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之夜》七月投林

2、雪落无声

　　我回到家，用他的私人手机号搜索了微信，发了好友请求过去。
　　唐岩在学校是出了名的学术严谨，我当时是因为喜欢他才选他做了指导老师，不然这样严厉的导师谁敢跟。
　　而他也从来不会加任何一个学生的微信，什么事都用邮件或者短信解决。
　　当年费劲吧啦的搞到他的微信，得知这样的结果后果断放弃了添加好友的想法。
　　我看着他通过好友请求的官方用语，一时之间陷入沉思。
　　这会不会是上天的安排，会不会是觉得我真的太遗憾，所以才有了这次机会让我补足遗憾？
　　——你到家了吗？
　　他发来消息。
　　——我到了唐老师。
　　——方便发一下你公司地址？
　　我在微信搜索了定位后给他发过去。
　　他回复：好的。今天很感谢你。
　　——真的不用客气啦唐老师。
　　他回复了个好字，我们的聊天就此结束。
　　第二天下午，我从三区拿上印好的底稿刚到公司，就收到唐岩发来的微信消息。
　　——七点半，是你下班的时间吗？
　　我看了眼腕上的手表，现在是下午四点。
　　我回复：是的。
　　——我七点半在你公司楼下等你。
　　我愣了一下，心跳又开始加快。
　　我回复：好呀。
　　我呆坐在位子上，一下子失去了工作的热情。
　　啊，真的是，这个人只要一出现就会耽误我，影响我的心情。
　　挨到七点，我拿着化妆品去卫生间补了个妆，等到七点半，唐岩的电话打来。
　　他说在楼下，叫我慢慢收拾不着急。
　　我回到办公室朝窗户看下去，那辆熟悉的车就停在楼下。
　　这是我第一次和他就要近距离的，两个人独处，我实在不知道怎么缓解内心期待的激动。
　　“许七七！”
　　同事忽然大声喊了我一下，吓得我一个激灵。
　　“你张望什么呢？”
　　我连忙拉上百叶窗：“啥都没，就是拉窗帘。”
　　她笑嘻嘻的看着我，一边整理桌面，一边说：“我看你那会儿心思就不在工作上，咋了？要谈恋爱啦？”
　　“没有！”我大声否决：“下班啦，跑路了。”
　　她笑道：“你今天的妆看起来像个攻气十足的OL。”
　　我冲她做了个鬼脸儿，离开办公室。
　　唐岩见我下来，拉开车门下来。
　　“唐老师好。”
　　他笑笑：“很干练的打工人。”
　　我被他的话惹得发笑，就在这时，副驾驶的车门被打开，一个穿着白色长款羽绒服，面容姣好的女人下来，虽然她气质犹存，却挡不住上了年纪的眼角细纹。
　　女人对我莞尔一笑，那一笑的风韵，是我不管沉淀多少年都不会有的气质。
　　“你好，我是唐岩的女朋友。”
　　我的心一下子从云端跌入谷底，冰冷至极。
　　我维持着笑和她握了一下手：“您好，我是唐老师的学生。”
　　我是他的学生，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是。
　　懊悔，悔恨，以及为他而雀跃的欢喜，在此刻显得多么的可笑和无地自容。
　　我上了后面的座位，路上他问什么我答什么，我把我的情绪掩藏的无比好。
　　到了饭店，他很绅士的为她拉开椅子，我笑嘻嘻的开玩笑道：“老师居然在我面前开始撒狗粮。”
　　我虽然已经毕业工作，可在她面前，我只觉得自己十分匮乏。
　　就像一张纯白的纸面对另一张用极好的笔墨书写出来的华丽篇章。
　　内心的苦涩让我无法伪装出明亮，我一边应付着唐岩的询问，一边让朋友给我打电话，救我离开。
　　他见我一直抓着手机，问道：“是工作上的事儿吗？”
　　“不好意思，工作上出了点问题。”朋友的电话也打了过来。
　　我自顾自的与她演了场戏，挂掉电话，我歉意道：“实在抱歉唐老师，谢谢您请我吃饭，我们的项目出了问题我必须得回去。”
　　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衣说要送我，我连忙拒绝：“不用不用，打个车十分钟就到了，您好好地陪师母吃饭。”
　　我抓起包包和衣服离开，却忘了放在桌子上的工作记事本。
　　我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餐厅，走到大街上的那一刻，我如释重负。
　　打车到家楼下，我坐在楼下凉亭里，点上一支烟。阿蓉不喜欢我在屋子里抽烟。
　　手机响了一声，我翻开，是唐岩的消息。
　　他发来一张照片，说：你的笔记本忘了拿。
　　我暗骂一声自己，本想删了他的联系方式的，这下只好推迟了。
　　我回复他：太着急忘了，您明天有空的话我下班后去拿。
　　——可以。
