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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幻象(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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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景象繁杂起来。
花花绿绿的颜色间是孟淮逐渐扭曲的嘴脸。
针头抵在裴矜的颈项间,带着蛊惑的声音。
“裴总……”
“闭上眼睛吧。”
声音夹杂着尖锐的叫嚣,眼前一切开始颠覆。裴矜头疼欲裂,像背人掐住了脖颈,无法呼吸,所有的画面都混乱着。
忽然,快速流转的画面定格在一个人的背影上。
他艰难地发出一点点声音,企图吸引面前人的注意。
“纪……屿池……”
那身影一顿,缓缓转身。
但当裴矜看到他手中拿着的东西时,浑身血迹都仿佛凝结。
“是他想杀你……”
孟淮的声音在此刻响起,幸灾乐祸地笑道。
他看着纪屿池缓步走近,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情。
“裴矜……”纪屿池亲昵地唤着他的名字,眼中有笑意。可裴矜的颈项间却触碰到冰冷的针尖。
“裴矜……”
皮肤有被刺破的尖锐痛感。
他还在唤他。
两个人亲密地以相拥的姿态靠在一起,纪屿池的气息越来越近。
距离得好近。
裴矜闭上眼睛。
漆黑一片里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向他奔来的人。随着左襟别的一枝白玫瑰就这样撞进了他的怀里。
距离近到,他能闻到白玫瑰的芬芳。
“裴矜!”
他睫毛一颤,恍惚间听到唤他的另一个声音。
“——裴矜!”
一口新鲜的空气猛地灌入,裴矜剧烈地咳嗽起来,眼前覆上一层水光。
周围弥漫着消毒水味。因为晕了许久,现在见了光一时难以睁开眼。
“不急,慢慢来。”声音的主人松了口气,替他抹去光线刺激出来的眼泪,道:“先适应一下。”
剧烈的咳嗽让喉间弥漫上一股腥味。他缓了很久,才逐渐看得清面前的景象,白花花的一片,还有总是蹙着眉的简煦。
他嗓子干哑,问:“这是哪?”
“国外的一家私人医院。”简煦用棉签沾了点水抹在他唇上,“你保持昏迷状态一个星期了。”
闻言,裴矜反应不大:“孟淮给我注射了什么?”
“一种致幻的药物。”简煦犹豫了片刻,“达到一定量时可致死亡。”
裴矜怔怔地望着天花板,病房内一片死寂。
简煦眉头一皱:“裴矜……”
然而他在愣怔一会儿后,突然说道:“……我刚刚做了个噩梦。”
之后,醒过来的这天晚上,裴矜发了一场高烧。本就无一丝血色的脸更加苍白,一天之间,他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下来。
戴上呼吸面罩的皮肤如同拢上一层惨淡的雾霭,双眼虽然睁开,却完全看不见了里面应有的光彩。本该恢复迅速的病情也不见得好转。
作为一名医生,简煦清楚地知道如今他的精神状况不容乐观。
看着躺在病床上已陷入昏睡的裴矜,他轻轻握住了睡着的人的手。手心里的温度仿佛一块寒铁,凉的不像话。
此刻裴矜的睡颜也不太安稳。那一朝的锐气不见了踪影。
他紧皱着眉,似乎又做了个噩梦。呼吸面罩下隐隐有微弱的呓语,像是唤着谁的名字。
“我在。”简煦握紧了他的手,想传递掌心的温度,削弱寒铁的冰冷,“我在。”
这些天里裴矜的病情反复,但好在没有继续恶化的风险。在简煦以及一众医护人员的尽心调理下,身体终于一日一日地恢复起来。
但由于当时简煦赶到阻止孟淮时裴矜体内已经被注射进了少部分致幻剂,以至于现在裴矜时常出现幻觉,大多时候神志都沦陷于幻象之中。偶尔的清醒也不过是片刻。
