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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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梦枕离去不过半刻钟，洗漱衣物等皆被送过来。雷纯不喜被陌生的仆婢近身伺候，自己简单地擦洗过，换了身月白寝衣，便打发人退出去了。
软和的床铺很好地缓解了身体的不适，她躺下，睁着眼注视扎床顶的帐幔，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也许这一步走错了，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她当真没料到苏梦枕的回应与行动会是如此迅捷。但既已走到这一步，决无后退的道理。
少女合上眼，闭目养神。
又过了些时辰，可窥见窗隙间日光大盛，屋外忽然传来纷乱的脚步与说话声。
“小石头，你不是说纯姊就住这塔里，怎么不见人？”
说话的女孩子声音起初很响，似被人劝阻，稍稍低下去:“……日上三竿还要睡，莫非是病啦？那我更要去看看她!”
是温柔在喊她。
这女孩子率真可爱，性子有些咋咋呼呼不管不顾。王小石也在，声音要温吞浑厚些，压低了劝阻。
从她跨入细雨楼的大门，距今约摸一个半时辰，他们来得倒也不算快，态度至少称不上不欢迎。
雷纯凝神听着，没有作声。
果然，片刻后，苏梦枕的声音模模糊糊地响起来:“你纯姐姐有些累……吵闹打扰……等晚上……自然……那酒……？”
苏梦枕对温柔提到了酒。
雷纯不易察觉地蹙了眉。
这个世界上，只要做过的事情，总会留下痕迹。尽管她确定自己已将一切证据抹除，但那只是让昨夜的事成了桩无头公案。
温柔嘟囔着又说了几句。她虽生性娇纵，但还算听师兄的话，少顷，女孩子幼稚的、刻意重重踩着地表达不乐意的脚步声远去。
雷纯已裹着挂在架上的外衫坐起身，单手撑在凭几的边沿，眸光淡淡地望着紧闭的屋门。
半晌，房外始终无声。
她拢了拢身上披着的织物，赤着脚走过去，很慢很慢地行到房门前，站定，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寝室内铺了柔软厚实的绒毯，踩在上面并不凉，但拿屏风隔出的外厅这段，是洁净又坚硬光滑的红木，很冷。
她未着屐，连呼吸也悄不可闻。
雷纯知道苏梦枕一定还没有走。
但她不知道，一线之隔，他在想甚么？
“时辰还早，再睡会儿……夜间红楼设宴。”静立门外的苏公子乍然开口，声音低而缓和，有种莫名教人安心的力量:
“一切都交给我，不必担心。”
雷纯微微低着头，仍旧没有说话。
她只披着件外衫，赤足立在冰冷的地面。
明明房门紧紧关着，她既看不清外头的人影，他当然也看不见她任何的神情，然而有那么一瞬——
却无端端觉得，己身似无所遁形。
苏梦枕也不需要她的回答。
他隐忍地咳嗽了几声，转身离开。
雷纯似呆了小会儿，踮着脚钻回到被窝里，一双冰冷的足在尚还温热的锦被里，捂了半晌才恢复柔软的触觉。
“对付苏公子这样的人物……”少女星眸微眯，咬唇冥思，默默定下决策:“暂且还是顺应为宜。”
*
红楼，跨海飞天堂。
温柔正在跟白愁飞闹脾气。
其实在温大小姐眼里，是“鬼见愁”无缘无故地瞧着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挑剔……也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他!
但白愁飞并不与她斗嘴。
他坐在椅子上撇开茶沫，“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大口，好像很渴似的，饮毕又将茶盏重重搁下——这回，连王小石也瞧出他心里的不痛快来了。
但王小石也没有讲话。
他正在专心地哄着温柔。
等温柔哼哼唧唧地一屁股坐到离白愁飞最远的椅子上时，黑色垂地的大氅毛边正出现在长廊拐角处。
苏公子龙行虎步，神采奕奕。
“大哥。”王小石率先唤道。
“师兄。”温柔紧跟其后，嘟着嘴打招呼。
似乎有意想叫师兄发现自个儿又被他的结义二弟给气着了，最好能为她作主。
不料白愁飞腾地站起身，竟倒打一耙先开了口!
