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布汩汩

8、008

　　“你们这儿就一家照相馆吗？”

　　叶子城的发质非常柔顺，洗过不久的发丝像是去理发店做了拉直，说话时额头前刘海微微抖动，细碎的几根发丝遮住了眼睛。
　　“对。”白枫越发觉得深更半夜让一个如此年轻貌美的男性留在自己房间不是明智的事情，舔了下唇上的果汁，动了动手指问：“你不是已经去了？”

　　“去了。”叶子城和他对视一眼，散漫地耸肩：“就是拍出来太丑，想换一家。”
　　白枫想他可能是真的找不到可以聊的了，背抵着墙垂眼看他，笑道：“杨叔是专业的，嫌他拍的不好，你要求挺高啊。”
　　“我认为你们给游客拍照的摄影师更专业。”叶子城看起来的对照片真的不太满意，口吻嫌弃。

　　白枫是彻底服了：“跟拍游客的几个摄影师是杨叔的徒弟。”
　　“啊？”叶子城愣住。
　　“怎么，”白枫笑着抬了抬下巴，“傻了吧？”
　　叶子城的脸上终于露出丝丝小囧，额了一声：“有点。”

　　“你要是真找不到话题，就回去睡吧。”白枫看了他几秒说。
　　叶子城倔强摇头：“我不。”
　　白枫：“……”

　　午夜的月光穿过整个怀里，漆黑的中闪烁着难以计数的星星，这往往预示着明天会是大晴天，白枫卧室的窗朝西，他看向叶子城，和叶子城身后栖宿湖湖面的波光粼粼，妥协地坐在了床边的地毯上，摆出不聊死叶子城不罢休的架势。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白枫的猕猴桃汁喝完了，他实在不忍浪费，拿走了叶子城手里把玩的果汁，往自己的空瓶子里倒。
　　叶子城显然是被他如此节俭的举动弄得有点懵：“问、呗。”

　　“不介意吧？我看你也不喝。”白枫的动作略有停顿。
　　其实在叶子城的世界里，被允许并且愿意喝他剩下的饮料的只有柳初和叶清风，他不知道是因为客气，还是别的原因，竟然摇了摇头，“你不介意就行，我喝过的。”

　　白枫抽张湿巾擦手和瓶口，“你有洁癖？”
　　“en……”叶子城手在膝盖处的牛仔布料上搓了搓：“是吧。”
　　“记住了。”白枫把纸巾扔进书桌下的垃圾桶，把话题转移的措不及防：“我想知道你爸妈为什么跳楼？”

　　空气瞬时变得寂静。
　　“现在年轻人是不是都不看新闻？”叶子城僵直不到三秒的脊背松了回去，他细长的手指轻蜷，缓慢地移动到了身侧：“现在去网上应该能搜到，警方给了详细的解释。”

　　“是啊，畏罪自杀。”白枫无间隙地接话。
　　叶子城看着他。
　　“我想问的是以你的视角，”白枫问出口前也没能预料自己能直接到这种程度，“他们在事发之前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回答之前我想再一次说，你和白叔叔真的很像。”叶子城神情徒然严肃起来：“没有。他们没有任何反常的举动，不然我不会去学校上学，我会在家陪着他们，即使他们要离开，我也希望能多陪他们一秒。”

　　“节哀顺变。”白枫沉默了几秒，有点后悔方才的鲁莽，“我很抱歉提起你的伤心事，我只是觉得我认识的柳姨，不是会自杀的人，再次抱歉。”
　　“没事儿。”叶子城艰难朝着他弯了弯嘴角：“在他们走之前我也从未想到过。”他视线在衣柜旁边徘徊，笑了下问：“你房间只有猕猴桃汁吗？”

　　这人总是把话题转移的如此利索，白枫心里不得不多了分疑惑，可他又担心是自己想太多，随手抓起旁边的小奶牛抱枕放在腿间，道：“家里没有酒，医生说小白不能摄入酒精，我们家平时做饭料酒也不放。”

　　“我也没说要喝酒啊。”叶子城笑看着他。
　　“你写在眼睛里了。”白枫在叶子城饶有深意的注视下顿了半秒，解释道：“每次孙小菲要溜出去拼酒，就是这个眼神。”

　　对于两个认识不到一天的同龄男人来说，搞暧昧并不是件明智的事情，叶子城显然懂得适可而止，抚平唇角问：“小白是天生的吗？我明明记得他小时候会哭。”
　　“不是。”白枫手指捏住小奶牛的尾巴，“那次事故之后他才不会发声的。”他有些忘记如何组织语言，沉声道，“受到了惊吓。”

　　十年前怀里的交通发展的一塌糊涂，却也拦不住趁着夜深人静去湖里偷网的贼，渔民下网后不得不住在船上，守在自家渔网旁边，以免鱼或者网等财产被盗。
　　那天半夜，白南进和方舒文带着不到一周岁还未断奶的白粥划船去替换白英国的班，这在白家是经常有的事情，当时刮了大风，起大浪，导致两艘船在碰头时撞在了一起，全部沉入湖底——白家只有白粥一人活了下来。

