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布汩汩

6、006

　　十月温度开始下降，怀里四周环绕着着湖，体感比市里要低些，叶子城穿着薄薄的卫衣，走在路上忍不住藏了半只手在袖子里，可他想到只穿了短袖的白枫，挣扎了下又把手掏了出来。

　　“也不知哪来的胜负欲。”叶子城嘀咕着，半只脚踏进了照相馆，措不及听到几声软绵绵的汪汪叫，他进门循着叫声，发现靠左边的灰色桌子上有个浑身白色卷毛的小奶狗。
　　小狗在盒子里，正前方有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坐在椅子上正在摆弄拼图，头也没抬地问：“打印还是拍照？”

　　“春风吹过你容颜，映入栖宿湖的脸。”

　　右侧的墙上挂着两幅一模一样的照片，照片里的女人面容生的极美，她坐在长椅上看向湖面，修长白皙的手半掩住唇角的弧度，眼睛里仿佛点缀了星光。
　　叶子城被照片吸引了注意力，没有回答男人的话，目光在女人手指上停了一瞬，好奇似的问：“两张一样的照片 ，为什么一个有字，一个没有？”

　　在叶子城念出第一句时男人已经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起头，他样貌并不出色，可浑身的气质却比面容年轻不少，此时若有所思地看着叶子城，“猜猜看，猜对了今天不收你钱。”
　　“没提示，没依据，不猜。”叶子城倚在墙边，散漫地耸肩，“我只是来拍个证件照。”

　　年轻人大多沉不住气，男人看起来也没抱希望，对此并不意外，放下手里的东西，拉开椅子起身，上下打量着他问：“红底蓝底？”
　　“白底。”叶子城视线漫不经心瞅着店里的摆件说。

　　“你脸上的青痕要遮一下。”男人对他“叛逆”的选色没太大反映，按部就班地走到最近的镜子前打开化妆包，从里面拿出一瓶淡紫色的瓶子问他：“会化妆吗？”
　　叶子城摇摇脑袋，不过想了想又说：“要不我试试？你告诉我怎么弄。”
　　“挤出来，在脸上抹开，抹均匀。”男人真的把瓶子给了他，拉开角落枣红色的帘子，从衣架上挑了件白衬衫和黑色外套出来：“国庆来旅游？”

　　“不是。”叶子城正认认真真对着镜子把挤出来的一堆香喷喷的玩意儿往脸上涂，手段毫无章法，目测和稀泥没太大差别，是女生看了会捏方便面的地步，不过他本人倒是十分满意，“我妈妈老家在这里。”他说着看了男人一眼，无意想起什么的神情问，“我妈妈叫柳初，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你看起来应该比我妈妈年轻。”

　　男人抽领带的动作明显一顿，鸭舌帽檐微微抬起，环着他的衣架遮住了窗外的光，看不清神色：“你姓叶？”
　　“对，叶子城，你知道我？”叶子城语气讶异。
　　“知道，”男人沉默了半秒，目光深了深，补充道：“怀里大部分人应该都知道。”

　　叶子城倘若并未察觉男人口中的庄重，简单点头，面朝着镜子小心翼翼的揉着下巴，“那我还挺有名的。”

　　“我姓杨，叫杨绪。”男人首次朝着他笑，而这个笑容略显艰难，最后眸中露出一种肉眼可见的遗憾，“我和你妈妈是朋友，不知道你妈妈有没有提都过我。”
　　叶子城真的盯着他看了会儿，想了半晌后道：“抱歉，我妈妈很少提老家的人，我没有印象。”
　　“也是。”杨绪欲言又止的神态，随后把衣服给他，“你试试合不合身。”

　　三分钟后，叶子城整理着外套从试衣间出来，恭维地夸赞说：“你们摄影师的眼睛真的和电子扫描仪一样，挑的衣服比我在网上买的合身,不愧是专业的。”
　　杨绪失笑：“干这一行时间长了。”
　　“能有多长？”叶子城有点不相信他的话，拽了两下衣摆抚平褶皱：“从你们店装修上看，最多不超过五年。”
　　“人比店长。”杨绪摆弄着照相机说。

　　“看来收入挺可观，这儿就你们一家照相馆。”叶子城三两下把领带打好结，合身的西装把他的身形衬托的完美，看起来差不多能达到迷倒万千少女的程度——如果忽略他下半身的话，毕竟他的牛仔裤小腿边被汽车轮胎划破的洞实在是太过明显。

　　“你小子，”杨绪看了他一眼，“想抢生意？”
　　“怎么可能，我大学学的不是这专业，现在改行太晚了。”叶子城手指向白布前的凳子问：“我坐这儿？”
　　“对。”杨绪点头。
　　叶子城在凳子上坐下：“相机不错，不便宜吧。”

　　对于摄影师而言，美好的风景往往是可遇不可求的，而在某种意义上，这话也适用于人。叶子城的皮肤较白，脸上也没有痘印，不需要反光板就能拍出磨皮效果，而且他的笑容非常标准，杨绪拍完觉得根本没有修图的必要，简单调了下色，图很快就出来了。

　　叶子城换好衣服出来，拿出手机问：“多少钱？”
　　“不要钱。”杨绪压着裁刀说：“我家小子今天早上太冲动了，哎，小孩不懂事儿，下手没轻没重的，本来想着晚饭后去看看你，让他给你道歉呢。”

　　“哎，这真不用。”叶子城还是付了钱，他的手指在桌子上点了点说：“其实我今天除了拍照，还有件事儿。”
　　杨绪把照片装好给他：“什么？”

　　“你们这儿有没有老式的录像机？”叶子城视线在店里绕了几圈：“我们学校要搞一个活动，班长让我们找找家里有没有几年前没扔的手机电脑之类的东西，好像是打算办展览，具体我也说不清楚，总之就是能出力就出力。”他眨了眨眼睛，“也不用太老的，十年前的差不多。”

