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合》桨逸纸帆

11、《复合》

　　chapter 11

　　厉罪的个人物品不多，多的是他画室那些东西。
　　看客厅乱七八糟，东西越收拾越多的架势，就知道厉罪是正儿八经要住在这了。
　　戚酒帮他把一些很久之前的画稿搬进还没成型的书房里，出来时，看见厉罪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面前摊着一本画册，戚酒大概扫了一眼，是素描的线稿。
　　厉罪极度追求作品的完美，但凡有一点不满意的，哪怕能修改，且最后效果会比他原先的设想要更完美，他都不会容忍。
　　没谁能左右他的想法，即便那个人是自己，也不行。
　　戚酒对那本画册不感兴趣，只想赶紧收拾完这些行李，然后回去睡一觉。
　　“这几个箱子准备放在哪？”戚酒问。
　　厉罪瞥过去：“你先别忙了，过来。”
　　“？”
　　戚酒疑惑不解，但还是走过去了：“干什么？”
　　炙热的掌心覆在手腕上，电光火石间，他感受到厉罪右手中指的戒指痕迹。
　　戚酒没有防备，被扯了一下，膝盖一弯，半跌在厉罪身上。
　　厉罪毫不费劲的给他换了个姿势，戚酒刚想挣脱出去，厉罪指着面前的画册，问他：“你还记得这个吗？”
　　戚酒脾气上来，看都没看：“不记得。”
　　厉罪说：“不记得很正常，你那个时候，对我爱答不理。”
　　戚酒顿了顿，下意识看向那本画册。
　　同床共枕那么多年，厉罪的画他看过很多，包括早期的画风。
　　不过这本他还真没见过。
　　但戚酒知道，这一定是他大三的时候画的。
　　厉罪正式追他的时候是大三，那年戚酒在离学校最近的一家医院里实习，工作是助理，即便进了手术室也只是观摩学习。
　　毕业之前他真正实操的一场手术是阑尾炎手术。
　　厉罪那时候并不粘人，追人的时候也挺傲的，像是拉不下面子，也有点能不能追到都无所谓的感觉。
　　实际上戚酒拒绝过很多次，可厉罪没有半点要放弃的想法。
　　知道他忙，厉罪并不会多打扰他，也不会在旁边硬找话题唠唠叨叨没完没了，更多时候是拿着素描本画画。
　　无论是哪个地方，哪处风景，里面必不可少的都有他的身影。
　　或者说，这些素描画，都是为了他而画的。
　　戚酒往后翻，最后一张是戚酒毕业典礼那天，厉罪跟他表白的素描画。
　　由于厉罪是当事人，所以这幅是根据照片后补的。
　　一整本，记录了他们从相识到在一起的全过程。
　　当年厉罪画画的速度和还原度在他们美院很出名，只要有笔有本，他能随时随地把眼前的场景素描出来，哪怕是人山人海，他也依旧能从容不迫的，用出其不意的角度，把场景尽最大可能还原出来。
　　所以戚酒每看到一张，都能回想起过去。
　　“我这辈子画过最多的素描就是你。”厉罪忽然说道。
　　戚酒看着他：“你为什么喜欢我？你当时没想过我是个男人吗？”
　　厉罪盯了一会儿他的嘴巴，然后移开目光，吞咽了下说：“没想那么多，当时就是不喜欢你总跟别人说话，后来回宿舍，满脑子都是你。”
　　“那现在呢？”
　　厉罪愣了下：“现在也一样，但你说不喜欢我总管着你，我……我可以试试。”
　　戚酒没说话，默不作声的推开他手臂，起身。
　　历罪以为他要走了，慌不择言道：“我还有件事，得向你坦白。”
　　“……”
　　戚酒额角一跳。
　　有种不好的预感。
　　话到嘴边，厉罪忽然犹豫起来，他抬着手本想去抓戚酒的，碰到之前又临阵退缩，于是慢慢收回去。
　　他要坦白的事可能真的很严重，以至于从来不知道“愧疚”两个字怎么写的厉罪，神乎奇迹的低下头。
　　戚酒现在没耐心等他，直觉告诉他，还是别听为好。
　　“等你什么时候想好再说吧。”戚酒说。
　　“哎！”厉罪叫住他，“你别走。”
　　戚酒扭头看他：“我刚从医院回来没多久，我累了。”
　　厉罪沉默半晌，点了下头，目送他离开。
　　从这天开始，厉罪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不，更准确的说，像是变回素描本里大三时的他了。
