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捕忆

22、彼岸

　　景彻兴致勃勃地倾诉了半天，半晌才发现洛绯似乎在走神。
　　“……哥？”
　　“嗯？”洛绯迅速回神，煞为自然地接了上去，“你被一只女鬼 狂热追求了半个月，然后呢？你怎么甩掉她的？”
　　景彻没开口，用省视的目光上下扫过洛绯的脸，几番推测，最终认输。
　　一边走神一边还能听见他在讲什么他哥确实做得到——更别提这毫无破绽的表情。
　　奥斯卡欠他哥一座小金人很久了。

　　景彻忽然失了兴致，耷拉着脸找了个照不进一丝光的墙角坐了下来。
　　小孩子的脾气有时来的总是莫名其妙。
　　洛绯也不说话了，揉了一把景彻的脑袋，默默陪自家小孩坐在那里。
　　黑沉沉的角落里，景彻的小动作和纠结的表情依旧逃不过鬼王的眼睛。

　　“哥……你……还喜欢他吗？”

　　没想到问的是这个问题，洛绯罕见地愣了一下。
　　他想回答“是，一点也不喜欢了，恨不得那个人立马死在自己面前”，可话转到嘴边，他却像被施了禁制般说不出口了。

　　脑海中不可自控地回放起那天路祭疯狂又炙热的吻。
　　奇怪的是，他不会再因想起这个而不自在，他甚至……

　　路祭的手死死握住手上粗粝不平的剑鞘，居然有些害怕听见洛绯的回答。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洛绯的嗓音平淡如水地响起:“或许我还喜欢他……”

　　“我只是不想要他了。”

　　比起之前的不需要，不想要好像更贴切。

　　偷听的人悬着的心刚刚落下一点，便毫无征兆地跌进了无底的冰窟。

　　我只是不想要你了。
　　这是他对洛绯说过的话，现在分毫不差地报复在了他的身上。

　　路祭瞳孔震颤了一下，想强行压制住喉间泛起的铁锈味，却不小心牵扯到了颈上的伤口。
　　疼痛像是在那里埋下了一粒种子，此刻根须一刻不停地蔓延疯长，遍及全身。

　　现在这个只敢倚靠在墙后的人一点也不像他。
　　换做从前，他会在遇见洛绯后不顾一切地把这个人留在自己身边，哪怕是囚禁也不为过。
　　他从前也确实囚禁了高高在上的鬼王 很久。
　　现在想来，他那时不过是仗着洛绯喜欢他罢了 。
　　现在他只想让洛绯不那么恨他，又怎么能奢望洛绯还需要他，喜欢他。

　　洛绯只看见了血线，无法确定路祭有没有一起跟过来。
　　他赌了一把，万一路祭跟了过来，他这句话一定能气到路祭。
　　记忆隔得太远，他听见路祭说这句话时的情绪已经不甚清晰，可忽然回想起来胸口还是会闷疼。

　　又感情用事了。

　　他是在回答景彻的问题，不是路祭的。

　　空气中的水分被炽烈的阳光迅速蒸发，变得有些燥热不堪。
　　偶尔过境的长风今日比起穿街似乎更偏爱过巷，乔野恍惚地看着眼前的人被风扬起的长发，一时间头痛欲裂。

　　“还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吗？”

　　熟悉的声音再一次蛊惑般钻进耳中，乔野用力闭了闭眼，拼命咬住唇，试图保持清醒。

　　“回答。”

　　面前的人轻轻挣开他已经失去力气的手，冰凉的手指抚上他的脸颊 ，音色冷了几分。

　　乔野无法自控地张唇喃喃道 :“你……是师哥……”

　　“是……宁咎。”

　　宁咎闻言笑了一下 ，将眸色混沌的乔野拉入怀中，墨瞳中泛起凶光，声音却柔成了一滩水:“小野……想师哥了吗？”
　　乔野沉默了很久，不知道有没有听清这句话。

　　又等了一会，宁咎听见怀里的人颤声道:“想……师哥……我好想你……”
　　他听后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地叹了口气，拍了拍乔野的背。

　　“对不起……我也很想你。”

