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时节动京城》西风冷月

14、第十四章

　　无间城中。
　　浓浓的妖雾里，君归用灵力治疗背上的伤口，稚嫩的脸疼得几乎要变了形。
　　空空的腹腔发出了巨大的抗议声。
　　君归眼前是一具挺新鲜的尸体，还热乎着。他胃中泛起一阵阵呕吐的冲动，因为这个人的死相真的很惨。可是君归吐不出来什么了，他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吃到东西。城中就像是一个迷宫，他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阎王殿，估计找到了也没用。谢渺被另一半自己带去了神界，花酌不知所踪，黑白无常应该也没空理他，师父师叔更不会找到他。
　　真是一个山穷水尽的绝境。
　　眼前的尸体是他唯一活下去的办法，如果再不吃就会被别人抢走。
　　短短两个月内瘦了好几圈的君归思虑再三，终于努力按住颤抖的手，用剑刃割下一块血肉来。
　　他只能吃生肉。城里一旦生火，就会引来无数人和鬼，君归前两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脱出来。
　　君归现在才知道为什么自己来无间城中试炼的时候，谢渺死活不让他出门，以及更久以前，凤诗甚至要下圣旨不让他来这里。
　　无间城是什么地方，不会有人比他们更清楚。
　　君归还发现，自己在这两个月里修为不过劫期就直接暴涨了八级，对于疼痛和饥饿也不那么敏感了。
　　最可怕的一点，他可以……杀人不眨眼了。
　　以前的君归，别说人了，连个鸡都不敢抓，虽然剑法精湛，但是个真正意义上的“手无缚鸡之力”。
　　可是现在的君归，人血溅到脸上、血肉横飞在眼前都能依旧面不改色。
　　君归有一些害怕，怕自己也会成为和谢渺一样的凶煞神。
　　　一想起谢渺，君归心里涌上了一种十分难以形容的复杂的感情。
　　谢渺灭了君家满门，君归知道这不是他故意的，可是他全家人的性命该让谁来偿还呢？那个辰息吗？辰息要怎么还？难道谁还有办法杀死辰息上神吗？
　　君归一边想着，嘴角沾着血，眼神充斥着戾气，远远看上去，竟和谢渺杀人时的样子有几分神似。
　　君归吃完，随意擦擦嘴，站起身来，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小君了。这还只是两个月的时间，三年以后他会变成什么样子？等到和谢渺再相见时，谢渺知道了他的变化，会不会就不喜欢他了？
　　毕竟，谢渺爱他的天真可爱，可现在的自己，竟是这么不讨人的喜欢。
　　姓谢的，你要是敢不喜欢我、敢不要我了，我一定把你活生生剔骨抽筋方解心头之恨！
　　晚上，君归找了一间破破烂烂的小屋子，在吱吱叫个不停的老鼠群和缺东少西的木板床中躺下来，解下外衣当做铺盖，仰头望着天花板上正对着自己脸的一个破洞。
　　他记得自己是从城门外那个高台上被丢进来的，当时摔了个四仰八叉，却还记得那高台的平面顶层有一个灵力法阵，是蓝色，但他下面还压着一个红色的血阵，残旧不堪，十分有年代感；灵阵则呼呼运转，显示着结阵之人的灵力充沛无比。
　　君归百思不得其解这两个阵到底是干嘛的，想着想着就睡着了。睡梦中，他梦到有人在向他泼水，一盆一盆不停地泼，一直把他泼醒了——还是没停。
　　君归闪电般地一跃而起，但并没有人偷袭他，而是那个天花板上的洞漏雨了。
　　君归：“……”
　　换做是以前，他没把幸运命格分给谢渺的时候，这种屋漏偏逢连夜雨的倒霉事情是绝对不会让他遇上的。
　　也怪自己脑子有问题，那么多地方空着，非要躺在洞底下。
　　君归借着雨水把衣服洗了，盯着雨水四溅，又想到了谢渺。
　　如果谢哥哥有了他的一半幸运以后，运气能变好的话，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辰息独自坐在房中，看着铜镜里的君归和墙上月无言的画像。
　　果然，无论自己转世成为什么身份、变成什么样子，都没有办法恨月无言。
　　只是这个小君归，这一次怎么就这么不争气，投胎成了这么个小可爱不说，居然还能让谢渺在上面了？
　　辰息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的基因出了问题。