　　会跟戚酒保持适当的距离，不过多参与戚酒的生活。
　　仿佛是认识了很久的邻居。
　　戚酒选择退一步，既然做不成陌生人，那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
　　戚酒虽然在医院工作这么多年，但在他们科室里年龄最小。
　　众人知道他情况特殊，所以不怎么在他面前谈结婚成家的事。
　　整个科室只有他和蒋云起没有结婚，而排除掉他，就剩下蒋云起饱受催婚的折磨。
　　中午休息，戚酒刚回到办公室，便被蒋云起叫住。
　　表情扭捏，支支吾吾。
　　看上去不像是来吵架的。
　　况且之前蒋云起那番话，戚酒后来仔细想了想，才多多少少明白里面的意思。
　　都是一个科室的同事，说不定未来要在一起工作到退休，他有意解开两人之间的矛盾，所以带着自己的猜想去找他。
　　戚酒并不在乎别人说三道四，也不需要蒋云起为了他而扮演坏人。
　　他是个成年人，只要他想，他就不会让别人欺负自己。
　　所以，他们已经和平相处好几天了。
　　戚酒奇怪道：“你身体不舒服？”
　　话音刚落，有什么东西从他眼前晃过去。
　　红色的。
　　蒋云起说道：“我下个月五号结婚，喜帖给你了，人可以不用来，钱到了就行。”
　　戚酒捏着一角拎起来，在半空中晃了晃。
　　这个姿势令蒋云起感觉到了不受重视，急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来不来？”
　　戚酒看清楚上面新郎新娘的名字，笑了笑解释道：“我这不是怕你随便找了个人，故意糊弄曲医生他们吗？”
　　曲医生不仅每天例行一问，她还热衷于给医院所有单身青年找姻缘。
　　戚酒光是旁观，都替他们累得慌。
　　蒋云起红着耳朵，说话有些语无伦次：“跟她没关系，也有一点关系吧，再说我糊弄她，我也不能糊弄我自己啊，早说过有未婚妻了，是她不信，现在我未婚妻回国了，也是时候该给她一个交代了。”
　　戚酒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我跟你认识这么多年，没听你提过有未婚妻啊？”
　　蒋云起：“她人在国外，说了你们也不信。”
　　戚酒：“有照片吗？”
　　“……合着你也不信？”蒋云起暴躁道。
　　戚酒轻笑着，故意开他玩笑：“你知道谣言怎么破吗？”
　　“……”
　　两分钟后，蒋云起黑着脸离开办公室。
　　*
　　为了庆祝蒋云起结婚，在他正式开始放婚假之前，几个同事一起吃了顿饭。
　　平常医院里忙，只能抽出晚上的时间，年长一些的不愿意凑小辈的热闹，来的都是年轻人。
　　戚酒一开始也是没打算来的，因为蒋云起订在KTV里，年纪小的聚在一起，注定了要热热闹闹的。
　　可是周围同事都想让他去，蒋云起也佯装生气的让他别扫兴，还有人扬言要给厉罪打电话，戚酒只能应下。
　　下班回家后，他换了套休闲点的衣服，没过多久就出了门。
　　一般晚上出门，他都习惯性把帽子口罩备齐全，以至于到ktv门口，蒋云起没认出他，拨电话时铃声就在身边响，他还懵了好一会儿。
　　蒋云起不解道：“咱两不就差了三岁吗？你刚走过去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大学生呢！”
　　戚酒点头感谢夸奖，仍不忘损他一句：“可能是你脾气不好，所以显老。”
　　蒋云起挥起拳头，在空中比划了下，戚酒十分配合的躲开。
　　蒋云起说：“你先进去吧，二楼最里面那个厅。”
　　“你呢？”戚酒问。
　　蒋云起低头回消息：“还有好几个人没找到地方呢，我在这等等他们。”
　　戚酒说“行”，转身进了KTV。
　　包的厅比较大，戚酒开门进去的时候里面有几个女生在唱歌，一首慢节奏的情歌。男生在后面的沙发里打牌。
　　戚酒进来后，跟他们打了招呼，然后坐进沙发最左边的空位置。
　　主人公还没回来，桌上的啤酒零食没人敢动。
　　有人边玩边说：“话说我自从进了医院到现在，就喝过两次酒，还没我在大学的时候喝得多。”
　　“今晚不是有口福了？”另一个人接话道。
　　“也不知道酒量有没有下降，还是少喝点吧。”
