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彼岸 ...
-
“哥……”景彻紧紧拉住洛绯的手,像是害怕眼前的人一下子就消失不见。
“我在。”洛绯回头看了景彻一眼,带着他拐进了一个死胡同,终于停了下来。
景彻还在掉眼泪,洛绯还没想好该怎么安慰,就被脸上写满委屈的少年弯腰一把抱住。
啧,明明以前都是他弯腰抱这个小屁孩的,现在居然反过来了。
他拍了拍景彻的背,责怪的话说出口,却是自己都没预料到的温和:“都长这么大了,怎么爱哭的毛病还没改?”
雨水无法打湿灵魂,洛绯此刻无比确信,洇湿肩头的,是景彻的泪水。
现在的景彻俨然是个拧不紧的水龙头,而洛绯是个束手无策的修理工,只能等他自己停下来。
“哥……我好想你……”
洛绯努力给景彻顺毛,轻声道:“我也想你。”
景彻拼命把眼泪憋回去,咬牙切齿道:“我是不是很差劲?刚才都没能杀了路祭那个混蛋……”
洛绯摇头,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你不用为我去恨、或爱什么,小彻。”
“只要我想,我随时都能杀了他。”
只要他想……
路祭兴致缺缺地翻了翻毕楼放在桌上的符灵册,目光掠过其中一个时停留了几秒。
他似乎在哪见过这种三头蛇灵纹,但细想起来却记不清了。
每只鬼身上都有特定的咒纹,他们被渡灵师杀死后大多重新转世投胎,身上的咒纹则会被录入那个渡灵师的符灵册,成为符灵。
若那只鬼是被几个渡灵师一同杀死的,那么所有参与其中的渡灵师都能收集到那个符灵。
符灵收集得越多,渡灵师平日里得到的灵力滋养就越多,受伤后恢复得也越快。
没了灵力的渡灵师未必是废人,没了符灵册的却一定是。
路祭合上毕楼的符灵册琢磨了一下,终于想起在哪见过这种三头蛇符灵。
少时胆大,偷偷翻看师傅的符灵册这种事他没少干。
这个符灵在里面的位置很靠前,说明它被收集很久了。
渡灵师里只有两个人他始终不知晓年龄,一个是他师傅,一个便是毕楼。
光看脸毫无头绪,因为渡灵师的容颜不会衰老,他们的师傅生得清俊无双,道一声“小白脸”也不为过。
于是“师傅有多老”,一度成了师兄弟间经常谈论的话题。
于是老人家外号渐渐就多了起来。
他们的师傅从来不抗拒他们给自己起一堆奇奇怪怪的外号,像是从来不会有情绪波动。
也就是他,时不时能气着这个终日冷着脸的人。
思绪忽然扯得有些远,路祭从中抽离出来后有些怅然。
这世间再没人能管束他,他却不再终日惹事了。
毕楼一个澡能洗一个多小时路祭确实是没想到。
渡灵师其实有专用的干衣符,一张符纸就能把全身烘干……
他略显不耐地扭头看了眼窗外,刚才的大雨都停了……
毕楼终于擦着头发不紧不慢地下楼,把他要借的东西扔了过来:“就你现在这点灵力,悠着点用。”
路祭敷衍地“嗯”了一声,拎着伞快步离开。
雨后的天色格外澄明,偶然泻落下万顷日光,像是要城市中把所有阴暗的角落都点亮。
乔野带着口罩,散漫地在几个傀儡经常出现的小巷徘徊。
几趟下来一无所获,他顺着一个巷子尽头堆积的杂物,一路跳上附近最高的一颗古树的枝干张望了一下,只见刚才他走过的那条巷子里忽然进了一个穿着打扮极其怪异的人。
冬天已经过去,此刻巷子里的人却像是极度畏寒,用厚实的大氅把全身裹得严严实实,一丝缝隙也没留;连在大氅上的帽子拉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剩下的半张脸又被拉高的围巾捂住——就连手也没放过,戴上了黑色的皮手套。
怎么看都很可疑……
来人一进巷子就开始环视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没找到后立马转身欲跑。
乔野从树上跳了下来,几步便追上了这个似乎行动有所不便的人,抓住了他的手腕。
这人被抓住也不慌,转头通过帽子和围巾间留出来的一条缝静静和他对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看不清这个人的表情,乔野却忽然感觉到一道笃定的视线不偏不倚地射向自己。
犹豫了一刻,视线的主人扯下了自己的帽子。
帽子下是一头银白柔顺的长发,这个人的肤色更是白到诡异,看不见任何血色,仿佛一个濒临死亡的绝症病人。
死气沉沉。
这是乔野第一时间想到的形容词。
直接看向这个人的眼睛时,他愣怔好了一会。
没等他开口,一直沉默着被他抓住手腕的人忽然启了唇,说出了一句俗套得不行的话——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凝视着这双乌黑的,深不见底的瞳孔,乔野其实也想这么问。
在他不曾注意到的某个瞬间,那双瞳孔流露出了失望的情愫。
然后他听见那个温柔又带着凉意声音再一次缓慢地响起:“乔野。”
“好久……不见。”
话音在耳边不断回荡,愈发不真实,不像出自眼前的人,更像来自某段蒙尘的记忆。
乔野眯了眯眼,发现自己怎么也看不清眼前的人了。
出了太阳意味着鬼王不能随便乱跑了。
洛绯寻了个刚刚开始拆迁的民房,准备带着景彻先躲一躲。
比他高出不少的少年现在比三岁小孩还黏人,像个人体挂件一样攀着他的手,一直碎碎念。
“其实我刚发现你不见了就去找路祭那个混蛋算账了。”
“然后呢?”
“和他打了一架……”
“没打赢?”
“……”
半晌,景彻很不情愿地“嗯”了一声,越想越来气,想到最后,整张脸都涨红了。
洛绯好笑地扫了一眼鼓气包,心想这孩子大概是那个时候输太惨了。
“他那个时候很可怕。”突然,他听见景彻特别小声地嘟囔了几句,“像是巴不得把看见的所有人都杀了。”
“但他放过你了?”洛绯问道。
景彻觉得那不能算放过,那货当时下手那么重,顶多算精神正常了一霎。
不想再聊这个,他自动岔开话题,开始拉着洛绯说起这些年的所见所闻,只是不动声色地删去了自己变成鬼的过程。
洛绯一面听着,一面留意着藏在墙缝里的血线。
挺会追。
他悄悄放出花丝,绞住那根得意忘形的红线,彼岸花香也随之缠绕在了那根线上。
血线挣扎了几下,不动了。
又有一些零碎的记忆不合时宜地钻了出来。
“你这根线怎么这么烦人?!一直缠着我不放。”
“喝了你的血,认主了。”
“它的主子不是你吗?”
“可能……它更喜欢你一点。”
路祭伸手勾了一下胳膊肘往外拐的血线,意味不明地垂头笑了一下。
这倒是能解释为什么这玩意对他这么热情了。
洛绯把这团红线笼进手心,不自觉地捻住线头转了起来。
路祭靠在拆了大半的外墙上,一言不发地听着景彻叽叽喳喳地扯闲话,眸光在触及洛绯手上的小动作时一下子便柔和了几分。
血线当然不可能这么轻易地认别人为主。
他悉心调教了许久,才让它接受了第二个主人。
他那时甚至想,只要它在洛绯身边,无论隔多远,他都能感应到洛绯的喜怒哀乐。
可惜送洛绯血线的是他,后来亲生扯断血线的,也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