　　君归等到第二天衣服干了以后出去找吃的。太阳升了起来，驱散了大雾，无间城罕见的又一个晴天让君归的心情好了不少。
　　他猎到了一只魔兽，看上去肉质鲜美口感甚佳，于是把它拎到了一处无人的角落，准备大快朵颐。
　　就在这时，君归感觉到周围有人来了，立即按住剑柄，警惕地四下望去。
　　大约五六个人，看上去饥肠辘辘，直勾勾注视着魔兽新鲜的尸体。君归想了想，指着魔兽：“来一起吃吗？现在是晴天，生火的话会更好吃的。”
　　为首的是一个年龄与谢渺相仿的男子，闻言不禁有些惊诧：“小兄弟，你……你真的愿意和我们分享？”
　　另一个人说：“大哥，可要当心啊，他万一在骗我们呢？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君归不以为然：“那我自己吃了。”
　　首领急忙拦住：“小兄弟！若是你没有加害之意，我等感激不尽！”
　　君归本来就有一种惹人喜爱的迷之体质，之前怀疑他的人也不说什么了，几个人来到魔兽的尸体旁边生起火来，和君归一起吃。
　　首领边吃边自我介绍：“我叫风十八，是青龙帮的帮主，今天和这几个兄弟出来找吃的，刚才那个是我二弟阿平，请问小兄弟姓名？”
　　君归一愣。阿平……他想到了他的外甥，当朝太子，凤平。
　　“君归，字未愁，修为三十三级。”君归很快说。
　　风十八再一次震惊：“你这么小年纪就三十三级了？我今年才刚刚三十九级哎。”
　　“我两个多月前还是二十五级，然后来了无间城，现在是三十三级了。”
　　阿平惊得目瞪口呆：“未愁，你有什么灵药吗？”
　　“没有啊。”
　　“那你知不知道，在无间城里，修为要提升一级不借助丹药，至少需要三个月？！”
　　君归也愣了：“那……可能……是因为我比较适应无间城吧？”
　　风十八问道：“未愁，你是怎么进来的？来试炼吗？”
　　君归决定把锅甩给谢渺：“算是吧。谢城主灭了我家满门之后把我弄到了这里来，也不知道他脑子有什么毛病。”
　　说话的时候，君归心想：辰息！我说的是你不是谢哥哥！你脑子才有病！有大病！！！
　　风十八点点头，只听君归问：“帮主也是来试炼的吗？”
　　风十八怔了许久：“……不是……无间城里的人，除了来试炼的以外，别的人谁不是在外面活不下去了才来的？谁不恨，谁不怨，谁不想好好活着呢？谁没有牵挂？谁不想活在人间？可是人世不怜，事与愿违啊……”
　　阿平在一旁神情落寞地说：“大哥在外面的时候，本来一家人和和睦睦，可是大哥的母亲被当地的恶霸欺辱后自尽，大哥杀了恶霸，官府捉拿，走投无路，于是就到了无间城里；我呢，家里是给地主当佃农的，地主放高利贷逼死了我的父母，我与兄姐因此逃难，在途中遭到地主围堵，没吃没喝，兄姐活活饿死在我眼前，我吃着他们的肉活了下来……”说到此处，泪眼婆娑。
　　君归听后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会有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情！你们放心，等到我们出了无间城，我一定替你们讨回公道！”
　　阿平忍着没笑：“你？未愁，你怎么替我们讨回公道？我们那里都是偏远地区，天高皇帝远，官府和恶霸串通一气，在我们那里当官的，都是些禽兽不如的东西，和大地方的官都不一样，你怎么讨？”
　　君归挑了挑嘴角：“我认识比官府还厉害的人。就算天高皇帝远，那也是有皇帝的，再远的路走着走着就到了。”
　　风十八随口说了一句：“未愁，你还能认识皇帝不成？”
　　君归神秘一笑：“没错，我就是认识皇帝。”
　　所有人的目光惊奇地向他，君归道：“我的亲生姐姐，生前是……当朝皇后。陛下是我的姐夫，我还认识一个和陛下关系很要好的人，等我们出了城，一定会惩治贪官，锄奸扶弱，为你们沉冤昭雪的！”
　　阿平嘴里的肉都忘了咽下去：“……未愁，这……这可不兴瞎说。”
　　“没瞎说，”君归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翻出来一块伤痕累累的腰牌，“辰国公之子君归君未愁，童叟无欺，货真价实。”
　　所有人：“！！！”
　　风十八注意到了刚才君归说的一个词：“生前？”
　　君归的目光黯淡下去：“是啊……生前……我全家人尽死于……谢渺之手……”
　　君归在脑海里自动把谢渺换成了辰息。
　　“不过，过去的事情总比不上当下，”君归接着说，“只要心里有太阳，无间城也是花海人间。”
　　风十八抬头，定定地看了君归许久：“那你愿意，加入青龙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