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拾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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炉里的炭烧得正旺。
“还需要一片草场。”她说，讲得很认真，阐述亦很具体:“阿青很宝贝她的羊，须得请人精心伺候，最好……”
“连一根毛也不要掉，养得膘肥体壮的，是不是？”他手上为她腕部敷药粉的动作不停，头也未抬地截断道。
雷纯是个极聪明的女子。
听出来他语气中隐约的不悦情绪，她柔声却直白扼要道问:“生气了？因为我走得仓促，拂了你的好意？可是……提前了那么久回来，难道不能算‘功过相抵’？”
这话说得倒好像他在无理取闹。
“难道你是我的下属？”将药罐拧紧后，苏梦枕双手合拢，将掌心里握着的冰冷柔荑塞回到缝得厚实的绒袖里。
瞅着她纤弱的模样，忍了忍，还是怪眼一翻:“既然知道阿青宝贝她的羊，怎不知我也不愿意你的头发丝少了哪怕一根？”
“我连半口水也没有呛到。”雷纯望着眼前人，很无辜地道:“我的水性很好，何况还是在只有半人高的缸里……”
苏梦枕只是默默看着她。
雷纯在这样迫人的视线中侧眸，半咬着唇，有些失语，又似莞尔发笑:“当时，只有这种草绳，阿青又只绑过羊。”
些许狼狈，雷小姐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她也并不觉得苏公子是真为微末细节斤斤计较，借题发挥还差不离。
“你还是不知道我因何生恼。”男子淡淡说来，用种稀疏平常的口吻:“又或者你知道，只是怕我借机管束于你……如今，已是十日后了。”
少女立起身，素白小脸上笑意顿失:“十日？怎么会！那岂不是，昨日……”明亮的星眸中，到此时终于流露出一点无措和彷徨来:“我爹他……”
苏梦枕沉沉叹了口气，咳嗽两声:“大婚之日，不见新娘，实在是件很离奇的事。”
黛眉微蹙，雷纯这回真的感到有些惶惑起来——当发现自己出现在《越女剑》的世界中正是白天时，她确实考虑过，两界的时间流速或许有所不同。
也正担忧误了婚期，才放弃进行更多尝试，转而直接诱约阿青来到自己的世界。再度睁眼，见玉塔上空挂着一轮明月才安心……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时间已来到了十日后。京城风雷之争数年，眼看和婚将近，化干戈为玉帛的当口，却出了这样大的纰漏！
纵再退万步，两派并无龃龉，苏公子这般盛名在外手握重权的高位者，大喜之日却丢了新娘子……简直奇耻大辱。
愈想愈心惊。
今日苏梦枕着一身古朴布裳，杏色的内衬，因是半夜里仓促起身，外罩玄色袍衫，半点不张扬，很是韬光养晦的味道。
注视她瓷白的小脸几经变幻，他觉得很有意思，墨色的寒眸蕴了丝笑，只是掩藏得极好。
最终，雷纯似下了什么决心似地慢慢靠近半步，启唇轻声道:“这件事情，是我的过错。但我想，我爹应该暂时是被稳住了，是么？”
如果真有大战发生，时隔一日，细雨楼决不会是如今这副样子。假如父亲重伤，眼前人也不可能毫发无损。那么，情况虽糟，但还在可控的范围内。
“你不要生气。”少女诚恳又殷切地望着对方:“当务之急，我们得先找出解决事情的法子。”
炉中火焰渐低，带着热意的光投在苏梦枕眉骨处，更显深刻。尽管仍旧坐着，他整个人的气势也更显得犀利起来:
“你觉得这算是‘大事’还是‘小事’？”
相似的话，他不久前就曾问过她，那时她微笑着取巧，轻轻答道:“于苏公子而言，大事也不过是小事。”
那时是在红楼的宴席上，闻言，他似想笑，又叹气，咳嗽两声，自罚一杯。
但现在局势已变，显然已不能轻飘飘地玩笑闲话而过。雷小姐心机敏捷谋算过人，却没能马上回答，只因她确实有些为难
——她不想放弃自己的计划，一味遵从旁人的意思去做，身不由己。
哪怕他已不是旁人，也不情愿。
“依两派如今的局势，牵一发而动全身，自然是大事，但……”她的语速很慢，好像在组织合适的措辞，又像在观察对方的态度。
“——但你信不过我。”
这话并非疑问，而是肯定。
苏梦枕也站起身，面无表情的脸色有些森寒与深沉。哪怕他手中并无红袖刀，打扮得就像位闲适的贵公子，但此时此刻，高位者的冷傲与独断展露无遗。
即使以雷纯的敏锐，也瞧不出他到底有没有动怒。她天生的雪肤花貌与软弱不能习武的躯体，本该适宜“以柔克刚”的，此刻竟变得“强硬”起来。
不足握的杨柳腰往上，是纤瘦却挺直的脊背，尖下巴略微抬起，星眸直视他寒焰般的眸子:“我信不过任何人。”
她的胳膊和手腕还带着刚抹过药的擦伤，依旧是美得脆弱需要人精心呵护的模样，语声也是轻而软的。
这却并非是一种伪装或示弱。
强硬的是态度，和坚定的目光。
“看出来了。”苏梦枕既没回避未婚妻的视线，也未刻意施加压力，淡定地补充道:“像你这样有主见又敢想敢做的女子，就算过了门也不会甘心‘出嫁从夫’的。”
这话的语气很教听者诧异，她一时也分不清他是个甚么意思。
顿了顿，雷小姐抿着唇，很冷静地道:“既然婚事未成，如今若公告天下彻底取消，也不算反悔。”
由细雨楼言明，也可将苏公子大喜之日丢了新娘这事扯平，让他被踩在地上的脸面挣回来，很公道。
苏公子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压下去，目光沉沉地打量着眼前面色苍白的少女:“我说出去的话，天打雷劈也决不反悔……还是雷小姐已不愿嫁？”
“你找借口想退婚……难道打算跟着那女孩子放羊去？”他甚至挑眉，故作惊讶。
“没有。”雷纯有点儿恼怒地回答。
因为觉得他这会儿讲话突如其来的怪异，让人不能好好静下心细细分析，乃至论辩商榷。
她不太习惯这样子的苏梦枕，居然轻易地就被挑起了不该有的不平情绪。
明明，在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中，金风细雨楼的苏楼主都乃不世英豪，比想象中更教人仰望的存在。
“那你不会再突然走了罢？”他好整以暇般地向自己的未婚妻确认，缓声道:“大婚之日，不见新娘，实在是件很离奇的事……”
尾调轻轻停顿住，含笑看她。
雷小姐侧首，很快给出肯定的应答:“未免节外生枝，下次婚期前，我当然不会走。”只是需要尽快重定婚期，并且需要探知父亲那里……
“那再好不过。”雷小姐尚在费心思量时，苏公子立即颌首，本是寒傲的双眸此刻流露欣然之色，接了前头的话，悠悠道:“因为这样离奇的事情……”
“——我实在不想尝试。”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拾叁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