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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彼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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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绯。”
路祭定定地看着那个人的背影,迟疑许久才出声。
这次他们隔得好像没有那么远,路祭觉得自己只要稍微伸长手臂就能碰到洛绯。
洛绯却像是听不见他的声音,执拗地向不远处的河水里走去,每走一步脚底就盛开出一丛彼岸花,像无垠的鲜血注入了生命。
路祭觉得自己现在有些过分的清醒和理智。
可他就是要无比清醒地做最不清醒的事——比如下一秒,他就快步追上洛绯。
路祭在指尖触及这个人的发尾的一瞬间,眷恋地停留了半秒,接着后退一步,麻木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轰然崩塌。
“这次碰到了?”
看见路祭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 ,乔野抿了一下唇,了然地问。
被问的人在原地回味片刻,收起那一点笑,像是没听见般拍拍衣服准备走人。
“有意义吗?”到底没忍住,乔野干脆吐出一直藏在心底的话,“反反复复地在同一个梦里折磨自己,损耗灵力。”
路祭在门边短暂地顿了一下,想伸手扶住门框站一会来缓解此刻铺天盖地的晕眩,听见乔野的话,默默收回了手。
“你怎么知道是折磨?”他淡淡反问,加快步伐离开了书屋。
乔野懒得和这个疯癫成性的人掰扯,在听见路祭的咳嗽声远远地传过来时“啧”了一声,叹着气摇头。
躲过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路祭转进一个阴暗的巷角,想着刚才的梦又兀自笑了起来,用衣袖随意擦了擦唇角溢出的血。
他最近的确有些过火了,去乔野那造梦的频率从一月一次锐减到半月一次,到现在,几乎是一周一次。
本来都快压下去的毒瘾怎么就又一发不可收拾了。
哪里是彼岸花,明明是罂粟。
自从上次在救季雾离时发现了一片洛绯的残魂,他几近衰竭的希望便死灰复燃。
只要能拼凑好洛绯的魂魄……他就有办法违逆天道复活这个人。
路祭用手虚握了一下无色的月光,莫名其妙地觉得颜色有点像他第一次看见洛绯的那个晚上,最浓烈的红与白撞在一起,地狱和人间的界限似乎从来都没有这么模糊。
“师弟,收留我几天你又不会少块肉。”
一大早来按门铃,结果被拒之门外的路祭此刻“心平气和”地和季雾离讲道理。
“你不如直接说你想干什么。” 季雾离靠在门上,咬了一口郑安一递过来的草莓,准备听路祭狡辩。
“帮我找人。” 路祭扫兴地撇了一下嘴,“筹码是……我会医好你的眼睛。”
季雾离没什么兴趣,冷冷地送了门外的人四个字:“慢走不送。”
路祭所谓的筹码 当然不是说给他听的,这一点季雾离清楚得很。
他的师兄向来有心计,刚才就是在赌郑安一有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罢了,他不在意,郑安一却未必。
现在,路祭赌赢了。
“为什么不答应?” 郑安一放下手里的草莓,望向季雾离的眼睛时眉心忍不住皱了起来,“我还是希望……”
季雾离把郑安一偷偷攥紧的手扯到自己面前掰开、扣住,又思索了几秒,最后本着不能欠那个人人情的想法开了门。
某个阴谋得逞的人立马钻了进来,带着季雾离一贯觉得很是虚伪的笑,不过和平时比似乎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季雾离支开郑安一去切水果 ,回头时路祭已经不客气地翘着二郎腿撑着脑袋坐在了沙发上。
“你想找洛绯?”
“嗯。本来已经很久没有进展了,没想到在你的阵法里找到一片残魂。”似乎是看出来季雾离想问什么,路祭做出愁眉苦脸的模样,长叹一声补充,“你都和你家那位度了这么久的蜜月了,再不拿剑都要生疏了。”
季雾离习惯了路祭浮夸的演技,只是问道:“你知道去哪找?”
“……不知道。”
“……”
“但是我研究出了一个法子,就是不知道你肯不肯……”路祭的神色从愁苦转变成为难 。
“说。”季雾离内心有了一丝预感。
“借你……老婆一用?” 路祭琢磨了一下,还是试探着说了出来。
“?” 季雾离皱眉,“你再说一遍?”
