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捕忆

24、彼岸

　　是吊坠……
　　洛绯下意识地回头寻找路祭的身影，却发现身后一片空荡，那个人连同之前躺在地上的乔野都不见了。
　　他又往景彻那看了一眼——
　　路祭连骨鞭和剑都没来得及拿走。

　　一股不好的预感升了起来，洛绯问景彻要来血线，用尖牙咬破手指往上面滴了几滴血。

　　路祭单手扶住乔野的肩，腾出手用最后一丝灵力写了张传音符 给季雾离，顺着记忆绕了一会，找到了乔野平时用来隐藏身份经营的书店。
　　乔野的书店装修是典型的中式古典风，和周围简约时尚的门店格格不入，一眼就能辩认出来。
　　门被一把横开锁锁了起来。他搜了一下乔野的衣服和裤子口袋，没找到钥匙。
　　忘记他这个便宜师弟有个丢三落四的坏毛病了……
　　灵力枯竭带来的眩晕感一刻不停地袭扰着他，路祭定了定神，死马当活马医翻开了书店门口的地毯——
　　两把黄铜色的钥匙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似乎是惊讶于有人能找到它们，闪了一下光。

　　成，也算一种默契了。

　　他有些无奈地捡起钥匙开门，一进书店就粗暴地把乔野扔到了收银台旁的小沙发上，回身关门、上锁、开灯，一气呵成。
　　乔野脖子上的请眠符被他刚才的动作碰松了一点，眼皮底下微微动了动。
　　路祭于是又一连贴了三张上去以绝后患。
　　做完这一切后他靠着木质的收银台缓了一会，目光飘远了些开始思考起对策，却总觉得最后一排书架有些怪。
　　以乔野被季雾离越带越远的强迫症，绝对不可能把一本崭新的书插进一堆破旧的古籍里。
　　他转念一想，他能找得到地方，那个人能找到也不稀奇。

　　盘算了一下季雾离赶到这里需要多久，路祭漠然道:“你又利用乔野。”
　　“他会平安无恙。”一个披着斗篷的人影从书架后徐徐走了出来 ，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悦，似乎对路祭的用词很不满，“少多管闲事。”
　　路祭偏头咳了几下，那个声音果然追了过来:“一点灵力都不留……师傅的话你还真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你还敢提师傅？”路祭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唇角讽刺地往上提了一下，“他是怎么死的，你还真是一点数都没有。”

　　“他还能怎么死？无非是知晓自己最得意的弟子一而再再而三的袒护一只鬼，被你气到旧疾复发……”

　　“啊，我差点忘了，你和我一样，早就被逐出师门了。”

　　路祭面无表情地看着宁咎故作反应迟缓的模样，再开口时语气里满是遮不住的怜悯:“他即使知道你没死，也没有让你见他最后一面，可不可惜啊，宁咎？”

　　宁咎像是被戳到了痛处，眉心拧成一团，手死死地攥成拳，引得本来毫无血色的指尖此刻隐隐发红。

　　过了一会，他松开手活动了一下五指，低头无所谓地笑了笑，从袖间拿出一支玉笛。
　　缥缈的笛声响起的一瞬间，书店里立即涌现出好几个傀儡朝路祭飞扑而来。
　　路祭掐了一把窝在口袋里打瞌睡的血线，言简意赅:“开工。”
　　几道血红的影子飘闪而过，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傀儡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被血线缠住倒吊在了房梁上。

　　居然没下死手……

　　宁咎加快了吹奏的速度，不给路祭丝毫喘息的机会，操纵着傀儡不断放出杀招，一曲吹毕，召唤出来的傀儡竟无一例外地被路祭的血线绞住，挂上了房梁。
　　路祭整个人毫发无损，指尖却渐渐传来麻木感，反应也没有一开始那么快了。
　　血线被剪断后杀伤力明显降低，他撑不了太久。
　　季雾离还没来，大概遇到了什么麻烦。
　　他想起郑安一身上的咒纹，作出了最坏的预想，面上的依旧淡然，内心却烦躁到了极点。

　　宁咎早就看出来路祭精力不济，此刻不再急着和他动手，径直朝乔野走了过去。
　　路祭动了动，一条红线立马横在他面前。
　　宁咎目色有些淡，仿佛没看见那根鲜红的线，步履不停，只在经过时扬了一下握着笛子的手。
　　浮在半空中的红线抖了一下，随即不受路祭控制地让开了道。
　　路祭见状索性扔下血线，在宁咎离乔野还有一步之遥时把熟睡的人扯到了自己怀里。

