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之夜》七月投林

6、关于前任

　　半夜，我起夜的时候唐岩的书房里还亮着灯，我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表，现在是凌晨三点。
　　我推门蹑手蹑脚的进去，吓他：“熬夜被抓包啦！”
　　他淡定的抬起头，将无框眼镜摘下来，笑意盈盈的问我：“怎么醒来了？”
　　“我起夜，你怎么不睡觉呢？”
　　他合上笔记本放进一旁的抽屉里：“没有困意了。”
　　“是经常这样吗？还是就今天？”
　　“经常。”
　　我开始担心他的身体和精神，急切的问：“那怎么办呢？这样的话白天会没有精神的。”
　　我像一只小狗一样蹲在他椅子旁边，他温和的习惯性的摸我的头：“我已经习惯了，不用担心。”
　　我依然不放心，我知道他是安慰我。
　　“走，跟我去睡觉。”我拽着他往他的房间里去。
　　他稍稍有些抗拒，我哎呀一声：“你放心啦，我什么都不做。”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我自己……”
　　我无奈无语的看着他，又把他推到床上说：“您放一百个心，我老老实实的。”
　　我们一起躺在床上，我知道他没有睡意，于是说：“唐老师，我给你讲故事吧。”
　　“好。”
　　我清了清嗓子：“有一只小黄鸭……”
　　他突然打断我：“你是说拖鞋上的那只吗？”
　　“哎呀，别说话。”他笑笑，我接着讲：“有一只小黄鸭，它长得非常矮，还喜欢在泥地里玩耍，所以大家都叫它泥鸭。有一天它在路上遇到一只比它还矮的鸭子，于是那只鸭子对它说：‘我好矮泥鸭’”。
　　我咯咯咯笑了起来，他起先没反应过来，随后看着我笑成傻子的样子说：“我也是。”
　　我从被子里握住他的手，将身子蜷缩在他身侧。
　　黑夜漫长生冷，我靠着他，眼眶慢慢湿润。
　　唐岩的病，是真的无药可治。
　　我前天问过职业是医生的小姨，她告诉我渐冻症是一种慢性，进行性神经系统变性疾病，这种病是真的无法根治。
　　他听见我啜泣的声音问我：“怎么突然哭了？”
　　我咽下苦涩和悲伤，说：“大三的时候我要你在你翻译的书上签名，你说你不做这种浪得虚名的事情。我可难过啦，难过的我那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
　　“是我错啦。”
　　他转过身将我抱住，又说：“我那时心里只有工作和做不完的研究，哪能知道你的心思呢。”
　　“那你为什么又突然喜欢我，接受我呢？”
　　“其实你向我表白后我有关注过你一段时间，通过各种各样的方法，还有你在论坛上的随笔记录。你是这么一个活泼开朗，积极向上的姑娘，你没有被一时的情绪绊住，知道自己的目标，这就让我觉得很难得。或许我在平淡的生活里呆的太久，慢慢的就忍不住被你多姿多彩的生活吸引。而且呀，我知道你一直都喜欢我，在论坛里的每一段文字里。”
　　我靠他靠的更紧，哽咽道：“可是我真的好怕失去你。”
　　“我这两天已经把辞职申请交了上去，最近做完最后的事就放下心来陪你一段时间。”
　　“辞职？”我翻起半个身子：“为什么这么突然？”
　　“我一旦发病就会给别人造成困扰，所以就索性不在工作了。而且我病发的时候掌握不住时间，开车也会有危险。”
　　“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体的变化？我小姨说渐冻症会让病人身体四肢乃至小关节都无法动弹。”
　　“右手大拇指已经出现活动迟缓的现象。”
　　我轻轻的揉搓着他的右手，打着哈欠说：“那要是实在不行，我就帮你按摩，给你做护理。”
　　在我彻底睡着之后，唐岩才轻声说：“到那时候，我希望你可以自私一点，不要管我。”
　　我翻了个身，睡的无比酣畅。
　　***
　　第二天早上十点我才醒来，醒来的时候唐岩已经买好了早饭。他系着围裙在拖地，我光着脚走向餐厅，他看着我说：“怎么不穿鞋？”
　　他有些严肃，我立马退回去穿上拖鞋出来。
　　我和阿蓉住的时候，在房子里从来不穿拖鞋，我总觉得拖鞋它束缚了我在家的舒适度。
　　“小米粥，小笼包。唐老师，你什么时候买的？”
　　“七点去小区外面买的。”
　　他拖完地摘了围裙，坐在我对面。
　　“除了上班，七点起床真的要我命。”
　　我正说着手机铃没命的响了起来，我赶忙接起来，是我们部门负责人打来的。
　　她叫我现在回公司，说是实习生印错了海报，已经被运送去隔壁市了。
　　我忙把一整个包子塞在嘴里，去卧室换衣服。
　　“唐老师，我得回公司一趟，过两天我把这双休给你补回来。”
　　我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唐岩说要送我，可我怕他半路突然发生什么问题就拒绝了他的好意。
