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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清冷月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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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礼堂里人山人海,嘈杂的声音盖过了在讲台上正在调音的话筒声。
我按照专业划分的位置坐在了大礼堂的前排,室友们赶来的时候台上的领导们已经落座。
我坐直了身子在老师的队伍中寻找唐岩的影子,但是人太多了,我根本看不见。
“七七给你卡子,别在学士帽上它就不会掉下来了。”
我接过好友递过来的卡子:“谢谢谢谢。你们有看到唐老师吗?”
好友答道:“没有哎,不过早上在综合楼里有看见他,咋了,你的毕业设计单子还没签下来?”
我急于掩饰自己的目的:“啊啊,是啊,我着急嘛。”
其实单子早已经让他签过了,可我想在这样的场景下见他最后一面,告诉他我这一年来的心意。哪怕会被拒绝,但我依然会为了自己21岁的初次心动而奋不顾身。
我们跟着音乐挨个上到台子上让院长行拨穗礼,轮到我的时候,我利用站在高处的优势,目光在台下肆意搜索唐岩的影子。
行礼结束时,我终于在教师队伍的最末尾,看到一身黑色正装的他。
彼时他正在低头看手机,偶有学生给他打招呼,他立马从手机里抬头,回以真挚的微笑。
我下了台,拉着好友往他那里去。
他见我们过去,笑着道:“恭喜你们毕业啦。”
我面对他的时候心跳总是很快很快,还伴随着激动的颤抖,小心翼翼的问:“唐老师,可以合张影吗?”
“可以啊。”
我将手机递给好友,走过去站在他跟前,他站直身子,好友笑道:“你俩站的太远啦,许七七站老师近点儿。”
我心里更加紧张,动作拘谨的靠了过去。
于是在我暗恋他的一年里,我有了和他的第一张合影。这张合影后来我给洗出来夹在了手机壳里面,放了很久很久。
拍完照,我问他:“唐老师一会儿去哪里?我有些话想跟您说。”
他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我在站一会儿就回画室,你可以来画室找我,大概十一点半。”
我说好的,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和大家拍完照,快到十一点半的时候换了身衣服去了画室。
我站在画室门口往里面探了探头,里面没有其他老师,他就坐在窗户跟前的画架旁认真的给画布上的景物着色。
我深呼吸一下,给自己打气。我真的不在乎他知晓后的态度,因为结局早已注定,我要是纠结就是给自己心里找不痛快。
敲门进去,他转过身来,随后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来,他擦手的动作实在是太勾人。
他穿着纯白色衬衫,衬衫塞在扎的结实的裤腰带里,一时之间我不知道是裤子修饰了他的腿型还是腿型衬托了裤子。
衬衫上围着一个棕褐色的围裙,上面满是颜料。
他笑着道:“有什么事儿吗?小许同学。”
我内心慌的不行,缓了老半天才说:“我……那个,唐老师您不考虑再找个女朋友什么的…… ”
我悻悻地抬眼看他,他错愕了两秒,随即反应过来。
窗外的日头很足,足的站在有空调的室内的我后背一身汗。
他没有什么表情,但语气没有变,他说:“我离过婚,还有个儿子。你明白我意思吗?”
我明白他拒绝的意思。
“我知道的唐老师。”
他显然是有些惊讶,我接着说:“可是我没有介意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
“对,但是很谢谢你的喜欢,让我觉得自己到这个岁数了没有那么的苍白。你是一个好孩子,你会有一个更好的未来。”
结局已然成舟,可内心还有些许酸涩。
我点点头,实在装不出轻松的样子,忍住马上就要冲进喉咙的哭腔:“谢谢唐老师,也祝您工作一帆风顺。”
我深深的鞠了个躬,转身离开。
没有想象中的深情告白,兴许就像小姨说的那样,成熟的成年男人眼里只有骨干的现实和忙碌的生活。
眼泪控制不住的噼里啪啦的全砸下来,我舔了一下落在唇边的眼泪珠子,好涩好咸。
于是我的这段,没有人知道的,还没有开始就结束的喜欢,在今天,在我毕业的这天,结束了。
至少当时,我是那样觉得。
我是最后一个从宿舍离开的人,站在校门口带着两个行李箱打车的时候,我的目光依旧没能从有他的那栋楼里割舍开来。
打上车的时候我对司机说能不能绕着我们学校开一圈儿,我有点舍不得。
我舍不得吵闹的宿舍里总是爱八卦的四个人,也舍不得第一次上他的课的时候他说的那句:“无论你们今后的未来怎样,都不要忘记今天认真的自己。”
更舍不得沉静如古树,温雅似荷的唐老师。
***
我的工作签在一家广告公司,但是离市区很远,公司提供了单身公寓。半年后公司总部挪到了这个城市的市中心,而我也跟着搬到了市中心。我从一个女大学生转换到社畜加考研狗,中间的心路历程有多坎坷只有我身边的那只猫知道。
12月,我因为工作不得不放弃考研留在这里。
原本打算考研结束后离开这个我生活了四年的地方,但公司给出了更好的工作条件,我决定再三留下,只好考一个在职研究生。
十二月的西北,风似刀片,吹在脸上冷生生的疼。这样的季节本来就很少见大晴天,现在呢——我看着窗外暗沉沉的天,就更别说期待晴天啦。
下午开了个短会,原本要一个新来的实习生去三区的厂子里送打印稿过去,但是她此刻因为姨妈痛正蹲在工位上死去活来。
我又怕这期的海报赶不出来,只好自己拿着东西去三区。
去三区要坐一个小时的公交,这一个小时里我坐在车里发一个小时的呆。
和三区的工作人员交接好内容,我又得坐一个小时的车再回公司。
为了墨迹时间到下班,我专门坐车去了三区最热闹的地方,只为了喝一杯瑞幸咖啡。
我拿着咖啡出来,正打算过马路,冷不丁瞅见一个脸蛋哭的红红的小男孩蹲在马路对面的红绿灯下。
男孩约莫七八岁,眼睛哭的红肿,此刻哭的一抽一抽的。
我快步走过去,蹲下问他:“小朋友,你的家长呢?”
