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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彼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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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绯觉得自己这一觉睡得很长。
长到像是过完了一生。
梦里没有日月四季,只有一只手一直在黑暗中牵着他,不知要将他带往何方。
他叫手的主人“路祭” 。
可无论他怎么叫,那个人始终没有转身。
洛绯觉得这种不能掌控主动权的状态无趣到了极点,索性甩开路祭的手。
甩开的一瞬间,周身燃起熊熊烈火。
在火舌即将舔舐到他的发尾时,梦境戛然而止。
他睁开眼,对上一双透着浓厚疲惫的 、半睁着的眸子。
路祭的睫毛很长,微微耷拉着眼皮时在眼底投下温柔的阴影,模糊了五官带给人的凌厉感。
洛绯愣了半秒,皱眉推开这个人的脸。
路祭却逮住机会捉住他伸过去的手,贴在脸上蹭了蹭。
洛绯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愈发坚定了弄死路祭的念头。
路祭看着洛绯快咬断后槽牙的模样忍不住弯了一下唇,尽管开口时带着鼻音,语气里的轻佻却仍能半分不减地传达出来
:“你睡觉的时候喜欢乱动的毛病怎么还没改……”
洛绯忍无可忍地抽回手,曲膝给路祭的肚子来了一下,飞快坐起身。
路祭吃痛地坐回床边的椅子上,一副委屈无辜的表情。
一直秉持着能动手绝不动口原则的某只鬼现在烦躁极了:“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没目的,就是想陪……”陪你。
路祭还没说完就遭到了洛绯的眼刀攻击,于是他话锋一转改成了:“帮你修复魂体。”
“无事献殷勤。”洛绯现在只想离这个人越远越好。
早在刚刚醒来时,他就放出花丝去察看自己所在的地方,现在基本上已经摸清了。
一栋傍山而建的二层小别墅,庭院外便是一条马路,不过几乎没有车辆往来,想来是位置太偏僻了……别墅里居住的痕迹并不明显,主人应该经常外出。
没有设任何结界或法阵,他想离开这里易如反掌。
眼前的人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打了个响指,别墅外立马多了好几层结界。
“……” 真正的麻烦在这。
“洛绯。” 路祭撑着脑袋,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你把心思全写在脸上了。”
“谁告诉你我叫洛绯?”
洛绯忽然反问了一句。
路祭怔了一下,心里想着我给你取的名字我还不能叫了,说出口却变成了:“一个……朋友。”
洛绯若有所思地点头。
他没有名字 ,准确的说,和大多数鬼一样,他不记得自己生前的名字。
只模糊地记得很久以前,有个人给他起名为“洛绯”,他嘴上说不喜欢,其实一直都很珍惜这个名字。
后来不知怎么,他睡了一觉醒来,突然找不到那个人了 。
也不知道是谁先把谁弄丢的,后来再也没有人叫过他的名字。
而鬼见到他 ,只会恭敬地、没有一丝情感地喊一声“王”。
洛绯觉得那个人对自己很特别,可他对于那个人的记忆少得可怜。
如果眼前这个烦人的家伙认识那个人,他或许有机会再见那个人一面。
即使见了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的那个朋友……”
“死了。”
路祭轻飘飘地抛出这两个字,仿佛旁人的生与死于他而言不值一提。
当初的他确实已经死了。
在失去洛绯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千百回,再也找不回“路祭”的脾性了。
就算是疯子,世间如果再也没有值得他疯狂的事,他也会觉得自己的疯狂毫无意义的。
洛绯听后眉心轻蹙,不说话了。
良久,他闷闷不乐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路祭。”
路祭……
原来是这个人吗?
洛绯掀终于起眼帘认真打量了一会这个人,最后却只是冷嗤一声:“只要不怕死,你大可囚着我。”
“好啊,”路祭掐住一个劲往洛绯那钻的血线,“从今往后,这就是你的家了。”
顿了顿,路祭又正色道:“不知道鬼王对这个感不感兴趣?”
洛绯最初只是随意一扫,看清路祭手上拿的是什么后,将眸光定在了那里。
原身……
和别的鬼不同,他有原身,是一朵生长在冥河边的彼岸花。
刚刚化身为鬼时力量太小,他斗不过冥使,又不肯入轮回,便趁机分散魂魄附身在了彼岸花上想躲过一劫,时间长了,竟和那朵花融为一体。
洛绯于是只能养精蓄锐,在足够强大时重新化为人形回到凡间。
通常情况下,他行动时和原身是一体的,但遇到突发状况,他会把原身分离出来用以自保。
这也是为什么传闻中会说鬼王永远无法被杀死。
原身不死,形神不灭。
洛绯这些年一直没能找回原身上的最后一片花瓣,这使得他本就因魂魄不齐被削弱的力量变得更加不稳定。
没想到居然在这里找到了……
路祭见洛绯一副已经开始盘算怎么杀人越货的样子,挑了挑眉。
“没说不给你,别动不动就想杀人。”路祭说着便把花瓣往洛绯那递。
洛绯迟疑地伸手去拿,就在指尖快碰到时,路祭忽然一缩手,让他扑了个空。
然后又递过来……又缩回去……
如此重复了好几回,两人的战线已经从床边极限拉扯到了房门口。
洛绯默默做着深呼吸——先不拿花瓣了,现在还是杀了这个人比较重要。
路祭仗着身高优势把洛绯压制地死死的,想想再这么玩下去可能真的得和这人打一架,看了看洛绯的头顶,把那片花瓣插在了洛绯的发间。
别说……当发饰还挺好看。
见洛绯的头发有些乱了,路祭下意识地想用手帮这个人梳整齐,半路却被洛绯抓住了手腕。
鬼王戒备的神色扎得路祭的眼睛有些疼。
从前他从未想过给这个人一个家。
那时是给不起,后来是没机会 ,现在……是不知道哄不哄得回来。
洛绯随时都能丢下他去他找不到的地方,让他再重复一遍梦中的情境。
可渡灵师是没有梦的,他们不会,也无法做梦。
路祭现在和洛绯对视依然恍惚。
——你让无梦者……都打起了做梦的主意 。
洛绯有些看不懂路祭现在的神色。
哀伤……惶恐……坚定……好像都有一点,又都不纯粹。
不过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松开路祭的手,从发间摘下花瓣 。
这个人不知在想什么,一声不吭地打开房门退了出去。
洛绯在把花瓣安回原处时,一阵剧烈的咳嗽声远远地传了过来。
他的手莫名抖了一下,修复的进程险些被打断。
洛绯暗骂了一句阴魂不散。
不过看来不需要他出手这个人就已经半死不活了。
家……?
洛绯把整个房间扫视一圈,越想越觉得觉得可笑。
他一介孤魂野鬼,怎么会需要家。
就算以前有这个念头,现在也早就断了。
毕竟在他的记忆里,唯一有可能给他家的人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