　　“又不用你出钱，再说明天不是放假吗？”
　　“万一医院出现个紧急情况呢，不得时刻准备着？”
　　又有人进来，话题便到此为止。
　　大概十来分钟后，人都到齐了，主人公也回来了，包间里越来越吵。
　　平常在病人面前温润稳重的医生，真的闹腾起来，只能感慨年轻是个形容词。
　　戚酒没办法不融入气氛里。
　　“戚医生看着挺聪明的，游戏玩的有点逊啊！”
　　戚酒不常参加这种活动，对这些游戏一窍不通，等明白了规则找到了技巧，人已经喝的飘飘然了，扶着脑袋头疼的盯着地面。
　　那帮人还不放过他，戚酒也是喝多了没多少理智，随叫随到，放下胳膊，准备挤进去继续把自己往死里坑。
　　蒋云起看不下去了，指着他说：“你别玩了，去那坐着醒醒酒！”
　　照这么喝下去，后天上班他都不一定能恢复过来。
　　戚酒倚着沙发说：“我还行，能喝。”
　　有人出馊主意：“这样，最后一把，你要是赢了，我们所有人全喝三杯，你要是输了，自己三杯，来吗？”
　　蒋云起皱眉斥道：“你别刺激他了——”
　　话音未落，戚酒已经开始摸牌了。
　　蒋云起：“……”
　　两分钟后，不出意外，戚酒又输了，酒已经早早的倒好了。
　　戚酒喝完前两杯，等去拿第三杯的时候，那杯已经被蒋云起喝了。
　　“好了好了，时间太晚了，我家里那位开始催我了，”蒋云起拿起手机看了眼手机，冲精神头还十足的众人喊道，“你们继续玩，我跟戚酒先走了。”
　　感觉这帮人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道别都极为敷衍。
　　出了KTV，蒋云起叫了代驾，等待的过程中，蒋云起让他打电话叫人来接。
　　戚酒没反应。
　　蒋云起伸手去掏兜，摸到手机后解锁：“密码。”
　　“你干嘛？”戚酒问。
　　“给你男朋友打电话，叫他来接你。”蒋云起说，“一会儿你自己等他，我怕他看见你这个样子，我今晚可能得死在你男朋友手里。”
　　戚酒一眨不眨的盯着街对面的路灯，好一会儿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低声说：“他不会的。”
　　蒋云起没等到密码，拿起戚酒的手指挨个试：“他会！”
　　戚酒抿了抿唇：“他不是我男朋友。”
　　“这话你可别在他眼前说啊！”
　　“……我们分手了，他现在都不管我了。”戚酒说。
　　蒋云起从人数可怜的通讯录里找了一圈，没看见什么亲昵的备注，他只知道姓厉，通讯录里只有一个姓厉的，叫厉罪。
　　不过也挺正常的，戚酒这人这么正经，备注是名字更符合他的人设。
　　蒋云起刚准备把号码拨出去。
　　“你要给谁打电话？”戚酒问。
　　蒋云起无奈道：“这个叫厉罪的，是你男朋友的名字吧？”
　　“……不是。”戚酒说。
　　蒋云起愣了下，幸亏还没拨出去：“不是，那是哪个啊？”
　　戚酒拧起眉头，不耐烦道：“我都说了，分手了，我没有男朋友。”
　　都说酒后吐真言，以戚酒和他男朋友那黏糊劲，“分手”这两个字应该跟他们绝缘才对。
　　所以，戚酒能说出这种话，八成是真的了。
　　蒋云起怀疑道：“你真跟你男朋友分手了？”
　　戚酒点点头，声音忽然哽咽：“我，我提的分手，但我，喜欢他。”
　　“……”蒋云起没明白，“你喜欢他，你还分手？”
　　戚酒直起身，脚底没站稳，踉跄了下：“我不喜欢他，我喜欢以前的他，所以现在，我又喜欢他了。”
　　“……”蒋云起听的云里雾里，“那我现在还给不给他打电话啊？你有没有什么朋友，可以让你去暂住一晚上的？”
　　不行，酒鬼太折腾人了。
　　蒋云起把手机放回去：“我给你找个旅馆吧。”
　　说着，他往四周看了一圈，斜对面就有家速八宾馆。
　　还没等他扶着人过去，突如其来的一股力量把他往后扯。
　　力量很大，而且他也喝了不少酒，离理智崩塌就差一根线。
　　他跟戚酒一起往后倒。
　　戚酒被接住了，而他后背直接撞在了ktv门口的石柱上。
　　与此同时，冷厉低沉的声音传进耳朵里。
　　“你想带他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