　　而把白粥抱回来的人是柳初。

　　柳初说，当时她和叶清风在另一艘船上，听到呼救声已经晚了，只救下了被白南进高举在头顶的白粥。
　　只是怀里的人几代靠着捕鱼为生，不论男女都极通水性，白南进被大浪冲走的这番言论并没有得到大家的信服。

　　白南进的身份特殊，警方在所有人对柳初和叶清风的怀疑下对此事进行了全面的调查，期间柳初和叶清风把叶子城送回了江回，沦为怀里的过街老鼠，而调查后得出的结论依旧是意外死亡。从那时之后，柳初和叶清风再也没回过怀里。

　　“我和你一样，如果知道他们会离开，我也不会去平京参加舞蹈培训，我也希望能多陪他们一秒。”白枫沉默了几秒突然拾起了前面的话题。
　　论起家破人亡，没人能比他们感受深刻，他们也算是同病相怜。叶子城看了他一会儿，鼻息里发出声闷笑：“不过你跳舞真的帅的。”

　　这回答让人始料不及，白枫挑眉，没有说话。
　　叶子城属于那种没脸没皮的，但还算有点人性，轻笑着解释说：“下午偷看了会儿。”

　　“其实我更擅长即兴表演。”白枫朝着他微颔首。
　　叶子城眼睁睁看着他长腿踢入空中，腰部拱起绝非常人能模仿的程度，劈竖叉的同时站了起来，激动地大脑语言系统卡机，简单来说，就是说不出话。

　　“喜欢听歌吗？”白枫做了几个热身的动作，压着退侧身问：“要不帮忙放个音乐？”
　　“当然可以。”叶子城目光在黑色布料低处白皙的脚腕停留了几秒。
　　然后他的手机在手里掉了三次，终于成功点开一首最近在网上很火的音乐。
　　“……”

　　音乐里舒适的节奏疏通了人的经络，宁静的夜晚嘈杂了起来，白枫的影子在房间的墙壁上起起落落，叶子城坐在原地，发现自己真的想喝酒了。
　　其实他方才只是想喝水来着。

　　而在同一时间，路北大桥街道营业到最晚的小摊也早已打烊，家家户户的灯光陆续熄灭，漆黑的深夜伴着冷风，吹进了一处忽然打开的窗。
　　拴在大门前的狗汪汪叫了两声，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动静发出的方向，粗软的尾巴不停摇摆，可惜没能惊动主人，不久后回到窝里趴下了。

　　没过多久，窗户又被轻轻地关上，狼狗灵敏地爬了起来，目光在院子里巡视，只来得及捕捉到一抹几乎要融进月色的黑色身影。

　　与此同时，叶子城靠在窗台边缘，眸光懒散地欣赏着白枫的舞蹈，不经意般地切换了手机页面，点开前一秒弹出来的信息提示。
　　【你的糖果切换了口味】

　　“砰砰砰——”
　　白粥穿着哥哥给买的卡通睡衣，睡眼惺忪地抱着枕头，敲门后等了半分钟没回应，只得推开进去。

　　“小白？”叶子城一惊，关掉音乐，“吵到你了吗？”
　　“应该是起夜上厕所。”白枫毛巾擦着汗说：“他房间没有卫生间，我晚上门缝有光，他就会来我这边儿解决。”
　　哥哥说完，白粥附和点点头。

　　“看不出来还挺黏人。”叶子城走过去摸摸白粥的头上翘起来的几根毛，鼻息里发出轻笑：“长的跟洋娃娃似的。”
　　“晚上别说这个。”白枫看了叶子城一眼：“他胆小。”

　　“？”叶子城有点懵，他不理解恐怖在哪里：“啊，洋……这个不是很可爱漂亮吗？”
　　“他怕。”白枫冲他轻轻摇头口型道。
　　叶子城比了个封口的手势，没敢再提。谁知白粥从卫生间出来之后，抱着枕头钻进了白枫的被窝。

　　“毕竟他是抱着枕头来找你的，我有点不明白，他是害怕了，还是本来就打算和你睡？”叶子城捂着嘴小声问。
　　白枫往床上鼓起的小包处看一眼：“抱着枕头是他的习惯，夜里出来总会抱着东西。”

　　“哦哦。”那就是被洋娃娃吓到了？叶子城犹豫了下问：“要哄哄他吗？小孩夜里别做噩梦。”
　　其实白粥和哥哥睡不大会做噩梦，不过叶子城身上这股子没带过娃的模样，让白枫忍不住逗了他一下：“那就你哄吧，我要冲个澡。”
　　说着当了甩手掌柜，抽套衣服去了浴室。

　　十分钟后，浴室的门打开。
　　温热的雾气氤氲而来，白枫攥着毛巾走到床边，支棱的黑色短发还在滴水，他盯着并排躺的格外和谐的一大一小，勉强挤出抹辛酸的微笑。
　　“让你哄小孩，没让你把自己也哄睡着啊。”他不知该是喜是悲地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