　　宁咎伸出去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再抬眸看向路祭时眼底翻出阴鸷的光，像极了从修罗殿里爬出来的鬼魅。
　　他将路祭从头到脚扫视一遍，决定从这个人扶着乔野的手开始。
　　这么想着时，最初泛着温润光泽的浅青色玉笛便化为凶器，从坠着流苏的低端开始一点点爬上血色。

　　路祭起初还能轻松躲过宁咎的杀招，时间一长，带着乔野便有些应接不暇了，而宁咎显然此时才认真起来。
　　玉笛无锋，却招招入骨。
　　路祭躲闪间见乔野似乎又有转醒的征兆，一时不慎被宁咎击中了右手腕。

　　起初只是钝痛，后来稍微扭动手腕，腕骨都像被折断了般破开密密麻麻的锥刺感。

　　路祭的额上沁出一层薄薄的冷汗，视线有些不稳。
　　宁咎扯了一下一只傀儡倒悬着的头发，纵身跃至路祭身后，佯装要扯下乔野脖子上的请眠符，却在抬手路祭护住乔野的脖子一刹那调转攻势，用更大的力道将笛子戳到了路祭的小臂上。

　　路祭的左臂颤了一下，几乎扶不住乔野，只好换成伤势轻一点的右手搀着这个不省人事的便宜师弟。
　　在他换手的时候，宁咎转了一下笛子，又朝他的腿弯处打了过来。
　　路祭旋身躲过，却不可避免地被一旁不断挣扎的傀儡挥舞着利爪挠破了脸。
　　几道血线自那些小口子里溢了出来，路祭抬手抹了一下，看清指尖的血时眉尾不自觉地挑起。

　　身后忽然响起一阵极轻的脚步声，路祭没有回头，警觉地用余光扫了一眼，确认来人后勾了勾唇。

　　季雾离捂住小腹上泊泊淌血的伤口，单手给郑安一捆上了缚灵锁。

　　操纵郑安一的人应当能通过傀儡听见傀儡周围的声音，否则不会在郑安一刚说出让他用缚灵锁捆住自己后，便操纵这个人夺过他手上的剑刺向他。
　　路祭的传音符到达这里时，他刚刚控制住郑安一。
　　不同于正常的傀儡，郑安一有时能找回自己的意识。
　　而他的爱人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好几次短暂清醒过来，都想逃离他。

　　只有逃得越远，才越没有可能再伤到他。
　　郑安一大抵是这么想的。

　　但傀儡一旦违背主人的操纵，就面临着自毁的危险。

　　郑安一不知道，季雾离却无比清楚后果。
　　所以他失职了。
　　他第一次没能一看见传音符便赶过去。

　　郑安一这次清醒的时间长了些，整个人也冷静了下来。

　　“傀儡并非对外界一点感应也没有……听见外界的话有时会产生思考，然后生出一些自己的意识……”

　　郑安一低声回忆自己挣脱控制的过程，跟着季雾离起身，目光紧紧定在这个人流血的伤口上。
　　他咬住唇，手好几次往外伸了一点，犹豫了片刻，又艰难地缩回去掐住衣角。
　　季雾离瞥见郑安一的小动作，拍了拍他的脑袋。
　　渡灵师平日里除鬼受伤是在所难免的事，这种程度的伤，他还是受得住的。
　　郑安一抬起头，映入眼帘的脸此刻虽有些虚弱，却还是带着一抹安抚的笑。
　　他感觉自己的眼眶不争气地湿了，赶紧把头埋了回去。

　　“如果这个结论成立，我们是不是有可能……”

　　“反过来干扰……甚至操纵傀儡？”

　　季雾离沉思了一会，觉得试一次也未尝不可。

　　洛绯硬生生接住了宁咎挥过来的笛子，垂眸“欣赏”了几秒，而后手心一点点收紧。
　　赤红色的玉笛上起初只是裂开了几条细缝，随着他力度的加大，缝隙也跟着四处扩散，整个玉笛最后都骤然碎裂开来。
　　宁咎瞳孔微缩，显然没想到形势会忽然急转直下到这种地步。

　　洛绯发飙的时候，没有失明的那只眼睛眼尾会冒出一朵红色的彼岸花咒纹。
　　路祭只在和洛绯初遇时见过，那时被惊艳了好一阵，险些忘记抵挡鬼王的攻击。

　　现在再看，他才发现他和洛绯的重逢真的隔了很长很长的年岁……

　　可这么多年过去，他好像一点长进也没有。

　　洛绯还是能反复地惊艳着他，不减当年，甚至更胜从前。

　　有个词叫惊鸿一瞥，他曾得见；还有个词叫一眼万年。
　　幸好他运气还算不错，一开阵，就找到了自己想见的人。
　　于是当年的私欲便又有机会作祟 ，让他想让那一眼，真的延续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