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时节动京城》西风冷月

18、第十八章

　　谢渺回了空无一人的谢府。月夜空寂，墨色笼住了他的全身。他随手挥过灵力，匆匆清理了一下院中的灰尘，在梳妆台前坐下来，摘下束发的玉冠，披散了三千青丝，瞧着镜中的人影。
　　谢渺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辰息也是这样，看着镜子里一个隐约不清的影像，自己一个人守着一地的支离破碎，度过了上万年。
　　他往脸上泼了几把凉水，换上一件深蓝色丝绸外衣，解下腰间的青花剑，也不顾疲劳驾驶，御剑而上飞往月露山，很快与黑夜融为一体。
　　谢渺到达月露山时天色尚早，正是黎明之前最黑暗的这段时候。守门的月露山弟子也在打着瞌睡。谢渺也有些累了，随意往旁边的石头上一靠，戴上面具开始闭目养神。
　　身上那条从锁骨到右肋的伤口还没有好透，一阵一阵地疼。凤平那一刀可真没手下留情，谢渺要是没躲开，估计现在心肝脾肺都拿去涮火锅了。
　　这个小太子，也不说对自己的舅夫好一点。
　　谢渺睡得正香，猛地被守山门的两个弟子一声尖叫生生吵醒。他非常不高兴，睁开眼来：“吵什么？我千里迢迢赶来，连安安稳稳睡个觉都不行？”
　　这两个人像见了鬼一样飞奔进门，边跑边喊：“哎呀我的妈——岚煞来了——！！！”
　　谢渺：“？？？”
　　我又不是来杀人的，你俩害怕啥？
　　他站起来，拍掉衣服上的尘泥，静静等候。
　　不久，明珠带着一众弟子过来，谢渺躬身行礼，脸上冷不防挨了明珠重重一巴掌，然后听她说：“把剑和暗器交出来，跟我进去。”
　　谢渺将青花剑双手奉上，同时说：“前辈，暗器我都交给陛下了。”
　　明珠问：“身上还有什么铜铁类制品？”
　　谢渺嘴上说没有，脑中单独传音给明珠：“贴身软甲总可以吧？”
　　明珠：“……进来。”
　　谢渺敛去浑身锋芒，乖顺地跟在明珠身后。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可不是炸刺的时候。
　　明珠传音给他：“未愁出事了。”
　　谢渺瞬间不淡定了：“什么事？”
　　“本来从无间城出来之后心性就和以前大不相同，前几天又在夜猎的时候中了魔兽的毒，现在变得……有些和你一样。就在昨天，我的一个弟子和别人随口议论了几句君家灭门的事，没想到未愁听见以后抬手就是一刀，正中左肩。因为这个，未愁现在还在禁闭室里禁足。”
　　谢渺：“你不觉得在背后议论别人全家死光这件事，实在是缺了大德吗？”
　　“觉得，所以我的那个徒弟也在禁足，时间比未愁长一倍。”
　　“唉，小君还是善良，要是让我听见谁在背后偷偷非议谢家灭门的事情，我早把他杀了。”
　　“积点德吧你！”
　　交谈之间，谢渺随明珠来到了月露山的议事大堂。
　　大堂内坐满了人，各大门派都派了代表来。弟子们在堂外列队站好，谢渺正了正面具，昂首阔步走进门。
　　明玉坐在主位上，看见这祸害就气不打一处来。
　　谢渺恭敬地深深一礼：“晚辈见过明掌门。”
　　明玉厉声喝道：“谢青岚！君家与你交情不浅，你为何弃昔日的情谊于不顾，杀灭君家几十口人？连堂堂国母都惨遭你的毒手，你事后还将未愁送入无间城，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丧尽天良之人！！！”
　　谢渺直起身来，道：“此事着实有隐情。君家灭门并非我本意，有人将一股灵魂侵入我的神识之内，控制我杀了他们，然后让未愁在无间城中待了三年，这三年间我也一直居住在那人家中。”
　　明玉道：“我听你胡扯！什么人能用一股魂魄就做出几乎夺舍的事情来控制别人——特别是你的肉身？既然你这么说，那你且告诉我，那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谢渺握紧了拳：“我……不能说。”
　　众人一片哗然，其中一个人指着谢渺：“岚煞大人胡编乱造的本领真是好，把我们当做不明事理的傻子吗？”
　　谢渺看了看他，一笑：“对，在我眼里，你就是一个不明事理的傻子。”