“听说大哥将六分半堂的雷大小姐带回了楼里？”白衣男子声如金石，似在空旷的堂内激起肉眼不可见的波澜。
温柔听了便是一愣，不明白怎地突然扯上了纯姐姐，气呼呼的恼怒神情也换成了迷茫不解。
“不错。”苏梦枕负着手，颌首。
温柔插嘴道:“对呀，纯姊跟我师兄本就有婚约，眼下婚期在即，我可以去六分半堂与她聊天游戏，她来细雨楼做客有什么不可以？”
女孩子瞪大眼睛，还想将话题引回到自己身上来:“第一无耻鬼见愁，你……”
这话没能说下去就被白愁飞截断，且他看也没看温柔一眼:“鸽组来报，今日辰时二刻，雷损自京外归，急召诸分堂堂主……这些，大哥可知道么？!”
“我知道。”苏梦枕淡淡道:“他的独生女儿如今身在细雨楼不归，大大打乱了原先的计划，雷损当然会坐立难安。”
“这……”这回连王小石也禁不住眨眼，讶声道:“大哥，你已准备好同他们谈判了么？”温柔一闹，他先前竟没空暇想那么深远。
“谈判？是决战罢。”白愁飞突然道。
温柔讨厌这种被忽视的感觉，但她又不愿意承认自己没太懂这些男人在说什么，于是大声反驳道:“纯姊都要嫁给我师兄了，怎还打得起来？!”
白愁飞终于瞧了她一眼，像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因为这回是强将雷小姐掳回楼子里的，这是把雷损的老脸往泥里踩，六分半堂岂能咽下这口气？!”
王小石瞠目结舌，温柔也半张着嘴。
苏梦枕挑了挑眉，寒眸微凛，脸上突然流露出一种难以捉摸的神情。
顿了顿，薄唇轻启:“原本二十九天后，就是婚期，但我不想等了……近些年楼里势大、步步紧逼，雷损却假意伏低做小。为的就是要我狂、要我傲、要我大意轻敌，再雷霆一击……他知道我等不起。”
“为何……等不起？”温柔呐呐出声，脱口又后悔——还用问么，当然是因为大师兄的重病!
“为何？”但白愁飞竟也锁眉，盯着红衣男子冷峻的眉眼，紧跟着重复问道:“为何等不起？”
他语中显然有未竟之意。
王小石坚信他的二哥是个聪明人，不会问这样看似显而易见的蠢话，其中定有缘故与机锋。于是也默默望向傲然而立的大哥。
“我已经说过了。”苏梦枕斜睨着白愁飞，也重复了自己的话:“原本二十九天后，就是婚期。”
这可把温柔彻底搞糊涂啦。
她看看师兄，看看大白菜，再看看小石头……打定主意绝不再乱开口，免得被笑话脑子笨听不懂。
沉默片刻，王小石沉吟着开口，打破诡异的平静:“大哥的意思是……雷小姐一旦过门，两派成了亲家，许多事便不能大刀阔斧地处理了……为此，必须在婚礼前彻底争出个结果来？”
苏梦枕不答，却也未反驳，好似是默认。
于是面对温柔期待和鼓励的目光，王小石继续分析道:“雷损看似步步退让，实则是逼着大哥先行动手——然我们一旦动手，却中了他险恶的谋算了!但我们不动手，待雷小姐真的嫁过来……局面又会变成甚么模样呢？大哥知晓这隐患，为此釜底抽薪。这才、才……”
这真挚热忱的年轻人竟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因为他不愿指责自己的大哥将认识的雷小姐掳回楼中，但又确实觉得这种行为做得不太地道。至少、总称不上礼貌。
这回温柔终于觉着自己听懂了。
但她此时只暗想:男人心，海底针。
“说得很好。”白愁飞朝王小石掀眸，又很快垂目，只盯着光可鉴人的地面:“但是你忘了一件最根本的事情。”
苏梦枕终于又开口，问:“什么？”
他当然能瞧出老二的怨气冲着谁。
白愁飞冷冷道:“你大可以退婚。”
苏梦枕语声平静:“我不能退婚。”
白愁飞扭过头，面色森冷，干脆道：“你要是怕人诟病，也可以找借口退婚，谁又能拦得住你？总好过将人带回到楼子里来，岂非更落人口实？”
“我不想退婚……非但不想，还很着急，我已将婚期提前到了十日后。”
苏梦枕极快地又接道，他的情绪并不激昂，顶多尾调有些微妙的上扬。
“为什么？!”白愁飞追问道。
他已皱紧了眉，唇角下撇。
不论是王小石还是温柔，此时都不解而好奇地竖起了耳朵。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苏梦枕的答案。
“——因为她已是我的人。”
苏梦枕敛容正色，淡淡道。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伍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