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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接风洗尘 ...

  •   其芳宫内。
      宫中的小厨房将做好的菜肴端上铺着锦缎桌布的圆桌,滕雪和母妃看似其乐融融地用膳,实则空气稀薄的叫人窒息。
      中途德贵妃突然放下碗筷,盯着滕雪。滕雪有条不紊地咽下嘴里的汤,又放下双箸。林霜身穿墨绿如意云纹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发间依旧簪着那支花丝蝶珠金簪——奢华但俗气,与通身的气质做派实在说不上般配。她拿着丝帕点了点嘴角,高傲地直起脖颈,冷冷启唇,“过了今日,往后跟那宫里的少来往。”
      身边还这么多奴婢,母妃却毫不掩饰对皇后的敌意,滕雪当然知道这敌意从何而起。
      不免心中讥笑,她的母妃就连儿子送的簪子都日日戴着,如此念旧,怎么会轻易忘了杀子之仇呢。滕雪颔首答应:“是,儿臣日后定有分寸。”
      谁料林霜冷哼一声,执手拍案,周身侍婢连忙跪下。她眼尾更是浸满恨意,“你有分寸?你哪里来的分寸?日日泡在那未央宫里,不知道的,倒真以为你是那皇后的嫡公主了!”德贵妃言语中尽是轻蔑,仿佛眼前的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倒是自己恨透了的中宫之主。
      滕雪自然不觉德贵妃怨气起的莫名,看着极乖顺地起身跪下,天水碧的裙裾风起成云又迅速垂坠在地,“母妃息怒。”滕雪压低了声音,“这其中缘由您是清楚的,母妃何不先将侍女们都遣退了。”毕竟她和皇姐在未央宫学礼一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这朝中上下闲话才会越少。
      林霜却不看她,那些侍女也不知是走是留。“何必遣退?我心里自然有数,还望你心里也是有数的。”她一甩衣袖进了内殿,宛娘一干人也随之而去。滕雪躬着身,抬眼看着视线内逐渐消失的墨绿裙角,双手攥紧,右手指尖勾着天青色丝绸,指节隐隐泛白。
      仟心起身去扶滕雪,伸手覆上滕雪青筋明显的右手,滕雪深吸一口气,缓缓展开拳头反握住仟心的手,原本手中的布料也徐徐垂下。
      待到滕雪再抬起头,精致的脸蛋上早已轻车熟路地掩上了笑容。
      这一顿饭便不欢而散。
      德贵妃像今日这般对时安公主,于其芳宫上下也算不上稀奇了。不过说来也怪,贵妃娘娘对公主总是喜怒无常,就连一帮做下人的也暗暗在心里为温顺乖巧的公主抱不平,但面上却从不敢多说一字,以至于其芳宫外都以为贵妃与时安公主母慈女孝,好不和乐。
      但滕雪心中却清如明镜。
      林霜在皇上还是太子时就被纳为侧妃,后来随着皇上称帝,被封贵妃,坐拥其芳宫。林氏一家也因此更上一层楼。
      嘉焉元年,在已逝世一年的长公主上官樱风的忌日前,梁王上官延也就是当今太子大病一场,一连半月卧床不起。忌日当天,一位德高望重的祭司一通鬼神之说将矛头指向德贵妃,至于这祭司究竟有没有受人指使,倘若有,又是受何人授意,也不得而知了。
      当时林家如日中天,却也被各路将臣虎视眈眈。新帝也一心扑在朝政上,为稳固朝臣,也为了制衡林家,对外宣称德贵妃自请去城郊钟山寺祷告一年,这事也算结罢。可在外人眼中就成了她心虚,怕是真心思不正,身带邪气。
      有道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林家也为此受了不少牵连。这件事于德贵妃便如鲠在喉,回宫后,她就一直郁郁寡欢。
      直到嘉焉三年,许是上天为了补偿她,樾王上官建出生,她才像是浮萍有了依傍。
      林霜虽是身出名门,却也难免落入“母凭子贵”的俗套。樾王自出生起就倍受圣宠,天下皆以为皇帝会为他破了嫡长继位的先风。可再到后来樾王意外落水身死,德贵妃的心又像是死过一遭,虽没有证据,贵妃却一心认定就是皇后害死了她唯一的儿子,就连外界也有传言说是皇后动的手脚。
      而那时在场的唯一证人,便是当时被救上来的奄奄一息的滕雪,只可惜,她昏睡两日后,也记不起什么有价值的细节。但滕雪却清晰地记得,从那之后,德贵妃再看自己的眼神就愈发冷漠了,仿佛在哀怨控诉着,
      为什么?
      为什么当初死的不是她?