　　上了出租车后我又发信息给他，叫他以后出门坐公交或者打车，自己再不要开车了。
　　赶到公司，部长正头疼的看着新来的实习生，对方站在她跟前不停地抹着眼泪道歉。
　　“哎呀七七你可来了。”
　　“叫人拦截了吗？”
　　“拦是拦住了，但是东西打错了那边正等着挂呢。但是就一晚上的时间打不出来呀，不过我已经叫人去制作部重新打了。”
　　我也陷入焦急，这次的海报是一个非常有名气的作者的宣传海报，这时候给人家出岔子，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对了，咱们的壁挂□□还在不在？”
　　“那个谁，小安！去打电话问一下电子屏租出去没有？还剩下几个？”
　　有人立马出去打电话，我又对部长说：“海报还是继续重新打，如果壁挂□□还在我就和几个同事现在就往临市走。”
　　打电话的同事进来说屏幕还在，我跟那边交接的主办方通了个电话，对方说签售会是明天下午，那我们还有时间挽救。
　　我们开着车去了隔壁市，到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半。
　　场地已经布置好，就剩我们这边的海报没有过来。
　　我们又把带来救急的壁挂□□挂好，但是屏幕还是太小，只能放在室内。
　　一般情况下公司是不会接这种没有盈利的制作，但是为了培训实习生，都会接这样的工作。
　　同事跑了好几家打印店才找到愿意接，且制作还大的广告打印店。
　　我们熬了一晚上，在第二天下午签售会开始之前，终于把宣传海报全部打了出来。
　　主办方给我们每人送了一本这场签售会作者的书，我忙完后给唐岩打了个电话，但是他没有接。
　　同事推门进来提了一个盒饭给我，问我：“你不出去看看吗？外面来了好多人。”
　　我累的眼皮子在打架，拆着盒饭说：“有点儿累，等签售会结束咱们就带着□□撤吧。”
　　同事一边扒拉着饭一边和我说：“这次来的这几个实习生，我估计咱们部门估计一个都不会要。”
　　“犯了这种低级错误，没有让他们负责就不错了。”
　　外面热烈的气氛传到我们这边来，我忍不住拿起主办方送我们的书，书名《女人应当自强》，作者是白献茹。我翻开作者简介，上面印着的照片让我愣了一下。
　　是唐岩的前妻，虽然我在唐岩的那本相册里看到的是照片上还比较年轻的她，但书上的她除了稍微有些丰腴外，没有一丝变化。
　　白献茹长了一张很稚气的娃娃脸，显年轻又不失精致。
　　我问同事：“外面还有多少没签上啊？”
　　“小五百人呢。这还是主办方控场了，不然我估计会来更多人。”
　　我上网搜了一下白献茹，是一个家世和学历都很优秀的女人。这样的人能和当时才华横溢的唐岩在一起，真的是般配又般配。
　　我心里有些酸，但都是过去，又何必在乎呢。
　　签售会结束时，我用工作人员的身份走了个便利，让白献茹给我签了个特签。
　　她礼貌的把书递还给我，然后跟着主办方草草离场。
　　我不明白我自己的这一举动，站在空荡的大厅，忽然觉得自己真幼稚。
　　回到公司后忙了两天都没有和唐岩见面，晚上想给他打电话时又怕打扰到他的休息。而唐岩是个非常佛系的人，除非有很重要的事，不然短信和微信是从来不会主动发。
　　唉，我叹口气，和‘老年人’谈恋爱还得要心里建设坚强一点。
　　这天下班，生姜约我和阿蓉吃饭，还带了自己的男朋友过来，着实把我阿蓉羡煞了一道。
　　饭吃到一半时我去卫生间，回位置的时候很意外的遇上唐岩，以及他的儿子，还有白献茹。
　　我有些呆滞的看着他，他也看向我，他正要说什么，阿蓉走过来说：“七七，生姜说要在点两个……”随后顺着我的目光瞥到唐岩时把最后一个字也补充完：“菜。唐老师好，真巧。”
　　我也跟着说：“唐老师好。”
　　唐屹从椅子上下来，拉着我的手说：“七七姐姐，终于见到你啦！”
　　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表情，只能尴尬的扣了扣鼻尖：“好久不见呀。”
　　唐岩这时才站起来问我：“你在这儿吃饭怎么不跟我说一声？”然后转头对白献茹说：“这是七七。”
　　白献茹莞尔一笑：“你好，我是唐屹的妈妈。唐屹跟我说了你帮了他的事儿，谢谢你。不过我觉得你有点眼熟？”
　　“两天前您在临市做签售，我算是哪儿的工作人员。”
　　她了悟般的点点头，没再说话。
　　我们走开时唐岩说：“七七，吃完饭给我发消息，我去接你。”
　　我点了个头，还是没能搞清这个状况。
　　阿蓉悄声说：“现任和前任见面，劲爆。”
　　我用胳膊肘子捣她一下：“小声点儿！别乱说。”
　　他们见面顶多就是因为孩子，不然还能因为什么。我是绝对不相信唐岩是那种会脚踏两只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