小孩的鼻涕和眼泪糊了一嘴巴,我带着他坐到旁边的公共座椅上。
我又问:“你爸爸妈妈呢?”
又掏出来纸给他把嘴巴擦干净。
他呜咽起来:“我要找爸爸……呜呜呜……”
我让他拿着我的热咖啡捂手,又摘下围巾裹在他冻得通红的脖子上。
“那你知不知道你爸爸的手机号?我给他打电话来接你。”
他好半天说了一串我不确定是否能够拨通的手机号码,如果实在拨不通,我就带他去警察局。
结果,手机号拨通了。
我正欲要开口,对面传来的那声:“你好”,让我有些错愕,我不确定的看了一眼手机号,这熟悉的声音,我曾无比的眷恋过。
可这个号码不是唐老师当初带我们毕业设计时,给我们留下的手机号。
见我没反应,电话那头的唐老师又道:“你好?哪位?”
我的呼吸有些颤抖,我努力的平静了一下后说:“唐老师,我是许七七。我大概也许可能捡到你儿子了。”
“我儿子?”
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又说了小孩儿的名字,反正八成错不了。
因为小孩叫唐屹。
唐岩说他马上过来接小孩,让我帮忙再照顾一下。
我怕孩子被冻狠了,带着去了一家肯德基店里。
等待的这段时间,我非常的忐忑不安。
我以为半年过去,我会把这个人从我的心里剔除的一干二净。但我没有想到,我只是暂时性的把他忘记而已,而曾经爱他的那份悸动,却已经深深的刻在我心里。
于是即将要准备见到他的这一瞬间里,我依然还是会紧张,会激动,甚至是坐立难安。
半个小时后,他推门进来,我条件反射的站起来微微鞠了一躬。
“唐老师。”
他点头:“谢谢。实在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的,助人为乐嘛。”
他比半年前看起来沧桑了许多,长出来的胡茬也没来得及刮。
但他的气质没有任何改变,依旧是文雅附着浓浓的书卷儿气,还是我喜欢的那个唐老师。
他把手上的衣服套在小孩身上,看到我的围巾后笑着说:“这条围巾我给你代课的时候见你戴过,现在还在戴,很念旧嘛。”
他这样说,无异于让我对他的执念更深一分罢了。
“对呀。”我接过围巾:“我是一个很念旧的人。”
“工作怎么样?还顺利吗?”
“很顺利。”
还是那样,只要和他交谈,他的亲切随和总会让我情不自禁的放松下来。
或许他也可能记起来半年前毕业的时候我对他表白,但是我们谁也没有提。毕竟是过去,是我学生时代的曾经。
“还是得谢谢你,你什么时候有空?请你吃个饭。”
“不用的不用的,不用这么客气。”
我实际非常渴望能和他有更深的接触,但理智告诉我,我不可以。即便我现在不是他的学生,他也不是我的老师,但我们之间隔的东西,是怎样的都无法跨过去的。
“你手机号就是这个吗?”他递过来手机给我看。
我连忙点头,他又说:“刚才你打的那是我的私人号,不过以前的也在用。你过会儿用私人号加我微信吧。”
“好的好的。”我起身:“那您开车小心。”
他牵着小孩儿的手离开,快到门口时他忽然转过身来朝我暖暖一笑。
一瞬间,我只觉得,屋外的凌冽寒风一点也不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