“借你老婆一用。” 路祭认认真真地重复了一遍,随时准备迎接季雾离的杀招。
“你需要我怎么帮你?” 郑安一把果盘放到茶几上,抬眼和路祭对视。
季雾离忍不住皱起了眉——他刚才居然完全没有察觉到郑安一在身后。
他回头时神色带着掩不住的复杂,下意识地伸手拦了一下郑安一,这个人却只是摇了摇头,对他露出了一个安抚性的笑容后,轻轻拨开了他的手。
“他的魂魄散得太彻底,我当时只留住了一小片,虽然后来断断续续找到一些,但远远不够。”路祭很快敛起唇边的那一抹笑,方才玩世不恭的气质消失殆尽,俨然一个正在谈判的商人,“我需要你帮我感应他其余魂体的位置。”
没等郑安一开口问,他接着道:“我会把最新找到的那一片魂体植入进你的身体,过程可能会有些痛苦,而且魂体植入过后可能会极不稳定——”
“你有可能会失去心智。”
郑安一的表情依旧冷静,仿佛没听见最后一句话:“可以。但你要尽量保证我的安全。”
“这是自然。”
“还有——” 郑安一的语气里满是危胁意味,“你最好能医好他的眼睛。”
他说完这些便没什么要求了,退了半步,准备好好哄哄季雾离,然后跟路祭进一步商讨刚才的计划。
然后刚勾住季雾离的脖子就被这人硬生生从原地扛走了。
路祭微微挑眉,暗自押了一个季雾离拗不过郑安一,从果盘里挑了个樱桃,静待回音。
过了一会,他打了一个喷嚏。
紧接着又是一个喷嚏。
路祭总觉得是季雾离在骂自己不择手段。
他当然可以不择手段 ,对于他而言,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洛绯更重要,包括他自己。
对于洛绯,他永远都是一个极端主义者。
事实证明路祭押得很准,季雾离最终黑着脸妥协了。
“他要是出事,你就不用见洛绯了。”
路祭敷衍地点了一下头,在季雾离拔剑之前,切换成严肃的表情又点了一下头 ,暗骂眼前的人妻奴。
过程比路祭想象的要顺利不少,郑安一没有表现出极大的痛苦,最初的头痛欲裂忍过去之后只残留了一丝晕眩。
路祭感慨完半人半鬼的血统就是不一样,既不会像普通人一样无法忍受;又不会像普通的鬼容易被其他的魂体同化后,抱臂饶有兴致地发问:“我之前已经帮你解开禁术,为什么刚才你的脖子上又显露出了咒纹?这就是你不肯让我师弟进来帮忙的原因?”
“……我不知道,只要靠近鬼,它就会慢慢浮现出来。”郑安一轻轻晃了一下头,手不自觉地抚上咒纹出现过的地方,“一开始只是一小会儿,后来出现的时间越来越长。”
路祭也是第一次见这种情况,不太好判断原因也就懒得多想了。
咒纹……
他很久之前在另一只鬼身上见过,那只鬼当时有几分得意地告诉他,咒纹的大小是一只鬼强大的证明。
他当时说了什么?
他扫了一眼那只鬼蔓延了整个脊背的绯红色彼岸花咒纹,面上波澜不惊地嘲讽着“倒是没看出来你有多强大”,内心却有些乱。
强大而美丽,甚至可以说是性感。
路祭觉得自己现在这样触景生情太矫情,默默帮郑安一叠了层灵纹把咒纹暂时掩住了。
“接下来怎么办?”郑安一又确认了一遍脖子上的咒纹被彻底掩住才开口问道。
路祭从被他穿得人模狗样的西装内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个纯黑色的小匣子,打开捻出了里面的花瓣。
“我会以它为引开一个迷你的招魂阵,到时候你帮我辨别引来的鬼的气息即可。”
郑安一点头,和路祭一起出了房门,就见季雾离已经换上了渡灵师的传统服饰带好佩剑等在门边了,一见他出来目光立即紧紧锁着他,像是能在他身上看出洞来。
郑安一有些心虚,抿了一下唇,上前牵住季雾离递过来的手。
路祭选择性失明,干脆利落地开了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