我说一声，你们谁都不说，师父也不说，就让我担心！”他又是一巴掌，扇在谢渺另一边脸上，勃然大怒：“怎么？你还觉得我和三年前一样是不是？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就不知道了是不是？谢渺你个王八蛋，再有下次我打不死你！！！”
　　杨康手忙脚乱地抱住君归：“小国舅！您先冷静啊！别打了别打了！这事儿有点内幕没跟您说，您先别打了！”
　　谢渺的双颊一片绯红，嘴角流了几滴血：“小君……你吃啥了手劲这么大……哥哥错了好不好？别生气了，只是哥哥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呢……”
　　君归被杨康从背后抱住，还在指着谢渺骂骂咧咧。杨康好容易等他自己平静下来，才放开手：“小国舅……三年不见，您可真是力拔山兮气盖世啊。”
　　君归不住地喘息，谢渺没顾上自己脸疼，安抚道：“长烟和我要给太子殿下铲平障碍，就是丞相王越，你听说了吗，就昨天晚上，一夜之间的事儿。”
　　“哦，你干的？”
　　“嘘——小君乖，你可什么都不知道，这可不是我干的。”
　　“那是谁……”君归恍然大悟，“好吧，我知道了。”
　　谢渺偏了偏头：“小君，这个耳珰，我现在带着不太合适，你给我去掉，先替我收着。这是……他给我的东西。”
　　“他给你这个干啥？”
　　“要不你先拿上看看？”
　　君归摘掉谢渺的耳珰，捏在手里，感知了一下。辰息几乎把整个神境都封在了里面，现在的辰息神境只是一个设了障眼法的空壳，只有一处是真实的，没有给谢渺——藏书阁。
　　君归什么都没说，收好了耳珰。这可能是辰息的全部遗产，行将就木之时，还是给了自己最爱的人。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凤诗和文武百官的争论声：“朕不是说过，朕亲自审问了一整晚，现在亲自带你们来看，他总不可能是王丞相灭门的凶手。再说了，朕也告诉过你们，王丞相平时在外面结怨众多，有人趁着仙盟大会朕顾及着玄门的时候下手报私仇也不是不可能……”
　　杨康有点惊慌：“快快快，小国舅，你赶快躲起来，陛下还好说，那各位大人们可不好打发。”
　　君归左看看右看看，躲进了墙角一间空闲牢房的黑暗角落中，悄悄蹲下来，看着外面。
　　凤诗带着他的大臣们和禁军进了刑室的大门，一眼就能看到谢渺全身是血的垂着头。杨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调整好了表情，下跪行礼道：“回禀陛下，他还是没有供出玄金令的下落。”
　　文武百官都是普通人，虽然听过谢渺的名号，也知道谢渺本事不小，却不知谢渺真正的实力，以及玄金令对于修仙问道之人有着多么大的诱惑。
　　凤诗的声音冰冷如霜：“谢渺，抬头。”
　　谢渺依言，满眼怒恨地仰起脸，看着凤诗，沾着血的牙齿都充满了滔天恨意：“凤长烟，我不会把它给你的。你问我为什么要刺杀皇后和辰国公一家，我都告诉你了，该说的都说了，你怎么还不放过我……凤诗！你言而无信！你言而无信！！！”他嘶吼起来。
　　你言而无信，说好要听我弹一辈子的琴，可你只有三十岁。
　　凤诗眼底闪过浓浓的痛苦，只有谢渺能看得见。
　　户部尚书和另外几个凤诗的亲信一起生气了，骂道：“你这逆贼！竟然还敢直呼皇上的名讳！应该拔了他的舌头！”
　　杨康上前，一手拿着剪刀，另一手捏住谢渺的脸。谢渺紧紧闭着嘴，拼命向一边扭着头。
　　凤诗拉住杨康：“先留着他的舌头，朕还有话没问出来呢。”他轻轻摸上谢渺通红的脸，不满道：“你打他脸干什么？万一毁容，岂不是可惜了这如此天资绝色？”
　　在场所有人，知情的和不知情的都沉默了。
　　杨康的大脑急速运转，自己甚至听不清自己说了什么：“这……陛下，臣看他昨天晚上……呃……宁死不从……还对您出言不逊……今天您走了以后……又开始骂您……臣就想着给他点教训……”
　　谢渺的表情非常一言难尽。完蛋了，这可怎么跟君归解释啊。
　　凤诗也同样一言难尽：“那……你打了多少？”
　　杨康汗都下来了：“这个……就随手……让他老实一点……臣没想到……这谢渺这么细皮嫩肉的……”他猛地跪到了地上，头几乎低到了胸口：“臣若是坏了陛下的兴致，陛下……”
　　户部尚书脸色铁青，也跪下了：“陛下！此人虽然貌美，但陛下也该为自己的身体和江山社稷考虑！虽然……三位娘娘都已经驾鹤西去，可陛下也要……多少控制一点。”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凤诗的亲信齐刷刷跪了下去：“请陛下为江山社稷着想！”
　　不是亲信的也跟着跪了。
　　谢渺憋笑简直要窒息，君归躲在角落里死死捂着嘴，笑得一边抽搐一边翻白眼，就是不敢出声。他也不知道，自己两巴掌，竟然能打出这种效果。
　　凤诗气得咳嗽了起来，没忍住笑了：“都给朕起来！朕是那种沉迷美色不顾江山的昏君吗！周爱卿，问你呢，朕是吗？！”
　　户部尚书擦了擦汗，扶正了帽子：“这……陛下平日里兢兢业业为了江山社稷，是千百年来少见的贤明君主，万万不能用昏君二字来贬低自己……臣等也只是为了陛下的身体考虑……”
　　凤诗都气笑了，看着杨康：“还有你！朕昨天……昨天——不过就是摸了两把他的头发，被他躲开了，什么宁死不从！书读得少就不要乱用词汇，败坏朕的名声。”
　　“臣死罪死罪……臣以后一定多读书……”
　　君归笑得要断气了。
　　凤诗踢了踢谢渺：“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再不说玄金令在哪里，朕就将你在宫门外当众处以极刑，你可想好了。”他止住了笑，咳嗽几声，往外走去，“众爱卿，国事未定，回朝吧。这回你们总该信了，王越灭门和谢渺没关系。”
　　有人奉承道：“陛下可真是神通广大，谢阎王的名号我们都听说过，可是头一回遇上您，也不过如此嘛。”
　　凤诗表情淡淡的，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