　　他发来他的家庭住址，我捏着手机，心里难受的很。
　　——谢谢唐老师，明天联系您。
　　我深呼吸一口气，白色气体在空中消散，真冷。
　　我刚到家，外面就飘起了雪。
　　阿蓉从厨房里出来，“七七，今年的第一场雪哎！”
　　“是啊。”
　　距离我喜欢唐老师，已经两年了。
　　“我做了你最爱吃的黄焖鸡，走走走。”
　　***
　　今天下班下的晚了些，我坐上地铁给唐岩发了个晚到的消息。
　　他说没关系，他也没事，可以等我。
　　我到他家小区门口发消息给他，麻烦他帮我拿下来。约莫七八分钟后，他从小区里出来。
　　“谢谢唐老师，真的不好意思。”
　　“不要客气。”
　　我冷的有些发抖，接过笔记本，微微鞠了个躬。
　　“这么冷的天穿这么少啊你。”
　　我穿着一身灰色修身短裙，下面搭了一条单薄的黑丝，外面只套了个大衣。
　　他又说：“年轻真是好。”
　　我笑笑，吸了吸鼻涕说：“那我先走了。”
　　“好，路上注意安全。”
　　我们分道扬镳，背对着两条不相同的路线各自走上回家的路。
　　没有走多远我便停下蹲在路边的灯下抽烟。我随手翻开小笔记本，在终止的那一页上，他给我写下这样一段话：生活虽是负重艰难，但心中尚存一丝明亮，期待的爱不会迟到。你是一个活泼爽朗的孩子，希望你一直都能快乐下去。
　　末尾是他的署名。
　　我忍住涌上来的眼泪，撕掉那一页，用烟头烫毁。
　　我的笔记本上除了我记录的工作内容，还有一些我对生活的抱怨，对领导的吐槽，以及没有提及他名字的偶尔想念。
　　我抽完最后一口烟，擦掉眼泪，刚想起身就看见唐岩站在不远处看我。
　　我立马起身，扔掉烟头，挥了挥手。
　　他走过来说：“我以为你都回家了。”
　　“啊，还没有。”
　　他将垃圾扔在旁边的垃圾桶里，“这么冷的天蹲在外面抽烟。什么时候有的这个习惯？”
　　我索性也不装好学生了：“高中的时候就有这个习惯了。”
　　就在这时候，天上开始飘雪，洋洋洒洒，落在我们身上。
　　“下雪了，快些回去吧，外面冷。”他说。
　　我没有动身，我明明在他眼里看出了一丝动容。他怎么可能察觉不到我此时的情绪呢。
　　“唐老师，你真的爱她吗？”
　　他没有料到我会突然问这么一句，我慢慢走近他，又说：“我还是很喜欢你，但从今天起，不会再打扰，也不会再继续喜欢了。”
　　我是泪失禁体质，很容易被其他事物影响情绪。我这么对他一说，反而自己就开始委屈上了。
　　什么老天爷怜悯我的遗憾，全都是我瞎矫情的幻想罢了。
　　雪下得越来越大，他没有理会我的话，我想即便是理会，也觉得我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人。
　　我走到路边打了车，还是没能忍住回头看他一眼。
　　而这一眼，却是这么多余。
　　她兴许是看到我们说话所以好久才没有出来，等到我离开，才出来替唐岩披上外衣。
　　他们看起来，是那么的恩爱。
　　我坐上车离开，这场有始无终的单恋，终究是结束了。
　　是我太过妄想，妄想他能属于我。
　　***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联系过他，而他自然也不会联系。我删除了他的联系方式，也彻底的下定决心把他忘记。
　　但那天回去后我就生了一场大病，病的我总是出现幻觉，看见他来医院看我，还对我说了很多很多莫名其妙的话。
　　当我梦醒时，更加确定，这就是一场自我安慰的梦。
　　我发高烧的那几天阿蓉没日没夜的照顾我，导致我病好了后她就倒下了。
　　晚上我和她躺在一张床上，我们把窗帘拉开，看着外面的雪，颇觉得我俩好有情调。
　　阿蓉说：“你那天回来的时候眼睛都是肿的，你肯定见了唐老师吧。”
　　我闭着眼睛嗯了一声，她又说：“你住院发高烧那两天他来过医院，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怕你难过。”
　　“确实会难过，但是我已经无所谓了。他来只会给我心里多加一分难过，与其这样，还不如想开点。”
　　她哈哈大笑，发炎的嗓子笑出来的声音像鸭子叫：“毕业的时候我都以为你早就想通了，结果打脸了吧哈哈哈哈哈！”
　　我在被子里踹她一脚：“生病你就老实点！”
　　不过她说得对，毕业的那天晚上我喝的酩酊大醉，嘴里喊着这辈子再也不会喜欢唐岩，不到小半年，我就被自己打了脸。
　　不过都是过去了，马上就要迎来新的一年，就让我的感情在这一年重新来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