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合》桨逸纸帆

10、《复合》

　　chapter 10

　　高架上发生一起车祸，戚酒从晚上七点忙到十二点，医院里灯光明亮，他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绷紧的神经松下来，只剩满身的疲惫。
　　刺眼的光亮逼着戚酒打起精神，他勉勉强强想起临近傍晚时蒋云起说的那些话。
　　蒋云起说完便离开了。
　　他到现在都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路过的护士长注意到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戚医生？”
　　戚酒回过神来，使劲揉了把脸：“是又有急诊病人了？”
　　“没有，”护士长看他眼睛都快失焦了，“戚医生，连做了两台手术累了吧，要不去休息会儿。”
　　戚酒原本就打算去睡会儿，不然以他现在这个状态上手术台会出乱子。
　　于是他点了点头，走了。
　　他以为自己会睡得很沉，为了防止睡得太死，他设置了闹钟。
　　但是没想到，被吓醒的时候，还不到三十分钟。
　　梦里，厉罪手受伤，还非要逞能只用右手把一个装满了书的纸箱子抱起来，结果小臂不堪重负，整个断了。
　　这梦太真实，以至于戚酒吓出一后背的汗。
　　汗？
　　戚酒这才感觉身上好重，还特别暖和。
　　他直起身，感觉肩膀上有什么东西滑下去，一扭头，椅子上叠着一件黑色毛呢大衣，内里铺了一层薄薄的黑色绒毛，摸上去细腻又柔软。
　　这衣服很眼熟。
　　就在这时，有人来敲门。
　　戚酒使劲眨了眨眼，嗓音沙哑道：“进。”
　　有护士进来说：“戚医生，五号床病人醒了。”
　　“好，我马上来。”
　　戚酒起身，把大衣拎起来拍了拍，随手挂在衣架上。
　　杂七杂八的事情都处理结束后，彻底进入凌晨，整个医院就跟不夜城似的，跟外面的漆黑完全反着来。
　　戚酒拢了下口罩，经过八号床的时候听见低声的呜咽，他有些疑惑的看过去，是蒋云起的病人，一位三十六岁的女性。
　　戚酒有了解过，淋巴瘤，发现的早，病情并不严重，只要配合接受治疗，可以痊愈。
　　早期淋巴瘤几乎不会出现疼痛，戚酒走过去，瞥了眼病床上的卡片：“陈女士，是身体出现哪些不适了吗？”
　　女人背对着戚酒，闻言停下压抑的哭泣，胡乱的摸了把脸，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的往后觑他：“我身体没事。”
　　“身体真的没关系？”戚酒不放心道，“如果出现状况要及时跟医生反馈，隐瞒只会影响对您病情的判断。”
　　女人摇摇头：“我身体真的没事，我就是，就是……”
　　话说到一半，女人的声音变得哽咽起来，眼泪也开始止不住的流，纯白的枕头洇出一小片深色痕迹。
　　戚酒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淋巴瘤是很常见的病症，中心医院又是省内治疗肿瘤最好的医院，你完全不用担心，况且你的病没有生命危险，会留下后遗症的概率也很低。”
　　女人摇摇头，不知道是不信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戚酒从口袋里掏出一袋纸巾，拆开封口递过去。
　　“医生我想出院。”女人说。
　　戚酒顿了顿：“不治疗了？”
　　女人犹豫道：“不是……等我处理完事情我再回来。”
　　“按理说，治疗期间是不能出院的。”戚酒说，“你要处理的事情很着急吗？”
　　女人垂下眼道：“我看你挺年轻的，还没结婚吧？”
　　话题莫名拐到别处，戚酒下意识想逃。
　　他在医院里见过太多的人了，也接纳过很多负能量，“家庭”这两个字是迄今为止他听到最多的。
　　女人红着双眼，泪眼婆娑，戚酒无奈的松开眉头，硬着头皮接下：“没有。”
　　“我结婚了，有个女儿上初二，”女人说，“我结婚的早，22岁就结婚，23岁生下我姑娘，我丈夫这个人憨厚老实，对我特别好，我们有什么事都商量着来，以前日子苦，为了让孩子上学，一天打好几份工，现在生活好点了，结果身体还垮了。”
　　说到底，还是担心病情。
　　“您放宽心态，这不是很严重的病。”戚酒安慰道。
　　女人通红着双眼，嘴角的笑容带着一丝苦涩：“我知道这个病没那么容易死，我就是不服。”
　　不服什么？
　　不服年纪轻轻患病了？
　　“我在这里住院快半个月了，我女儿每天放学都会来看我，但是我丈夫，除了刚开始住院那几天会来的勤快一点，现在就连打个电话都不愿意跟我多说几句话。”
　　戚酒：“……可能比较忙吧？”
　　女人摇摇头，怅然若失道：“他是挺忙的，他忙着给我姑娘找后妈呢！”
　　“……”
　　女人眼里的狠厉越来越浓，语气也越来越重：“昨天晚上我女儿来跟我说，那女的不止常去我们家做饭，现在都来我们家过夜了！你说我还能在这里安心治疗吗？”
　　“难怪不来了，他其实巴不得我死呢！”
　　“我陪着他受苦受难不离不弃，白手起家到现在，都喂了狗了！”被单被抓紧，攥成拳头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我现在一想起以前他对我嘘寒问暖我就恶心，我现在真想回去杀了这对狗男女！”
