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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彼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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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祭面无表情地打开水龙头,把洗手池壁上沾着的血冲洗干净,又接了一捧水洗了把脸。
血线刚刚探过去准备开餐,差点被冲进下水道,幽怨地缠上路祭的中指。
“没用。”路祭瞥了一眼发脾气的血线,声音像是被水浸凉了,“谁让你吃里扒外。”
过了一会,他又自我反驳道:
“……算了,他不算外。”
洛绯看着自己终于完整了的原身,心情总算好了点。
一阵敲门声不合时宜地传了过来,他脸一拉,把原身融回自己的身体里,默默上前给门上了反锁。
“……我有钥匙。”路祭的声音透进房间时显得有些沉闷,洛绯盯着房门看了片刻,极不情愿地开了门。
门刚打开一条缝,路祭就像怕他反悔又关上似的拉大门缝钻了进来,速度之快,连洛绯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某人钻进来后还一边关门一边极其多余地“解释”:“骗你的,我不小心把钥匙弄丢了。”
“……滚。”洛绯第一次见脸皮这么厚的人,嫌弃地侧过身。
“我特地来帮你修补魂体,你就这么对我?”路祭趁洛绯没注意勾了勾这个人的头发,心想这人要是只猫,估计早就炸毛了 。
怕被洛绯发现,路祭很快便收回手,从口袋里取出一面铜镜,洛绯看见时微微愣神。
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东西。
“这些年我收集到魂魄的都在里面了。”
路祭见洛绯的眼中闪过一丝迷惑,扯了一下嘴角:“跟你比还是差远了。”
洛绯没有搭理他,接过铜镜时指尖忍不住在粗糙的镜面上摩挲了几下。
触感也很熟悉。
“为什么帮我收集这个?”洛绯小声嘟囔着,“我又不认识你……”
“有没有一种可能,”路祭捕捉到他的自言自语,语气轻松得像是在开玩笑,神色却渐渐变得认真起来,“我们很久之前见过,只是你不记得了……”
的确有这个可能,洛绯一直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每次修补魂魄他都会因为极度疼痛而陷入沉眠,每次苏醒前他似乎也在不断地自我提醒着什么,可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又没有任何印象了。
有那么一次,他听清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找到他……”
可关于“他”是谁,他从来没有线索。
有一种说法是,魂魄不完整的鬼,记忆也是残缺不堪的。
“谢谢。”
良久,路祭听见洛绯别扭地吐出这两个字。
他这下是真被逗笑了,笑完之后又颇为无奈地开口:“其实你……不用这么勉强自己。”
“……我收回刚才的话。”
洛绯本来就没和人道过谢,第一次尝试还被道谢对象无情嘲笑,他窝火得不行。
路祭不逗他了,单手掐了个诀,镜面立马泛起淡金色的光晕,几缕魂魄很快如同黑烟一般飘了出来。
洛绯熟稔地摊开掌心,血红的花丝自指尖延伸而出,将那几片魂魄一点一点吸入体内。
洛绯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路祭却无比清晰地看见这个人的手在颤抖。
无论多疼,这个人在他面前总是强撑着。
路祭眉头拧成一团,来不及多作犹豫便俯身贴上洛绯的唇,将体内所剩不多的灵力全部渡给洛绯的同时把这个吻逐渐加深。
他有些自嘲地想,洛绯事后要是想杀了他还真是轻而易举了。
而洛绯一开始的确动了杀心。
但剧痛被冲淡的感觉让他只是拼命挣扎了几下便败下阵来,他有些羞耻地闭上眼,扶着面前的人的肩才勉强站稳。
如果说将魂魄强行拼凑回原位的痛苦像是把他彻底砸碎再重组,那么路祭就是他在这期间唯一的缓和地带。
不,更像一支扎进他血肉里的吗啡,能缓解他所有的疼痛与不安,让他忍不住在矛盾中本能地选择顺从与沉迷。
路祭箍住洛绯的腰把他抱了起来,让这个人的脚稳稳地踩在了自己的毛绒拖鞋上。
洛绯觉得有点痒,脚趾乱动时却不小心勾住了路祭的裤腿,一些零碎的记忆忽然闯进脑海。
“堂堂鬼王,不过小孩心智。”
“我就是喜欢毛绒绒的东西,碍你事了?”
“我比它们可爱,那你要不要喜欢我一下?”
“你,可爱?”
你一点也不可爱。
但我就是喜欢你。
洛绯听见那时自己的心声时愣了许久。
另一个声音像是路祭的,他好像真的很久之前就认识这个人了。
路祭觉得自己在洛绯面前好像永远都无法自控。
明明灵力的损耗已经到了极限,他还是想再榨一点给洛绯,只要能尽可能多的缓解这个人的痛苦,他根本不介意自己痛不痛。
不过更多的是另一种私心。
他想……和洛绯这样纠缠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从前无论他多想拥抱、亲吻、占有这个人,他都必须尽力克制自己。
所以很多动作最后都化为言语。
所以直到最后,也只留给了洛绯一个轻到可以忽略的吻。
可他现在就是想肆意妄为。
就是想离经叛道。
就是想……自甘堕落。
洛绯想告诉路祭已经可以了,自己已经没那么疼了,却迟迟开不了话头。
他努力稳住自己的呼吸,捧着路祭的脸有些粗暴地往后掰,胸腔剧烈地起伏着。
路祭看着他满脸通红的样子艰难地提了一下嘴角,又像急于掩饰什么似的把头偏开,低低的咳嗽了两声。
结果把发红的耳朵暴露无遗。
洛绯一开始还不明白这个人怎么会突然害臊,直到发现有什么东西顶到自己的小腹,才连力道都来不及控制就手忙脚乱地推开路祭低着头跳到一边。
路祭:“咳……”
洛绯:“……”
房间里的气氛一时间暧昧非常,洛绯闪躲着路祭的眸光,默默和这个人拉开距离。
路祭被他推开却不动了。
他正准备抬头去看那个人,只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房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响起,房间里霎时只剩下他一个人。
“……”
怎么有种被老流氓占便宜结果突然发现对方比自己还害羞的感觉。
路祭当然不会害羞。
他只是不想在洛绯面前显露出虚弱的一面 。
在关上 门的一瞬间,喉间一直压抑着的腥甜液体仿佛没有间歇般往上涌。
就应该去医院献血去……在自己家里吐一地血算怎么回事……
夕阳已经无力再同地平线搏斗,歪斜着沉入黑暗之中。
从落地窗透进来的光忽明忽暗地照在路祭身上,路祭撑着地板,用衣袖极有耐心地擦掉满地的血红色,淡然的表情衬得整个场景诡异又病态。
渡灵师大多有洁癖,路祭也不例外。
但对于血,他的洁癖永远不会出现。
衬衣是纯黑的,即使沾了血也不明显。
血线钻进他的衬衣中贪婪地吸吮着血液,路祭又确认了一遍地板被擦干净了才起身,想扶着墙壁走回房间,突然想起来自己现在满手都是血,伸手弹了一下血线。
虽然家里确实养了鬼,但他还不想真把这栋别墅点缀成荒山鬼屋。
血线现在心情大好,乖巧地帮他把手上的血清理干净,又钻回了他的衬衣衣袖。
诅咒失效了。
他的爱人完完整整地回来了
现在,他只需要把过去的账好好清算一下。
一只渡鸦扑棱着翅膀从天窗飞了进来,停在路祭的肩头。
路祭抬手替它擦去羽毛上沾着的污血,在一片粗历嘶哑的叫声中笑意渐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