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杀》Aphlanuyfaq

6、约定

　　黎枫的家庭是不美满的。
　　他从有记忆开始，父亲从没有出现过，只留下了一座空荡荡的大房子。母亲整日郁郁寡欢，外婆痴呆，天天以泪洗面，之前在家里干活的阿姨陆续离开，再到后来，黎枫上了小学，外婆走了，母亲疯了，一个夜晚，她出了破旧的房子，离开了这个破损的家，不知去向，在没有回来过。

　　他记得母亲离开的那个夜晚，是她为数不多清醒的时候，她让黎枫待在房间里不要动，自己出门去便利店买点东西。她将门反锁好，一件行李都没有拿就离开了。夜空中瓢泼大雨下起来，落在身上是那样冰冷无情，电闪雷鸣，黎枫在那个年纪那个时候，已经吓坏了，蜷缩在被窝里一动不敢动，也没敢睡着，就那样听着雨声和雷鸣。

　　第二日恰好是周末，黎枫睡眼惺忪地起床，叠好被子，刷牙洗脸，自己做好了早餐，虽然仅仅只有一片干巴巴的面包，可他吃的还是很香。家里是没有电的，长期欠费，黎枫乖乖地坐在餐桌的木椅上，盯着自己吃剩的面包。妈妈从不让自己把一顿饭吃完，要为后面一顿作准备，他想着。

　　就这样保持到了凌晨，他困了，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母亲不会回来了，他哭了整整一夜，撕心裂肺。

　　那以后，黎枫的父亲黎以边派人来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接走了他，他眼神明亮，穿着干净校服，却又不是很合身的小男孩，第一次坐上了父亲手下的车，一辆高配的迈巴赫。

　　黎枫之前的名字跟着母亲池缔同姓，名叫池枫。
　　黎以边带他来了这边后，生活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他不会再过以前那样有这顿没有下一顿的窘迫，也不会在衣服的内里缝缝补补。入学前，他改跟着黎以边姓，黎枫坚持不改名，同样的，他改头换面，性格也改了，进了豚洲市实验中学初中部。
　　他第一次遇见凌溪璨的地方。
　　黎枫改变行头，初中的校服套在身上，半松垮，拉链拉开，敞怀。留着乌黑浓密的斜边中分，不太长，但是足以让老师念叨几句。一边肩上搭着黑色书包，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带着些东西，他却什么也没有。他走进学校里，周围一片都是穿着校服的学生，没什么不同，只是，他跟大多数人一样找不到自己的班级在哪个位置，老师就那么几个，都被几个人弄走了，他其实很窘迫很尴尬，不知道怎么办。他其实完全可以问问其他同学，或者搭伙一起找，可……性格和父亲给他的人设不允许他那样做。
　　恍惚间，不知是谁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他因为紧张而出汗的后背。

　　黎枫僵硬地转过身。

　　凌溪璨同样第一天入学，与他是同一级的学生。她身上穿着普普通通的校服，明明放在人群中根本不起眼的着装，洁净如雪的皮肤白皙透亮，碎碎的头发梳理成不太高的马尾，自然垂落在后背。她的头发有一点发黄，并不是染的，是天生的那种很自然的黄色。一双水瞳映在阳光里闪烁。
　　这样好看的女孩儿，在他的目光下歪着头，缓缓咧开嘴角冲他笑，害怕他不看自己，又往他身上去凑，马尾辫跟着甩在一侧，眼睛水润光泽，弯成了月牙：“同学，你好呀，可以一起走吗？我找不到我的班在哪里。”
　　她像是一束光，与那天烈火般的太阳如出一辙，照在了他尘封已久的心上。
　　黎枫不记得自己为什么答应了，因为漂亮温柔的凌溪璨吗？又或者是因为他们同样找不到去处吧，可他不曾因为这个而后悔，更不后悔认识她。
　　回到现在，她的性格脾气从来没有改变过，只是擅长伪装，但也有一点，她是真的不记得他了。
　　黎枫好笑般看着眼前的凌溪璨，突然有一瞬间的恍惚和懵懂，霎时，他红了眼眶，声音都变得不怎么好听，但也不再是那样咄咄逼人：“你要回去找白日是吗……零零…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他在你心里为什么那样好？”
　　一段话让他一度硬咽。

　　遇到她之后，他的人生轨迹步入了正轨吗？好像是更深的深渊，他却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看不见尽头。

　　凌溪璨根本没有听进心里，她潜意识告诉她黎枫不是正常人，她听到他叫自己“零零”还是顿了一下，没有很久，看着黎枫苍白的脸，看不出情绪，好像马上要落泪。她让自己平静下来，说：“…黎枫，我不明白，我和你并不认识的，是你一开始出现在凌海升的房子，我猜测过你们是什么关系，可遗嘱里说了，房子是给凌溪璨小姐的，你那天对我的行为我无话可说，你伤害我了，可我依旧很感谢你没有丢下我在火海里，不然我真的会没命，你跟我素不相识，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对我做这些，看起来像是有所图谋的，你好像认识我很久似的……”
　　这么几天来，她说的最多的一段话，也是最真诚的。
　　黎枫头低了下去，头发遮挡住了凌溪璨的视线，他好像哭了，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落在地板上，又震耳欲聋，一瞬间两个人都沉默了。
　　凌溪璨感觉自己也快哭了，她快要受不了了。深吸一口气，还是决定说下去：“你伤害白日了吗？我真的很喜欢他，我要回去了，不是开玩笑的，黎枫，我不是在跟你商量，只是告诉你一声，他对我来说真的好重要，你不要拦我好吗？……我不会报警的，我会假装不认识你……”
　　她走过去，微微屈膝轻轻拉着黎枫冰凉的手。
　　僵持了许久，凌溪璨双眼通红，泪水夺眶而出，嗓子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黎枫这才抬头看着她，眉毛紧紧皱在一起，不太漂亮，他一把甩开她，走出了这个门。一次也没有回过头。

　　凌溪璨双腿，甚至全身软了下去，掩面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