　　戚酒：“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在青春期，说的话半真半假，您又没有亲眼看见，不能那么草率的下决定。”
　　女人激动道：“我姑娘不会跟我撒谎的，我其实早就发现这个狗东西不对劲了，打电话发消息都背着我，晚上回来的很晚，还不让问，每次问都跟我打马虎眼，他就是外面有人了！”
　　“……”
　　戚酒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说的又不是你，瞎代入个屁！
　　“我不是你的主治医生，治疗进展到哪一步我不太清楚，等蒋医生来上班了，您可以问问他，”戚酒说，“不过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您的身体，身体好了才有精力去解决其他的事，没有查清楚之前别想太多，万一真的是误会呢？把身体气坏了，是不是得不偿失？”
　　女人拧起眉头想反驳一句，戚酒抢先说道：“我虽然没结婚，但是经历过。”
　　他刚回到办公室，门没关，前台的护士敲了敲门，不等戚酒说话便走进来，在办公桌上放下一袋东西和一瓶牛奶。
　　“戚医生，你腿也太长了，走那么快，叫你你都听不见。”小护士佯装不满道。
　　戚酒抱歉的笑了笑：“刚才在想其他的事，这是什么？”
　　小护士挑起眉，笑容意味深长：“吃的呀，你从晚上到现在不是一点东西都没吃吗？给你填填肚子。”
　　说着，她把牛奶瓶盖打开：“牛奶还热乎着呢，赶紧喝。”
　　戚酒拦都拦不住，盯着徐徐往上冒白雾的瓶口，妥协道：“谢谢啊。”
　　“别谢我，我就是负责热个牛奶而已，这些东西都是戚医生你男朋友给你买的。”小护士说道。
　　戚酒握着暖和的瓶身，蜷缩了下手指，怔道：“谁？”
　　“戚医生你男朋友啊，之前见过面，不会认错，”小护士说，“他还进你办公室了，待了大概十来分钟就走了，然后拎着这些东西回来，嘱咐我等你醒了的时候给你，但我当时忙忘了，刚刚看见你才想起来。”
　　戚酒立马看向门口衣架上挂着的大衣，原来不是他自己的，看来是累迷糊了。
　　“戚医生？”
　　戚酒回过神，不知什么缘由，他仓促低头，喝了一口牛奶。
　　牛奶热过两遍，拿来的时候还是烫的，戚酒被烫的倒吸一口气，嘴唇有些发麻。
　　“你不知道他来过？”护士问。
　　戚酒摇摇头，不知道他来过，但是梦到过他。
　　护士仔细观察他的表情，欲言又止，斟酌片刻还是本着不插手别人感情的想法，从办公室离开了。
　　办公室里的温度并不高，牛奶越喝越凉，戚酒这一晚上高强度工作，没吃什么，牛奶喝多了有些恶心。
　　厉罪买的都是能裹腹的食物，也是平常戚酒没时间吃饭时，会买来应付一下的。
　　很难得厉罪来一趟，竟然没有把他弄醒，然后强硬的要求他回家休息。
　　戚酒从中随便拿出一袋面包，撕开袋子就着牛奶吃了。
　　上午九点，厉罪刚醒，迷迷糊糊从卧室里出来，被客厅里昨晚收拾了一半的行李绊到，自暴自弃的倒下去，摔进沙发里，顺势躺了一会儿。
　　没过多久，门铃响了一下，就短促的一声，仿佛试探似的，如果他还在睡觉，根本听不见。
　　厉罪没管。
　　门铃也没有再响。
　　这层楼不是他就是戚酒，戚酒躲他还来不及，哪会主动送上门，估计是门铃出现故障了。
　　敲门声传来的时候，厉罪正在冰箱里找吃的。
　　这次的敲门不像门铃那么短暂，有种坚定的感觉，一下比一下重。
　　厉罪过去开门，看见门外的戚酒时，整个人愣住了，堵在门口，没动也不吭声，直愣愣的盯着戚酒看。
　　戚酒被盯的不自在，视线环顾一圈没处落，最后看向厉罪：“我来还衣服。”
　　厉罪侧开身：“进来吧。”
　　“……不进了，给你。”戚酒把臂弯的衣服递过去。
　　厉罪没接，只是盯着他看，从眼睛到鼻子，最后落在嘴唇上。
　　昨天晚上没忍住，亲过那，唇上咬破的地方触感很明显。
　　戚酒的唇形很漂亮，明明平时一点保养都不做，但又软又红，所以那一小块破处，不仅不会显得很狼狈，反而性感极了。
　　戚酒受不了他的视线，但又不想简简单单败下阵来，于是随便找了个借口：“你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厉罪摇头。
　　戚酒叹了声气，从他身侧经过，顺理成章的走进屋子里。
　　他听见门合上的声音，紧接着身上一沉，整个人都有些僵硬。
　　厉罪抱住他的腰，胸膛紧紧贴上来，他手臂很长，圈人的时候轻而易举，被圈的人也不容易挣脱开。
　　挣扎反而很难看，戚酒任由他抱着，相贴的地方被烘出热意。
　　抱了大概十分钟，身上的力度一点没松，但戚酒腿都快站麻了，所以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后靠，把厉罪当成支架。
　　“你还想抱多久？”戚酒没好气道。
　　厉罪惩罚性的紧了紧手臂：“想干别的你让吗？”
　　戚酒：“……撒手！”
　　厉罪松开他，把掉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随手扔到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