　　一只渡鸦立在古树的枝头上歪着脑袋看了会不远处相拥的人，扑棱着翅膀飞走 。
　　没过多久，它突然从空中直直坠落到了地上。
　　鲜血从羽毛里一点点渗了出来，街上路过的人有胆子大的想提起来看看，刚把头拎起来一点，就见上一秒还完整无比的乌鸦，躯干一下子散了架，流出令人作呕的脏器。

　　景彻听到洛绯的回答后心情似乎好了点，苦口婆心地劝诫:“哥，我跟你说啊，喜欢路祭这种疯子绝对要不得 ……话说你为什么突然消失了这么久啊？”
　　洛绯寻思着说出来还得花半天拉着景彻不去满大街找人砍，十分认真地扯谎:“回黄泉道精进了一下原身的再生能力，那地方的出口开放有时间限制。”
　　“……？”
　　景彻埋头回忆了一下，他哥原身之前好像是受了伤，一直没好，半信半疑地问道:“所以……进修成果？”
　　大意是让洛绯展示一下。
　　洛绯刚把原身修复好，自然不怕展示给景彻看 ，摊开手把原身放了出来。
　　景彻盯着这朵彼岸花看了半天，啧啧称奇:“不愧是你啊哥……完全看不出受伤的痕迹诶……”
　　小崽子真好骗……
　　洛绯有点心虚，正准备把原身收回去 ，视野里忽然闯进一根蛇骨鞭，直冲他的原身而来。
　　景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洛绯带着到撤了一边 。
　　鬼王迅速收起自己的原身，偏头透过碎掉的玻璃窗看了一眼天色 。

　　日头太盛……带着景彻不好躲……

　　来不及多作思考，骨鞭再次伴着“咯咯”的骨骼转动声甩了起来 。
　　再往外一步就会被太阳晒到。
　　景彻啧了一下，准备抬手强行接下这一鞭，另一个不速之客提剑挡在了他和洛绯身前。

　　路祭皱眉看着双目无神的乔野，把情况猜了个大概。
　　灵力恢复得还太少，和乔野硬碰硬会很吃力。
　　他回头和洛绯对视了一眼，以景彻看不清的速度递给了这个人一张符纸。
　　洛绯立即领会到了他的意思，无心再管旧仇，拉着景彻退回了刚才的角落。
　　“哥……他……”景彻刚开口就被洛绯捂住了嘴。
　　洛绯冲一脸懵的小崽子摇了摇头，又比了个只有他们看得懂的手势。
　　景彻拧了一下眉，乖乖待在原地。
　　洛绯想了想，又把血线塞进了景彻的手里。
　　景彻于是顺便老老实实地帮洛绯保管起这根红线。

　　乔野很快反应过来，把鞭子扯了回来。
　　看见路祭的剑时，他露出了挣扎的神色，但很快又恢复迷惘。

　　路祭特地回去拿剑本来是担心景彻一看见他就来找他拉架 ，拿剑可以震慑一下小屁孩，没想到最后剑尖对准的却是乔野。

　　乔野用余光看了一眼洛绯，毫不犹豫地把鞭子朝那边抽过去。
　　路祭找准时机，扔出了手上的剑。
　　寒光闪动，正好穿过其中一节骨缝把乔野的鞭子从半空中钉进了墙里。
　　洛绯同时仰身躲过鞭子和剑，蹬了一下墙借力翻至乔野身后，伸手想把符纸贴上他的后背。
　　乔野像是早有防备，在离符纸还差一点时侧身躲过，却被路祭从另一个方向贴上了符纸。
　　路祭接住立马陷入昏睡的乔野，转身准备把插进墙中的剑和鞭子一起拔下来时，洛绯抢先一步拔下来递给了他。
　　就他快接住时，一只魔爪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了过来。
　　景彻同时缴获骨鞭和剑 ，躲到洛绯身后美其名曰“防止有人危害他哥安全”。
　　“……”
　　路祭脸一拉，越看景彻越觉得碍事。
　　洛绯看见他的表情立马胳膊肘往“内”拐 :“有道理。小彻，看好那些东西。”
　　“……”

　　路祭忽然有点懂乔野之前的境遇了。

　　景彻开始幸灾乐祸，洛绯看着路祭托着乔野的手却高兴不起来，飞快地蹙了一下眉 。
　　路祭成功捕捉到了鬼王的微表情，十分了然收回手——
　　睡梦中的乔野全然不知自己为什么莫名其妙摔了一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