　　“十年前的东西谁还留着。”杨绪嗤了声，摆摆手，“这忙我帮不上。”
　　“好吧。”叶子城低头的瞬间察不可几挑了下眉，继而嘴角勾起礼貌的弧度，“不过还是谢谢你，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再见。”

　　杨绪嗯了声：“路上慢点。”

　　照相馆附近是五花八门的小店，包含了吃穿住行走各个方面，除了住在怀里的居民，不少人都是边问路边往前走，下午这会儿游客正多，叶子城买了杯饮品，站着等待的功夫刚打开导航，有串陌生的号码来电。

　　白枫的声音很有辨识度，“干嘛呢？”

　　“刚从照相馆出来。”叶子城接过服务员递来的果汁，觉得心情突然好了点，笑着问：“从哪儿弄得我手机号？”
　　“孙小菲给的。”白枫没有停顿地又问：“你后面还有什么事儿吗？”

　　“还要领快递。”叶子城并不是空手来的怀里，只不过行李全靠邮寄，甚至连手机充电器也没带身上，“你们这儿领快递的地方都在哪儿？”
　　“有个驿站，离舞蹈室不远。”白枫低头复制号码发送着好友申请说：“我给你发定位，你来找我。”
　　叶子城莫名其妙：“找你干什么？”

　　白枫一时间解释不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你来了就知道了。”

　　或许是饮料糖分过于高了，独属于新时代青年的不稳定精神状态在叶子城身上有了极高的体现，他十分臭不要脸地惊讶一声：“不会吧，不会吧，我俩分开也就不到一个小时，你不至于想我……”
　　“嘟嘟——”耳边嗡嗡震动两下，手机屏幕显示通话结束。
　　“……”

　　“真给挂了？不就调戏你两句吗？不是我说你，是不是玩不起？知不知道多少姑娘想和我打电话！真是不懂得珍惜！”叶子城咬着饮料吸管，骂骂咧咧地通过了好友申请。
　　保护我方小白：【定位】

　　叶子城眼疾手快地秒回：马上到
　　“……”

　　“浑身上下只有嘴是硬的是吧？”叶子城唾弃了自己一下，再低头手机提示电量不足了。
　　舞蹈室距离他现在的地方只有二百多米，他想了想，还是转身又点了杯果汁，等到了地方，发现白枫还在上课，于是在门外的共享单车上坐了下来，只是他瞥向手里的饮料，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真的好像是在等对象下班。”叶子城脚踩在自行车脚蹬上自言自语，在他脑补到和另一半依偎在沙发上看电影时，有人突然拍了下他的肩膀，他猛地回头：“我靠，你走路没声么？”
　　白枫忍不住笑了笑：“怎么不进去？”

　　“不是在上课吗？”叶子城长腿一扫从车子上下来：“给。”
　　果汁有点酸，白枫喝了一口就猜出来是哪家买的，不过平时他更喜欢喝猕猴桃味儿，还要更酸一些，笑了下道：“是在上课，但等你来就下课了。”

　　叶子城还没反应过来，门口几个小男孩你推我我推你走过来，模样畏畏缩缩，好像即将面对的是吃人的怪兽。
　　二十米的路走了两分钟，在走到他跟前时，节奏不一地道：“对不起。”

　　叶子城不可思议地看向白枫。
　　“请你接受我们的道歉，枫哥说得对，我们都不了解你的为人，还没有相处，不应该根据外界尚不知真假的负面信息，来评价你是好是坏。”站在前边的杨梦飞率先出了声。

　　十三四岁的小男孩浑身侠肝义胆，遇事儿简单粗暴，低头间露出赴死的表情：“你打我吧，只要能解气。”
　　“还有我，我也知道错了，请你原谅我。”周源主动伸出小腿：“朝这里狠狠地踹，十倍的打回来。”
　　有个年纪又小些的男生举起手：“我也是我也是，我拿石头砸你了，你也可以砸我。”

　　早上冲上去的多勇，现在表情就有多怂，熊孩子低着脑袋，挨个认错，扭扭捏捏，还真的让人吃不消。
　　“好了，都停下。”已经有不少路过的人往这边儿看了，叶子城叹了口气：“歉意我全部收下，不过其他的就算了，搞得人家还以为我欺负未成年。”

　　“……你原谅我们了？”愣了愣，杨梦飞不可思议地问。
　　叶子城乐了：“不然呢？”
　　“枫哥？”杨梦飞求助般地看向白枫。
　　白枫点点头：“行了，你们可以走了，今天下课早，明天提前半个小时上课，不要迟到。”

　　“好的好的。”于是熊孩子们一步三回头的走了，估计是都没想到这事儿能了解的这么简单。
　　而叶子城看着白枫，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总之是爸爸妈妈走后再也没体会过的滋味，他本来也不在乎这群小孩道不道歉，现在也谈不上在乎，可就是……说不上来。

　　“我没想到你让我来是为了这事儿。”叶子城觉得肺里有口气儿吐了出来，可感觉沉甸甸的，鼻息里发出轻笑：“完全是一点预判也没有。”

　　“惊讶多还是惊喜多？”白枫扫了眼他的裤腿。
　　“惊喜算不上，心里好受了点。”叶子城手搭在白枫肩膀上：“谢谢。”
　　白枫颔首：“应该的。”
　　“你还有课吗？”叶子城看了眼教室的方向。

　　“半个小时后还有一节班。”白枫顺手把饮料瓶子扔了，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我快递有点重，”叶子城开始后悔让熊孩子们直接走了，最起码应该帮他做点苦力，“你忙吧，我先去驿站了，拜拜。”