      想到这,滕雪暗暗冷笑,眼神里沁着玩味。
      申时,皇后派人传话来说是今晚皇上要在明和殿为冷世子接风洗尘,各位皇子公主理应到场。
      这下又是一番梳妆打扮——焚香沐浴,对镜簪花……
      滕雪瞧着仟心差人送来的那几件华服头疼,随手拿了件襦裙,上衣是嫩鹅黄精绣,配上一袭窃蓝下裳,腰间挂着块和田玉坠,更显雅致。这一身实在不算张扬,但却衬得滕雪国色天姿,一颦一笑不谈风情,却格外引人心神。
      赤轮将将未颓,滕雪便出了宫门。其芳宫离御花园不远,清浅的花香萦上心间,滕雪想起今日正午,百花园中,少年温润俊朗中透着一股冷傲孤清的面容。
      思绪及此,滕雪以为这世子看着,有道是人如其名——冷俊疏离。
      到了明和宫门,便有宦官通传,六皇子上官廷已经到了。在滕雪之后久宁公主睦月和皇后、长逸公主沂花也接连而至。
      一行人等着皇帝、太子和今晚的主角,滕雪正听那些碎嘴的议论世子摆谱,竟让皇后和诸位公主皇子等着。谁料下一刻冷歌便和太子夫妻跟在皇帝身后入了殿,众人行礼。
      皇帝让众人免礼,中气十足地笑着,“诸位久等了!朕把太子和世子传去清和殿议事,一时忘了时间。”这下,饶是对这世子有再大的意见也只能吞咽下腹,十五岁的少年郎刚入宫便能与天子议事,可见其才识过人,深得帝王看重啊!
      在场的多半还未见过冷歌,彼此一一出言介绍行礼后,方才落座。冷歌还命人呈上了自己带来的丰厚贺礼,特祝太子新婚。他还颇为周全地为所有人备了礼,送至各宫。
      至于今日晌午一见,滕雪与冷歌也都心照不宣并未提及,只像是初次见面。
      滕雪自知自己只是配角,娴静地跪坐在案前,尝着世子从漠北带来的名吃——醪糟。
      听冷歌说,这东西吃了还能祛暑。但刚入口,滕雪便不是很习惯,冰凉酸甜,总之有些怪,便搁置一旁不再动了。
      良久,滕雪仍觉口中味道奇怪,想着吃个水果清口,便开始吃青提,这简直能算上滕雪最爱的果子了。几个青提吃罢,果碟中也露出了块块金黄的水果,应是南疆小国进贡来的。滕雪叉了一小块,仅咬了一口,便悔了。
      然而大殿之上,滕雪也只好硬着头皮咽下。
      没人注意到对侧,冷歌看着这个处处得体的五公主,像小仓鼠一样吃着提子,看样子是对青提煞是喜欢,心下也觉得这小公主可爱了些。
      就连她吃菠萝的窘迫也被冷歌收入眼底,他也叉起块菠萝,入口却嚼不出味道。
      冷歌又恢复那副正襟危坐的模样,和太子侃侃而谈。
      然而,他心知自己日后在京城的日子却并非如现下表面这般,锦衣玉食,高枕无忧。
      宴席期间,皇帝突然提到冷歌承袭爵位一事,倒也是意料之中。
      高座上,皇帝将杯中琼浆一饮而尽,低手放下白玉爵,看向冷歌。“冷歌,你父亲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忠勇之士啊,日后还需你来继承他的衣钵啊!”
      冷歌自始至终都直着身,现下更是毕恭毕敬地拱手颔首:回皇上,家父一生四处征战,死于疆场,如今能得圣上赞誉,乃是我冷家世代荣光。身为臣子,为君效力是本分。冷歌如今年纪尚轻,资质平庸,能为皇上效力更是殊荣。
      一身明黄龙袍的皇上大笑着,“不愧是冷焱之子啊!”
      听着冷歌滴水不漏的言辞,滕雪心想,果然他能安然长大至此,绝非是个糊涂的。
      一番话下来,既言明了先定国公鞠躬尽瘁之义,又表了自己身为臣子本分弼君之心,同时还大大自谦。
      只是这番话下来,皇帝断然不信他是个愚笨的。
      既然聪明得力,又自称忠心侍主,哪有不重用一说呢?
      滕雪唇角一挑,有!当然有!
      自表忠心有何难,但在外人看来他年纪小,阅历浅,怕是不堪重用,何况,君主对叛臣亲系的忌惮哪里是一两句话便能轻易打消的。
      紧接着便听皇上说“你自乾州入京风尘仆仆,今日便是给你好好接风。先国公转战沙场,定国公府几十年来几乎罢居,朕已下令命人扩建修缮,这段时间你便安心住在宫里,有什么需要尽管提。”皇上语罢,又执起宫女再次斟满的酒爵,将盏中琼浆一饮为快。
      一旁的皇后端庄一笑,“皇上说的是,臣妾定然尽心督促宫人,世子且宽心住着。”“冷歌谢陛下、皇后娘娘!今日见到朔元宫的布置,精致周全,陛下国事繁忙,还为冷歌着想,冷歌已万分感激,哪里还有什么不足。”
      “世子初入京城,饮食住寝恐有所不习惯,本宫特意找了京中有名的漠北厨子,最是拿手塞北风味。”皇后脸上依旧是一抹温柔的笑。
      “多谢皇后娘娘费心。”座下冷歌谢恩后,眸色无常,看起来他似乎不懂皇帝这一番苦心,就连滕雪也捉摸不透这少年的心思。
      但眼前的冷世子睿智圆滑,可绝非是什么善茬,若是父帝将他留在宫中暗暗提防的心思他都瞧不出来,恐怕也无法平安坐在这大殿上了。
      这点,相信父帝心中也是有数的。
      这样看来,如今面上的和乐倒更显虚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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