　　那人气得失去理智：“谢渺！你——”
　　明玉重重一拍桌子，周遭顿时安静下来，他怒吼道：“谢青岚，你再敢口出不逊？！”
　　谢渺低着头不说话了。
　　场面一度安静得鸦雀无声。谢渺率先打破了沉默：“我说的那个人，还是二十三年前……青州谢氏灭门的幕后主使。”
　　有人冷笑一声：“呵？青州谢氏灭门的原因是他们自己家因为玄金令而内讧，哪里有什么幕后主使？”
　　谢渺拢了拢衣袖，看向他：“怎么没有幕后主使？玄金令可以号令百万阴兵，是谢家的传家珍宝，历代家主都珍而重之地保管或随身携带。这本来是很隐晦的秘密，可是在血案发生的前五个月，这个秘密被传得沸沸扬扬，怎么都压不住。直到有一天，玄金令被挂在前堂的房梁上，谢家家主谢映不知被何人杀害，尸体就钉在玄金令后面的墙上。这件事，明掌门是知道的。”
　　众人怔了半晌，又有人问：“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谢渺用“你这废物怎么什么都不明白”的眼神瞥了他一眼，道：“因为……我也姓谢啊。”
　　这下，所有的人都不淡定了。谢家末代家主谢映与其中很多人都是故交，那位姓姜的宗主颤颤巍巍地说：“你是……你是青州……谢映大人的遗孤？”
　　“没错，我是他的嫡长子。”
　　“那也就是说……你会剑飞青花？”
　　“还让明掌门和未愁见过呢。”谢渺笑道。
　　明玉拍了拍桌子：“这件事我倒确实可以肯定。谢氏灭门后，阴察中所记录的与他所说无异。谢青岚，那这么说来，君家灭门的主使，也是那个带走你的黑衣人？”
　　谢渺点头应答。
　　明玉又问：“还有，那人的长相如何？”
　　所有人心中惊疑：问长相干吗？难不成画影像图通缉吗？
　　只有谢渺明白过来什么，抬头对上明玉凌厉的视线，一字一句道：“和未愁长得一模一样。”
　　明玉和明珠对视一眼，心底隐约有了答案。
　　明珠问谢渺：“那个人是以什么为筹码，让你不要说出去的？”
　　谢渺提到这个就来气，咬牙切齿地回答道：“以我们身边亲友的性命，其中也包括您和明掌门。”
　　明玉克制地呼出一口气，声音洪亮地说道：“各位，我们可以相信谢青岚方才所言之事，因为小徒未愁也这么说，与他别无二致。”
　　谢渺又说：“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不完全只有我和未愁两人知道。在此之前，我已经见过了仙督大人，将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陛下。陛下是真龙天子，那个人动不得他。各位如若想知道，可以去找陛下一问。”
　　明玉心里如释重负，表情也不禁轻松了一点：“既然如此，今日便先到此为止吧，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还请谢城主在月露山的禁闭室暂住些时日。”
　　谢渺道：“要是把我一直关着，真相永远都不会水落石出。只有我知道杀了那个人的办法。”
　　其实谢渺对禁闭室还是不反感的，毕竟里面有个小君。
　　姜宗主又发话了：“这件事情先告一段落，可岚煞之前的种种恶行，就在今日一并清算了吧！反正他现在手无寸铁，刚才不是还有道友说要给前任仙督和先帝报仇吗？”
　　谢渺突然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前任仙督是我杀的没问题，可是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杀了先帝？那不是凤诗干的好事吗？
　　冤归冤，气势不能输。谢渺唇角一挑，笑容邪气四溢，乜斜着眼看了看姜宗主：“你以为，我被称为阎王的实力，是手无寸铁就能输给你的吗？”

　　辰息看着铜镜，失声笑了：“杀我？你能有什么办法杀我？不过……真能死在你手里也算解脱，没什么遗憾了……”他搓了搓脸，手掌划过眼睛的时候，他的眼神骤然显出杀机：“但在那之前，哪怕最后一秒，我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