“裴矜,吃完晚饭想要去散步吗?”简煦收拾好餐具,拿出帕子替躺在床上好久没下过地的裴矜擦拭双手,“适量的运动可以让你恢复得更好。”
经过这些天的调理,裴矜面色红润了许多,至少可以看见几分血色。
他瞥了眼窗外的夜色,目光流转,又回到简煦的身上,道:“我这病什么时候好全?”他语气稍显不悦,“好不容易和你出国度假一次……”
闻言,简煦面色不变,翻过他的手掌细细擦拭他的手心,“快了……病一好,我就陪着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补回来。”
这套说辞成功安抚了裴矜似的,眼底沉沉的一片散去些许,隐隐可以捕捉到一丝笑意。
在简煦的搀扶下,裴矜与他缓缓走出了病房,在医院特意建出的供患者散心的绿林小路上散步。
温润温度的晚风穿林而过,树影婆娑,在投射着两人相近的剪影的石子路上更显光影斑驳。
周围的一切都给裴矜宁静的感觉。
快要走出林子了,裴矜忽然停了下来。
远远望见那处灯火如昼,风格相似的建筑,他像是想起了很久远的事情,站定不动了。
他朝简煦问道:“你还记不记得三年前这个国家发生的一起枪击案?”
简煦顿住,目光定在眼前人带着笑意,鲜少鲜活的面容上。
“那也是在一个教堂。长廊远远地延伸到另一头,左侧是悬着各色浮雕的外壁,右边是临近行人街道的扶栏。”
“我站在这一头,一个少年在另一头。他左襟别着一朵白玫瑰,迎风向我奔来,随着一声枪响扑进了我的怀里。”
“……准备暗杀我的人因为这个少年没能击中我,计划就此落空。而我也逃过一劫。”
那个少年力气很大。教堂长廊上两个人倒在地上,那朵白玫瑰落在一旁。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这场谋杀时,救了裴矜一命的年轻人早就消失在众人眼前。除却那朵白玫瑰与掉落的戒指,什么都没留下。
“那之后……”裴矜看向简煦的目光染上笑意,祛除几分病气,轻笑道:“我就喜欢上了白玫瑰。”
两人的气息在静谧的林子里格外明显。彼时紧挨的影子交叠,灯光从叶缝漏下,落在难舍难分的影子上,晃成一地碎影。
剪影渐渐平淡,气息归于往常。裴矜靠着简煦闭眼睡了过去。
亲完就昏睡,一如裴矜的风格。
简煦替他裹上风衣,搂紧了些。
这些日子的病情又让他消瘦了许多,连腰上都少了肉感,抱紧了竟然能察觉出硌手的感觉。
几分钟后,一名照顾裴矜的女护士寻过来,见裴矜已经昏睡,就准备把他扶到轮椅上送回病房,却被简煦拒绝。
看着裴矜对简煦的亲昵态度,小护士若有所思:“最近裴先生出现幻觉的时间越来越短了。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痊愈。”
她注意到简煦从她找到他们时目光就没从裴矜身上错开过,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禁感慨:“……裴先生好像在幻象里一直把你当作另一个人,真是可惜了……”
她特意留意了一下简煦听到这话的表情,毫无收获,只好幽幽叹了口气:“……简医生,你就真的不考虑一下我吗?”
“风大了,待久了会着凉。”简煦轻轻抱起裴矜,路过终于认命了一般的小护士,朝林外走去。
走到护士身边时,他脚步微微一顿,伴随着一句清晰的话语,与她擦肩而过。
“他没有认错人。”
小护士愣了愣,不明白他的意思。
她顺着一路支离破碎的影子望去,看到简煦抱着裴矜的动作很轻柔。仿佛怀中抱着十分珍贵的物件,舍不得用力,也舍不得放手。
清醒过来的人通常不记得幻象里的事,而在裴矜出现幻觉的时间里,简煦其实编造了一个美梦。
或许只有在这个充满谎言的幻象中,裴矜才能展颜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